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七萬年前這彼岸花就出現過,後來無故消失。五萬年前傳出彼岸花又重出江湖,如今我們卻恰好遇見了,你說,這難道不是上天賜的好機會?我們隻要把消息傳入千秋穀,誰願意來得罪人誰來,與你我什麽相幹?她本就囂張,以前說不定早就有人知道她的靈體是彼岸花,日後縱使軒轅釗怪罪,也怪罪不到我們頭上。我們隻消說是旁人泄露的便可,再者,除去這來曆不明的她也可以為你我的生意場清除許多障礙。”


    顧墨雲還是認為不妥,他也深知慕容梟的性子,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於是便再三叮囑:“你可別宣揚出去,此事茲事體大,還是過些時候再說。眼下知道此事的也不過千秋穀和你我二人,這宗生意跑不了。”


    慕容梟雖是不甘心,可他素來聽顧墨雲的話,於是也沒再多言。


    次日天明。


    墨仙宮。


    陽光正好,推開門便有大把的陽光傾盆灑落,金燦燦的黃色刺得水暮顏的眼睛生疼。水暮顏迅速抬手擋住了陽光,遠處恰好走來探望水暮顏病情的顧墨雲正好撞見這一幕。


    “你若與我沒有嫌隙,想必會不一樣吧。”顧墨雲臉上閃過一絲失神,隨後立刻消逝,重新換上那張陰冷驕傲的臉龐。


    水暮顏一步一個腳印,遲緩的下了台階,拖著身子走到院子裏的石凳上,看著落了一地的繁花怔怔出神,神情好不落寞。興許是太過出神,連顧墨雲走近了也沒察覺。


    顧墨雲見水暮顏嘴角浮起笑容,似乎在想什麽,笑得那樣甜。不由得好奇,走近輕聲問:“你在想什麽?”


    水暮顏大腦飛速運轉,眼前浮現一幕幕過往,旁人拜師都是三跪九叩,可水暮顏,卻偏生三疑九問。閉上眼,水暮顏仿佛又回到了當日拜師的情形。


    那日崆峒山芳草萋萋,秋風乍起,卷起枯葉漫天。水暮顏在石階上跪了整整九日,顧墨雲也替水暮顏求了情,後來水暮顏與師父打賭,能穿越塵緣鏡便收水暮顏為徒。而後水暮顏拚盡全身力氣,甚至致使寒毒發作,終於穿越了塵緣鏡,師父終於同意收了水暮顏,可水暮顏卻反過來將了師父一軍。


    水暮顏瀟灑轉身,笑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師父可不能亂選,可能,你並不適合做我師父,我還是另尋高明。”


    “你先別走,老夫倒是很想聽聽你挑師父的標準為何,不知老夫能達標幾個?”師父站起身來,一本正經的叫住水暮顏。


    水暮顏回首一望,此時鶴影一本正經的模樣倒像極了傳聞的那樣:仙風道骨,不問俗塵,高風亮節,正人君子。可回想之前師父死活不收水暮顏時的高傲和怠慢,水暮顏心裏多少還是有些不滿,可人家既然問了,自己臨走之前答一答也無所謂。


    於是回道:“一,必須是正人君子。二,重情重義。三,不愛名利。四,心懷天下蒼生,慈悲為懷。”


    “哈哈,你說的這些條件若是同時達到,此人便是做我師父也不為過,如此完美之人何處尋?可見你這一生是不會有師父了。”師父感到好笑,便也沒止住笑聲,這笑聲中略帶幾分打趣之意,倒讓水暮顏有幾分尷尬。


    水暮顏沒接話,轉身就走,剛出幾步路卻聽得木左逸在身後喊出一段話:“雖不是正人君子卻從不做傷天害理之事,雖是重情重義卻隻心係幾人,不愛名利卻偶爾也通通人情,不是慈悲為懷卻是鋤強扶弱,教化育人。不知這樣的人能不能做你師父?”


    顧墨雲又見水暮顏嘴角浮笑,滿目柔情,落座於水暮顏對麵,一瞥,卻發現水暮顏眉目間滿是傷情,渾身散發出悲傷的氣息。


    原本的三千青絲竟然一夜之間多出了一縷白發。水暮顏一身紅衣妖嬈邪魅,一縷白發詭異陰冷,本是朝氣蓬勃的一個女子,這一刻卻仿佛蒼老了幾個輪回。


    “師父閉關遲早會出來了,到時候他的身子已無大礙,可若你的身子因為憂思成疾,叫師父怎麽放心得下?”顧墨雲說話間從腰間拿出畫軸,遞給水暮顏,又道:“這是師父閉關前留給你的。”


    水暮顏看著那畫軸,心生感激,也悲從中來。


    “輪回畫可見來世今生,師父,您有心了。”水暮顏緩緩鋪開輪回畫,一道紅光映入眼簾,刺得水暮顏滿目驚詫,魂不守舍。


    顧墨雲臉色漸漸變得陰沉,右手卻浮起一抹瘴氣,木木左逸見狀大喊:“你要做什麽!”


    水暮顏一抬頭便迎上了那突如其來的瘴氣,恰好打進水暮顏的額前,一瞬間水暮顏便覺得頭痛欲裂,身體裏幾份不同的力量在迅速撞擊著,似鬥法一般,零零碎碎的記憶也闖入腦海,拚湊在一起。


    水暮顏的腦海裏浮現許多碎裂的記憶,枯井寒塘,火光四起,枯老的樹枝,貧困的村莊,還有那些陌生的人……


    “他是妖怪!你跟著他去魔界做什麽?!”


