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暮顏又看向言秋神帝,諷刺問道:“言秋,你覺得我要怎麽做才能平息白蘭心頭對顧墨雲的恨?對我的恨?”


    幾句話問得人心寒,這些都是無情的事實,隻是大家不願意放在桌麵上來談罷了,偏生水暮顏要揭露得血淋淋的給人看。


    白蘭此時更是沉默無聲,水暮顏說得對,他心頭的恨,無法遺忘,無法平息,那些傷痛是一生的。


    “千霏心頭的恨,洛神心頭的恨,我心頭的恨,我們所有人心頭都有恨,那有誰想過要如何去平息麽?頂多你們都是隻想著如何平息自己心頭的恨,有誰為他人想過?”


    水暮顏又是一笑,抓起幾顆花生米又丟進嘴裏,閉上眼撐著頭艱難的呼吸著,用力嚼碎,平複情緒。


    她閉上眼繼續說道:“顧墨雲打散千霏的魂魄,又為她重塑真身,若非我的執念將千霏的魂魄鎖起來了,千霏永遠不會回來。當初那具行屍走肉般的千霏,是我要的結果?那麽,顧墨雲還是沒能挽回一切,他還是沒能彌補當初他犯下的滔天大罪。洛神帝愛了我一世,可我還是無法放下心中對千霏的虧欠和她在一起,我連自己都無法原諒,又拿什麽來原諒顧墨雲和白蘭呢?”


    “倘若千霏隻是一介平民,你們殺了她還會有那麽一絲一毫的不安?她還是千秋穀穀主的時候,在你們眼裏也還什麽都不是。能讓你們記住她的原因無非是因為我,是我一直在犯上作亂,讓你們不安生,所以你們才能記得她那麽久,還能記得曾經對她犯下的罪。若我息事寧人,像言秋一樣,對白蘭不聞不問,有誰能記得白蘭是做了萬年質子的人?那個白衣少年郎,被人踐踏,就因為他是魔,而顧墨雲是神。”


    水暮顏睜開眼看向白蘭,目光溫柔又憐憫:“少帝繼位,魔界四分五裂。誰心疼過白蘭的難處?他這一路走來多少艱難險阻,誰又真心幫過他?顧墨雲你總是巴不得他死,巴不得他不好過,你有想過取得他的原諒麽?嗬,你欠下多少人的債,你都不知道還。不記得時,你即便知道了也不會還,因為還不起,在你看來也沒必要,一切都是再正常不過的。記得時,你隻覺得那是他們欠顧夕墨的,所以你不必還。”


    白蘭落下淚來,他的辛酸苦楚總有人看到,水暮顏總是能夠溫柔的看清他所有的處境。或許這就是為何他會眷念水暮顏這個人的原因,在魔界,他真心能信的人,也就隻有水暮顏。


    水暮顏看向言秋神帝,笑道:“當初跳入輪回道我和顧墨雲會去到哪裏不就隻有你知道?我入魔界白蘭怎會知曉?還不是你心疼白蘭無人相助,所以把我的信息透露給了白蘭,這才有了後來的事。所有人都以為你不殺我是因為當年一個賭約,是因為我和顧墨雲有一段情劫,嗬,搞笑!是因為你言秋神帝清楚的知道,如果我梟魔不死,必然要幫著少帝白蘭重振魔界。所以你借著賭約留了我性命,而顧墨雲,想著用我這把刀捅白蘭一刀,所以編出一個曆劫的謊言。哪有什麽緣分,哪有什麽正義,從頭到尾,都隻是我一個人以為一切是緣分,是天道自然。”


    顧墨雲看向言秋神帝,他眼裏的淚在打轉,他不曾想過言秋神帝竟然這樣對他!顧夕墨不是為了神界會死?沒有顧夕墨,哪有今日的言秋!


    而言秋神帝也因為愧疚沒敢正視顧墨雲,水暮顏都看在眼裏,她心裏不住的在笑,有些東西不說破,某些人自以為天衣無縫,無人知曉。


    白蘭顫抖著音問水暮顏:“你這麽多年來就是在反思這些?為的就是今日來給我們訓話?”


    水暮顏聞言哈哈大笑,滿目悲涼,她心頭更是不悅,看,這些人還是不肯直麵自己的錯誤,那可笑的自尊,讓他們可以忽略所有對他人的傷害。可這就是人性,是絕大部分人不肯承認的事實。


    所以水暮顏搖頭笑道:“是言秋非要敘舊的,而顧墨雲對我糾纏不休,讓所有人都覺得是我不對。我這不是給你們分析個中緣由麽?訓話二字談不上,反正我說話像笑話一樣,你們誰又曾聽進去半分呢?我才不會庸人自擾。”


    顧墨雲完全能感受水暮顏心頭的冷漠和怨恨,他明白,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誰都隻顧著自己的對,從來不管別人的對。縱使知道自己的錯,也會拚死偏袒。


    所謂公道,不過是個笑話。


    顧墨雲看著水暮顏那副樣子,疼得鑽心,可他不敢說。他怕話說出口也會成為一種笑話,畢竟他是十惡不赦的顧墨雲,又欺騙利用了水暮顏那麽多年,又怎麽會真的心疼水暮顏呢?


    所有人都沉默寂靜,喧囂都被罪惡壓下去,隻剩死寂。


    天邊的暮色漸漸沉下來,水暮顏照舊撐著頭看夕陽,一副無害的模樣,唯一改不了的就是她眼中的悲涼和思念。


    許久後,顧墨雲才問道:“那你能將記憶還給我麽?一切都到了尾聲,你也該還給我了吧。”


    水暮顏回頭凝視顧墨雲,笑了笑,問道:“不記得不好麽?你活得自在多了,又不用背負那些痛苦的記憶。”


    “背負記憶痛苦與否是我的事,你還給我就是。”顧墨雲這樣回答。


    水暮顏聽得出他的怨氣,於是水暮顏說道:“當初你封存我記憶,也未曾想過要幫我解封。而今,我也沒有義務為你解封不是麽?你能在我失憶時百般利用,愚弄,我為何不能這樣對你?”


