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車子越走越遠,君莫憂像被抽幹了力氣一樣,不說話,也不再哭泣。隻是一路上望著窗外的景色,似乎這樣能夠消化掉一些悲傷的情緒。


    到了新家,君莫憂不說話也不吃東西。新家很美麗溫暖,飯菜也很豐盛,可是他怎麽也提不起精神來吃上一口。他心裏始終隻有車子離開時弟弟撕心裂肺的樣子,如果自己不在,誰來照顧他,別人欺負他,他該怎麽辦?想到這些林莫憂心裏就撕扯的疼。


    夫婦看君莫憂一句話也不說,便試著開導他:“弟弟會長大的,會有人照顧他的,以後你們還能見麵的,時間一長都會過去的。”仿佛在他們的眼裏,時間就是最好的治愈工具,小孩子心性一陣子就過了,不會發生些什麽。


    君莫憂心存僥幸做出了最後的努力,希望能打動這對夫婦。“你們能不能把弟弟一起接過來,我們兩人吃什麽都可以,吃廉價的食物甚至是你們的剩飯剩菜都沒關係。莫愁需要有人照顧更需要治療,你們幫我治好他,就當我給你們借的錢,我加倍還給你們,你們把他接過來好不好?求你們了!”


    夫婦看君莫憂依然是這樣,把他帶到了自己的房間讓他早點休息就離開了。君莫憂一個人靜靜躺在床上。腦子裏麵在一點點的數著數,一個數代表一秒,數了整整三千個數。然後悄悄的從床上爬起,不敢發出一點聲響,生怕驚動了正在酣睡的夫婦。


    一個人在黑暗中摸索著走到門口,準備開門偷偷離開。哪裏知道門是被反鎖了的,君莫憂沒有辦法,隻能退回自己的房裏。他的心裏又急又怕。但他知道越急越做不好事,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等自己都覺得牙齒酸痛才停下來,仔細一看自己的牙齒已經落在了手臂上。小孩兒的牙齒本就稚嫩,隻是沒想到自己是以這種方式換牙。


    君莫憂知道這對夫婦怕他偷偷離開,所以才會將門反鎖,所以他不能在表現出離不開弟弟的樣子,他需要表現出適應喜歡這裏的樣子,隻有夫婦不對他設防了他才能有機會離開。而且這個時期必須越短越好,弟弟的安全因素太讓他揪心了,如果剛好在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弟弟被別的人領養,人海茫茫自己該去哪裏尋找弟弟。一想到這輩子無法再見到莫愁,君莫憂心裏就疼的厲害,莫愁是支撐他活下去的最後動力了。


    心裏有了想法君莫憂就準備實施了。在床上挨到了天剛蒙蒙亮,君莫憂就起床做飯。他這一舉動可把這對夫婦歡喜的緊。在他們看來窮人孩子早當家是沒錯的。飯桌上,夫婦開口:“小莫憂昨晚睡的怎麽樣?”君莫憂不好意思的開口道:“這房間太大,床太軟,我躺在床上像在做夢一樣,基本一夜沒睡著。”夫婦聽了很是心疼讓他吃了飯再去休息會兒。


    可能是因為林莫憂才來到新家,兩個人想多陪陪他,基本都沒出去,即使出去了也會留一人在家裏。君莫憂的臉上也漸漸有了笑臉。這讓夫婦心裏鬆了一口氣。


    三天後君莫憂也知道了他們的名字。女人叫方媛,男人叫王禮。君莫憂一直都是喊得王叔方姨。對他來說,父母有一個就夠了,即使他現在需要在他們麵前取得信任,他也不願意改口喊別人爹娘。


    這天傍晚,一家人吃了飯,兩人帶著君莫憂出去散步,這也是君莫憂從進入新家第一次出門。他不敢當著兩人的麵就跑,他知道他肯定跑不了,以他的腳力在兩個成年人麵前必然是貽笑大方。所以他沒做出什麽舉動,連自己的眼神他也克製著不讓自己東張西望。君莫憂生怕自己一個不經意的舉動又引起夫婦的懷疑,所以出來散步讓他心裏很是惶恐。不過夫婦似乎心情不錯,沒對君莫憂起什麽疑心。還說了不少他們年少時的趣事。


    散步歸途中,王力突然開口:“小莫憂在這裏怎麽樣,還想弟弟嗎?”君莫憂笑道:“這裏很舒服,能吃飽穿暖,還有那麽多玩具,很開心,現在沒那麽想弟弟了。”王力似乎很滿意君莫憂的回答笑道:“你來這裏挺好的,即使你回到育嬰堂,將來有人領養你或者被其他的工鋪招收了你還是會和你弟弟分開,沒人會願意領養一個傻子。這等於是花錢給自己請了個祖宗找罪受。”


    王力的一句話瞬間戳進了君莫憂的心裏,他終於明白為何他們怎麽也不願收養弟弟了,他也明白育嬰堂回不去了,即使不和王禮夫婦,跟了別人弟弟和他還是會分開,他要帶著弟弟離開育嬰堂。即使到處流浪也不願意和弟弟分開。


