我再沒見過師父,我以為,所謂之別,大抵就是這場連再見都沒有的訣別。從此兩界,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師父啊,你可曾會想念我這個徒兒?你可曾還會想念風城的師門?你可曾還會再來看這舊地故人一眼?


    時光就這樣匆忙流過,我未曾再見過師父,未曾再見過顏子。再聽到她們的消息時,顏子化為八萬裏花海,就在穆九峰下。而師父,於大戰中用夢魘冰燈贏得一戰,是為神界五大宮主之一的淺笑宮主。


    魔界戰敗,顏子沒了,師父沒了。我不知道這蒼涼的世界還有何意義。


    魔帝白蘭忽然來到風城,他那悲涼的目光看向我,輕聲道,楓葉雪即刻任命君親王,與風月林共同統領風城。


    我不知道為何他獨獨挑了我做君親王,我猜,是否因為我是墨家的人?是否因為師父的緣故?是否因為顏子的緣故?


    在魔帝白蘭轉身的刹那,我忍不住喊住他,問道,顏帝真的死了麽?


    他愣神片刻,回頭望著我,目光深邃悲涼,他反問道,她若沒死,可還會回來?


    我不知如何作答,魔帝白蘭轉身便離去了。他的背影孤寂,單薄。那是我第二次見到他,比起之前在風城見到他那次,他瘦了許多,也成熟了許多。


    這曾是顏子的君主,也是顏子愛過的男人,不知為何,我竟感到好笑,仿佛,顏子錯愛了一個笑話。


    我曾設想過,有朝一日顏子和師父都有了意中人,她們的意中人會是何模樣?


    我知道顏子有個顧墨雲,有個洛神帝,可我卻不見她有多幸福。相反,我聽聞的都是他們給顏子帶去的傷害。


    而師父,曾愛過一人,便是易公主。那個比她小三歲的男人,與顧墨雲同屬一類的男人。


    如今師父上了神界,易公主在魔界,有時候我也常去看他,問起師父,他目光裏總是帶著無盡的思念,愧疚,隨後便隻剩下苦笑。


    情隻一字,卻不知叫人如何是好。


    我以為,此生我們就這樣潦草結束,卻不想,我們都還有相見的一日。興許,是緣分的安排,興許,是上蒼給了我們一個正式告別的機會。興許,是上蒼給了我們重新選擇的機會。


    師父和顏子同時出現在我眼前,當我看見她們時,欣喜若狂。她們一左一右出現在我身旁,我高興得不知所措。


    可我又心生異樣,顏子眼裏帶著冷漠和生疏,仿佛空殼子一般回來。而她對師父,也沒有了從前的熱情。


    師父對她也是如此,仿佛,她們都隻是來敘舊而已。


    沒兩日,魔帝白蘭來了,他勸顏子和千霏歸降。師父與顧墨雲明目張膽來到魔界,有了顧墨雲,她也有恃無恐。


    白蘭私底下問我,可曾記得自己君親王的身份?


    我點頭。


    他又問,可曾記得白子佳的身份。


    我艱難的點頭。


    他笑了,隨後說道,去勸降水暮顏,顏帝的位置給她留著!


    我沒有選擇,而我也希望顏子回來無憂宮,那樣或許我們能像以前那樣好好的。即便是不能,我也不希望顏子被白蘭傷害。


    這個帝王,心狠手辣,做事太絕,顏子怎能靠著過去的情分與他討價還價?


    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顏子竟然為了千霏將白蘭廢了,白蘭成為階下囚,魔界的天變了!


    沒有了白蘭,師父留在我這裏便再也無人管教。那段時間,我挺開心,隻要師父與我一起,像從前那般,其實什麽都很好。


    師父說,合力將顏子從那萬人所指的位置上拉下來,她瘋了,竟然想著謀權篡位。


    我看著師父,問道,你有什麽資格管教她呢?


    師父愣神,看著我。


    我浮起冷笑,數萬年的孤寂和委屈爬上心頭。我問師父,師父,你可願意為了師門為了我留下?留在這裏,顏子也在這裏,我也在這裏,你的溫暖也都還在這裏。


    師父眼裏出現了慌亂,她敷衍我,說,容我想想。


    嗬,果然,女人最是會騙人。


    顏子曾說,以後都會逗我笑,可她轉眼便離開了我,恐怕連我們的故友情分都忘得一幹二淨。


    而我最眷念的師父,曾說過會永遠陪著我,不離不棄,可她也離開了我。


    顏子有了千霏,師父有了神界。她們都騙了我,都背叛了自己的誓言。


    我知道自己留不住任何人,可我偏偏就是要孤注一擲,我所信奉的情義,我所信奉的溫暖,我所希望的,隻是一份平凡的幸福。


    或許她們沒有意識到,我們三個,才是最合適的。


    或許她們忘了,我們曾有過一段最快樂的時光。


    我是君親王,我有權,我有兵馬。我也想奮力一搏。


    於是,我用顏子做賭注,要師父留下來。


    師父猶豫了一年之久,答應了。


    而後,便是我將風月林的人趕出風城。我想著,這第一仗一定要贏,否則,我拿什麽向師父證明我可以留下顏子?