    “你!”顧墨雲終究還是怒了,水暮顏就是這麽小家子氣!說了那麽多廢話,自己還不是不肯饒人。


    水暮顏撐著頭笑道:“往事如煙,我們還能坐在這裏一桌說話實屬不易。可是啊,不代表我們冰釋前嫌了,該恨的還是恨著,該怨的還是怨著,畢竟這是不可控的。而我此番目的不過一個——往後,勿要再以教訓口吻教我做事做人,你們自己都沒顧好自己,哪裏來那麽大的臉麵去管教別人?不自量力。誰對誰錯如今還重要麽?我們這群窮途末路的人,都不過是在互相傷害,利用殘存的情分,繼續著自己的布局,不管是否有意義。成王敗寇,這就是最終答案,你們,勿要再無故擾我,否則,我保不齊自己會做出什麽傷天害理,天理不容的事情來。”


    水暮顏說完話還是一臉平靜,她很滿意自己如今的狀態,終於能夠做到不歇斯底裏,終於能夠不像當初那般淚流成河,終於能夠堅強一點,以頑固的姿態來麵對這些同樣頑固不化的故人們。


    她沒有拋棄彼此的情分,她隻是,算得太過於細致,清楚。仿佛非要把當年的每一筆債都算清楚,讓欠債的人償還自己的債。誰也不放過,誰也不為難。


    “哼。”言秋神帝冷冷一哼,極為不滿:“你不是收了龍骨麽?墨雲,用龍骨換回你的記憶吧。”


    顧墨雲愣了一秒,他知道水暮顏不可能原諒他了,因此他選擇換回記憶吧,於是他說道:“嗯,換回我自己的記憶可以吧?”


    “可以啊,但是不能給你完整的記憶,你還要不要換?”水暮顏漫不經心這樣說著。


    “你!欺人太甚!”言秋神帝怒目而視,險些拍桌而起。


    水暮顏無所謂的看向言秋神帝和顧墨雲,甩出一句:“我沒恢複記憶之前,再怎麽清楚自己的立場,再怎麽清楚你的為人,不也還是對你下不去手?可什麽都想起來了,心就寒了,什麽都可以不管不顧了。眼下你顧墨雲修為剩下一半,我對付你自然沒問題。可你終究還是顧墨雲,你非要對付我,我完全不是你對手。我幹嘛要讓你都想起來那些恨?就讓你現在這樣不好麽?對我下不去手,你自己也好過,兩全其美。”


    顧墨雲忍無可忍,終於拍桌而起:“我不要!我要記起來當年的所有事情,我要看看自己到底有多招你恨!我也看看自己當年到底有多鬼迷心竅,放著一個好好的你不愛,偏要為了仇恨作繭自縛!”


    “哇!嘖!真沒看出來你還有這麽會撩人的一麵呢?”水暮顏當著眾人的麵笑話顧墨雲,所有人都於心不忍的看著顧墨雲。


    “顧墨雲,你要清楚一件事,世間許多事都可以謀劃,唯獨情,不可謀劃周到。而今你如何作繭自縛我管不著,就像我當初如何作繭自縛也怪不著你。你所說的不過是我們的私人恩怨,你我的情分演變至如今都是天意,天意不可違,人力不可改。所以,我不欠你什麽,也煩請你不要從我這裏要求什麽。我報複你,從來都不是基於當初對你愛而不得這個點,所以,我也不會讓你有這個機會對我因愛不成反生恨,我扛不住你的傷害。”


    水暮顏說得何其冷漠,像是要和顧墨雲撇清一樣,可他們撇得清?


    顧墨雲砸下淚來,他心如死灰,水暮顏態度之堅決讓他萬念俱灰,他顧墨雲在一個女人手裏落了大敗,還心甘情願。


    水暮顏瞥向顧墨雲,看到顧墨雲一臉難過,眼淚眼看著就要砸下來,水暮顏趕緊從桌上拿起一個杯子,一臉無辜走過去,很作死的將杯子放在顧墨雲下巴處,眼巴巴等著眼淚掉下來……


    “你……”顧墨雲好委屈,這個女人怎麽這樣欺負人。


    “哎喲,不哭了?”水暮顏盯著杯子看了兩眼,而後將杯子放下,撇撇嘴,一副欠揍的模樣。


    “敘舊到現在也夠久了吧?你們是不是該回去了?”水暮顏忽然下達逐客令。


    麵對水暮顏的翻臉無情,幾個人都感到一陣窒息般的壓抑。言秋神帝仍舊不想移動,可白蘭看了一眼水暮顏,隨後便起身離去了。


    “阿蘭!”言秋神帝喊住他,可拿身子也隻是停了片刻,而後又離去,絲毫沒有眷念。


    “請。”水暮顏這麽說著。


    “我要的是完整的龍骨,不是一個。所以,我們的交易還未完成。”水暮顏忽然變卦。


    言秋神帝和顧墨雲被她催回了神界,水暮顏就站在無憂宮外,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看著他們,仿佛,那兩個人根本就是外人一般。尤其是水暮顏看顧墨雲的眼神,除了利用,陌生,便再無其他。


    言秋神帝萬萬沒想到的是,回去後,另外一件事正等著他和顧墨雲處理。誰能想到,又一個人叛逃神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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