    當天夜裏,林莫憂再次數到了三千,偷偷摸摸的走到門口,門終於沒被反鎖。他開了門,找了凳子從後麵擋住然後就拚了命的往外麵跑。一路上按照著當時在車上記得路線行走,可是等他真的走在路上他才發現這些路長的都一樣。但他不敢多做停留,生怕停下就會被醒來的夫婦發現又把他帶回去,如果再被他們捉回去,下次再跑出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君莫憂一路奔走著,直到天亮他才敢稍做停歇。天亮了,路上也漸漸有了行人,他開始詢問回育嬰堂的路線。白天在路邊睡覺,晚上趕路。他怕晚上睡的時候遇到壞人把他擄走,所以晚上雖然又冷又黑但晚上是最好的選擇。實在扛不住了就躲在草叢裏麵偷偷睡覺。因為身上沒有錢,餓了就翻一翻垃圾堆,有吃的就吃一點,沒有吃的就在草叢裏裏麵摘些葉子吃。整整在外奔波了三天,終於趕到了育嬰堂。


    到了育嬰堂,他不敢貿然走進去。他擔心王叔他們來過,說不定就在守株待兔,自己前去那就真的是自投羅網了。好在他們都知道育嬰堂有個狗洞,小孩子可以隨意鑽出。


    君莫憂偷偷摸摸的溜到狗洞邊,才一探頭,就看見兩顆腦袋。仔細一看這兩個人就是弟弟和胡塗塗。莫愁一看見他就笑嘻嘻的叫著:“哥,哥哥。”口水又從嘴角流到了衣襟,君莫憂輕輕的幫弟弟把口水擦去,溫柔笑道:“莫愁有沒有想哥哥啊?”君莫愁傻乎乎的笑著:“哥,哥哥。”他不知道怎麽表達自己的情緒,但君莫憂看見他笑就已經很開心滿足了。


    君莫憂看著兩個人臉上的傷痕大為不解。胡塗塗不好意思道:“他們欺負莫愁,你不在我得幫忙照顧他,但我一人打不過他們,所以連累莫愁也受了傷。對不起啊莫憂,沒能幫你照顧好弟弟。”君莫憂心裏大為感動狠狠親了胡塗塗一口,他是這世上唯一願意幫兄弟兩人的人了。感謝還來不及,怎麽會責怪別人。君莫憂這一親反倒把胡塗塗搞得不好意思了,君莫憂反應過來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隻有莫愁一個人傻傻的笑著,口水又流到了衣襟上麵。


    聽胡塗塗說,他離開的當晚,王力家進了小偷,偷了不少值錢的東西,他們都懷疑是君莫憂幹的,天天都往育嬰堂跑,就是想要抓住君莫憂。君莫憂一聽,暗道自己運氣背,但他不得不那麽做,如果關門響動太大,自己就走不到這裏了。以後有機會了再補償他們的損失了,現在是不可能的,而且他現在出現就百口莫辯了。他也不敢出現,如果他不在了,弟弟就真的無依無靠了。


    君莫憂對胡塗塗說他要帶弟弟離開,問胡塗塗願不願意和他一起離開。胡塗塗的眼裏閃過一絲雀躍,但瞬間又黯淡下去:“我們走不了的,育嬰堂有人看著,而且王禮他們就等著你回來。”說罷,他狠狠咬了咬牙道:“我掩護你們走,不論發生了什麽你們都不要回頭,君莫憂你是我第一個朋友。”然後他笑了笑摸著莫愁的腦袋道:“對了,還有莫愁。等會兒不論發生了什麽你們都千萬不要回頭,你要好好活著,我以後會來找你的。”說完在懷裏拿出幾個饅頭,他從看到王禮來育嬰堂他就知道君莫憂肯定會回來接弟弟。所以他從平時的早餐中省了不少出來。他雖然迷糊,但並不傻隻是不喜歡動腦袋。給了林莫憂饅頭他就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林莫憂捏著手裏的幹糧心裏五穀雜陳,自己的親叔叔對自己的生死漠不關心,一個毫無血緣關係並且隻是吃了自己一些剩飯的人卻能對他那麽好。林莫憂相信這世上是有真情的,開始遇到的不好隻能代表一部分人,他說不出什麽仗義多自屠狗輩的道理,但他會盡力珍惜每一個真心對他的人。這樣的人對他而言就是不可多得的好人,貴人。


    胡塗塗走後一會兒,育嬰堂就混亂了起來。君莫憂看見院長的辦公室冒出了濃濃的黑煙,混亂中他聽到了胡塗塗的聲音。君莫憂知道這是胡塗塗給他製造的混亂,他得趕緊離開。


    君莫憂回頭望了望育嬰堂,狠狠的擦了擦眼睛,背上弟弟快步離開了。他在心裏默默對自己說:“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的,你一定要來找我,你不來找我我就來找你。”


    胡塗塗看了看燃起的火焰和混亂的人群他笑了笑,低頭摸了摸肚子,就是肚子有點餓了。


    這一年君莫憂六歲,君莫愁四歲,胡塗塗八歲。這一年,君莫憂帶著弟弟開始在人間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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