    “人各有誌,緣分不在,你想留也留不住。”


    “是因為那條蛇妖嗎?你喜歡他,是不是?”


    “我不喜歡他。我隻是想離開這裏,這裏不屬於我,人間太冷了。”


    “我看你是瘋了!”


    “就說我死了,被這山上的野狼吃了,你把那把弓箭帶回去吧,我對不起爹娘。”


    “既然決定了,便要好好地走你的路,阿九——在你十八歲生辰那天,你便死了。”


    “我想去魔界,你便幫我殺了所有人,包括你自己。”


    “我今日便廢了這雙手,還你一條性命。”


    “墨雲,我不吃解藥。”


    “人活一世得論個公平,是我對不住我在先,我用生生世世受寒毒之苦還爹娘的養育之恩,用生生世世雙手無力還我的情。不論日後魔界有多殘酷,我都會自己承受,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誰。”


    “封存我的記憶吧,就當我,從未來過人間。”


    “人間……爹……娘……”再抬首,水暮顏已是淚流滿麵,淚珠斷線一般砸在地上。


    木左逸知道顧墨雲這是將水暮顏被封存的記憶打開了,心裏大喊不妙,卻又沒辦法,他不知道此後水暮顏會如何看白蘭,會如何看顧墨雲。


    顧墨雲見水暮顏哭成這樣,沒安慰一字一句,隻是問:“阿九,你可還記得我?”


    水暮顏輕聲念了句:“蛇君墨雲。”


    顧墨雲嘴角生笑,目光得意,而木左逸則是受了重創一般,連呼吸都沉重了幾分,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顧墨雲為所欲為。


    此後半月,水暮顏都隻在千景閣待著,寸步不離千景閣,從千景閣往下望去,雲霧繚繞,煙雨朦朧。恰逢春日裏細雨綿綿,每當下雨,水暮顏總是走在草叢裏,順著那條林間小道,一直走一直走,卻也不知道要走去哪裏。


    有一次,木左逸問水暮顏:“你要去哪裏?”


    水暮顏隻是笑著回答:“二師兄,這條路和家鄉的一樣,我在夢裏的時候經常順著這條路走,走著走著,我就到家了。”


    這天下著滂沱大雨,水暮顏又是從噩夢中驚醒。


    水暮顏看著屋外雷聲大作,暴雨傾盆。水暮顏已記不得爹娘的模樣,記不得鄉人的模樣,記不得家鄉的模樣,隻是依稀記得,有那麽一些熟悉的風景,枯井寒塘,還有臨走之前的百裏火海。水暮顏不知道那些話是什麽樣的情況說出來的,水暮顏也不記得和她說這話的人是誰。那些話像烙印一般烙在水暮顏心上,傷口永遠不會結痂,碰不碰,都疼得鑽心。


    又是一日清晨,露寒花瘦,春寒正濃。


    水暮顏推開窗欞,寒風迎麵而來,穿透水暮顏單薄的衣衫。水暮顏用力的呼吸著,好像喘不過氣來一般,心情沉重得整個身子都要墜落一般。


    “噗——”水暮顏胸口一緊,隨後吐血。


    “憂思成疾?可笑。”水暮顏慢慢移動到床邊,靜靜坐了一會兒,隨後出了房門走到外麵去,被大雨衝刷著沉重的心靈。


    千景閣外的青石長階上落滿了雨滴,此刻也還密密麻麻的砸下來,水暮顏連傘也沒撐,就沿著那條青石長階一路走,水暮顏隻看見那條路延綿不絕,似乎沒有盡頭一般。


    “若是這麽走著走著,就消失在了這魔界,該多好?”水暮顏唇角勾起悲涼的笑,托著沉重的步子走在雨中,當傾盆大雨落在水暮顏身上時,水暮顏方能從那冰涼入骨的痛苦中明白自己為何遭罪,為何會落到今日這步田地,一切都是水暮顏咎由自取。


    臨安的記憶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回憶的浪潮一遍又一遍將水暮顏覆蓋掩埋……


    穆九峰。月寒宮。


    千清風放飛一隻黑色信鴿,遙望天際黑壓壓的一片,狂風掠過他額前的碎發,吹醒他垂下的眸子。


    “主上,你何時歸來?”千清風被風吹亂了發,一雙深邃清冷的眸子盯著前方。


    “風。”千清雨緩緩從背後走來,為千清風披上袍子。


    千清風溫柔的看著他,而後溫柔撫摸千清雨的臉龐,笑道:“雨,你最近瘦了。”


    千清雨心疼的看著他,笑道:“樓中事務諸多,都是你一手打理,辛苦的人是你不是我。”


    千清風看著他溫柔的眉目,心中幾分不忍,動了動唇角欲言又止。


    “風,你當初為何要加入赤血樓?”麵對千清雨的問話,千清風沉默了。這裏是殺手聚集地,也是亡命之徒的聚集地,他不是也這樣麽?


    “嗬,因為無路可走。”千清風閉上眼,仿佛又看見了當年火場逃生的場景。


    “我從來沒聽你說過你的過去呢……”千清雨微微垂下的眸子似乎有些委屈,兩人在一起幾千年了,卻從未彼此問候過對方的過往。


    千清風輕輕刮了刮他的鼻尖,寵溺的說道:“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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