    師父自留在魔界後,顏子便隻來看過她幾次而已。一次,是因為放河燈,顏子與千霏來相思湖畔,我們遇到了一起。隨後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一次,是師父剛留下來,千霏送來藥瓶子,卻被師父打翻在地,而顏子對師父冷言冷語。


    一次,是師父重傷,顏子將她送回城荒殿,對我興師問罪,問我為何連人都看不好。


    我看得真切,顏子對師父依舊關心,隻是,顏子身上多了一把加鎖,叫千霏。


    倘若這個千霏會成為我們之間的羈絆,那我情願鏟除她。就像當年顧墨雲蠢極了,也妄想鏟除千霏。


    我自己都覺得這個想法幼稚可笑,我有什麽能耐鏟除千霏呢?所以,我放棄了,可我沒告訴師父。


    師父仍舊期盼著可以帶走顏子,她告訴我,她要還顏子一份拖欠了很久的禮物。我問師父,那是什麽?


    師父對我溫柔一笑,是婚禮。


    於是,我假意喝醉,卻還是不肯將師父喜歡顏子的事實說出去。話到了嘴邊,我又說不下去。我的心裏很痛,我卻不肯承認其中的因果。


    我以為,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師父與顏子會順利成親。


    我喝得爛醉,醒來後,卻看到了七七的屍體,看到了易雪塵的屍體,看到了傷心欲絕的師父。


    那一刻,我才知道,緣分這東西,可遇不可求。倘若失去,做再多便都是枉費心機。


    我問師父,她和顏子還有可能麽?她若還愛著顏子,便去表白,莫要等到人死燈滅後才後悔。


    師父笑得悲涼,她兩眼無神,看著因她而死的易雪塵,輕聲道,我和阿顏再無可能,此生,我要她生不如死,以償還她所欠下的債。


    師父對她終於是心存怨恨,她們之間,的確是再無可能。


    我試著安慰師父,我說,師父,不管何時,你都有我,你不許再拋下徒兒。


    師父淚眼滂沱望著我,慘淡一笑,徒兒,我除了你,還有誰可以依靠麽?


    師父……此生,我都會護著你。


    師父黑化了,她賣弄心機,拋下所有的陽光。我不介意,我會幫著她一起。


    她要作惡多端,挑撥離間,那我便幫著她一並撒謊,一並欺瞞。


    顏子質問我,為何師父會變得如此不堪。她心裏是察覺到了師父的變化的,可她一直不點穿。似乎,她也沒資格管教師父。


    我對顏子說,你到底要一個什麽樣的結果?你難道沒發現,你所求都不得,而師父,是那般愛你?


    顏子避而不答,她隻說,我們不是一路人,緣分已盡,無可奈何。


    我怒了,對她嘶吼,你就是太貪!世間怎會有兩全事?你當真是癡人說夢!


    顏子一臉坦然看著我,她輕聲對我說,瘋瘋,我相信你能比我更會照顧白子佳。而所謂最合適,從來就不是三個人。起碼,我水暮顏不這麽認為。我已經有千霏,我已知足。


    此刻,我才明白,她心裏最看重的,還是那個與她兩心同的千霏。而其他人,隻是過眼雲煙,都作一場故夢罷了。


    我不肯承認故人不在,也不肯承認自己的無力回天,可我卻那般迷茫,怯弱,我像是被隨意丟棄的孤島。那些曾經許下承諾之人都離我而去,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她們心裏究竟是何地位。


    所謂情,是否便是如此。看得太重,傷己。看得太輕,傷人。


    或許師父本身也清楚,她失去了顏子,顏子的耐性終於都耗盡。所以她們之間鬧得這樣不堪,所以她們才這般遺憾。原來,即便是說了喜歡,即便是努力爭取了,即便是拚盡了全力,也未必得償所願。大多數時候,許多努力都是為他人做嫁,我們不過是一場笑話。


    我想起師父曾說過的一句話,她說,顏子說心中的唯一是她。可顏子卻還是為了所謂的責任丟下了她。顏子曾辯解,而後被師父戳穿,顏子被迫承認了。如今,顏子已去,她連最後的訣別都不留給我們。仿佛,我們早已經被她剔除在世界之外,她的悲歡,與我們再無關係。


    一如她所說,浮生若夢,為歡幾何,若是緣盡,當順應天。


    我這一生,都做不到顏子這般很絕,一旦得不到,便徹底放手。而我,也做不到師父這般纏綿,愛而不得,卻依舊執著不肯輕放。我的生命,停留於溫暖的瞬間,我不願意追名逐利,也不願意潦草孤寂,我隻願意與我的故人,幸福的活。簡單的過一生,遠離那些塵世紛爭。


    而這一切,或許都是我的夢。


    我望著那淒清冷漠的黃泉路,望著那被師父執著的種下去的彼岸花,我微微一笑,心裏想著,師父,有朝一日,你可曾會放下一切?可曾會轉身,看看一直守候在你身旁的幸福?


    師父說,她放下過天地,卻從未放下過顏子。可師父不知道的是,我可以放下天地,卻放不下一個她。


    曾經我以為那是一場夢,可當我經曆了一切,心痛的感覺讓我明白這場夢是那麽真實。我知道師傅心中在乎的是阿顏,可難道她不知道我在乎的是她嗎!大抵,師父不願說出來,沒關係,我會陪她一起等。倘若還有再見的可能,你能不能早點回來,阿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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