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羅羅覺得最難熬的時候, 是林蟄送他喝藥的時候。


    那藥材入口極苦, 進入胃部後化為一股淩冽的寒氣, 源源不斷的湧向白羅羅的身軀。隨後他便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被取一管血。林蟄對取血的重量極為重視, 不願少一分也不願多一毫。


    一個月取血三次, 按照這樣的速度繼續下去, 白羅羅離死期也不遠了。


    白羅羅那天又取了次血, 渾身上下都冷的不行,哆哆嗦嗦快速跑回屋子的時候正好遇到了從外麵回來的林晝眠。


    林晝眠還是那般好看,因為沒有打傘, 頭頂上還浮著一層淡淡的雪花,不過因為他身上的熱度很快就融成了濕潤的雪水。


    白羅羅本來打算打個招呼就回去的,卻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噴嚏。


    林晝眠聽到了他的噴嚏聲, 道:“怎麽, 感冒了?”


    白羅羅道:“唔……沒事,前幾天好像涼著了。”年雖然過了, 天氣也開始轉暖, 但氣溫卻並不太高, 夾著薄雪的空氣也冷的刺鼻。


    白羅羅以為林晝眠不過是客氣的問候他一句, 哪知道林晝眠卻突然伸出手抓住了白羅羅的手腕, 白羅羅被他的動作嚇了一大跳,沒能馬上甩開。


    白羅羅的手如同冰塊一般, 林晝眠握住後皺起眉頭道:“我給你的鏈子你沒有戴?”


    白羅羅老老實實道:“戴著呢。”


    林晝眠似乎有些不解,思忖片刻還是放開了白羅羅, 他道:“我過幾日找人替你看看。”如果他現在能看見, 大約會發現白羅羅的麵白如紙,連帶著嘴唇也沒有什麽血色,隻可惜他雙目不能視物,根本看不見白羅羅虛弱的模樣。


    “謝謝先生。”白羅羅道了聲謝,才和林晝眠分開。


    林晝眠說了這話沒多久後,還真的給白羅羅找了醫生來,那醫生還是白羅羅曾經有過一麵之緣的人——林家四姐。


    四姐還是和之前的模樣差不多,如同一支帶刺的玫瑰,芬芳冷豔卻讓人知道她不好靠近。她坐在白羅羅的麵前,伸手搭住了白羅羅的手腕。


    “他是不是身體哪裏不舒服?”坐在旁邊的林晝眠問道,“我感到他身上陰氣愈濃,似乎有些不對勁。”


    “沒事。”四姐語氣淡淡,說著自己的診斷書,她說,“隻是因為感冒了,身體有些虛,我給他開些補藥就好。”


    “是麽。”林晝眠雖然口中應著,卻還有些不信,他道,“真的沒事?”


    “對啊。”四姐道,“你若是不信我,不如再請其他人來給他看看?”


    事實上林晝眠請誰都沒用,白羅羅在他們眼裏,已經是個死人了。


    林晝眠總算是信了,他點點頭道:“好吧,那你開幾副藥劑給他養養身體。”


    四姐點了點頭。


    四姐開藥的時候,林晝眠有些事便先走了,她用清秀的字體寫了兩張藥方子,遞給白羅羅。白羅羅接過來也沒看就直接揣到了兜裏。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吧?”四姐問道。


    白羅羅點頭。


    “你會死。”四姐道,“最多過兩個月,你就會死。這些後果,林蟄都給你說清楚了麽?”她說話的時候,眉間浮起淺淺的煩躁。


    “我知道的。”白羅羅的聲音有點啞,林晝眠也覺得他聲音奇怪,但被他以感冒為由糊弄過去了,“沒關係。”


    四姐說:“死了沒關係?”她的語氣有些不可思議,她道,“林蟄給了你什麽?”


    白羅羅看了她一眼,道:“很多錢。”


    四姐顯然不信,她說:“可是你就沒想過,那麽多錢你有命拿沒命花?”


    白羅羅說:“但是我早該死了。”他本來就是一個死人,隻不過現在是為了林晝眠而活。他從四姐的反應裏大概猜測出她應該是才知道這件事,不然她不會反應如此激烈。


    “你——”四姐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林晝眠?”她還是問出了心底這句話。周致知是個騙子,還是騙過很多人做過很多不可饒恕的事的大騙子,若是說這樣一個騙子會被金錢收買生命,四姐是不大信的。


    那麽到底是什麽讓他做出這樣的決定呢,是什麽讓他決定用自己的命,換林晝眠的命呢,這個問題,大概是四姐最大的疑惑。


    “我不知道。”白羅羅倒是很坦白,他說,“我有點累了,可以上去休息了嗎?”


    四姐的眼神愈發複雜,她很想扯著白羅羅讓他說清楚,可又不知道說清楚了能改變什麽。畢竟不是周致知死,就是林晝眠死。


    “去吧。”四姐道,“如果林晝眠問起藥房,記得告訴他第二張,白紙的那個。還有,熬藥的時候一定別讓林晝眠見到了,我怕他認出藥的成分。”


    “藥都成渣了,這還認得出來?”況且林晝眠的視力還有問題,白羅羅沒忍住問了句。


    “當然。”四姐緩聲道,“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厲害……隻可惜……”她的目光穿過了當前,飄向虛空,似乎回憶起了過去的時光。


    白羅羅也沒有再打擾四姐,隻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在轉身離開前,看到了四姐眼角的一點淚光。


    在林蟄的安排下,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白羅羅乖乖的喝藥,乖乖的獻血,這種態度終於完全打消了林蟄的懷疑,開始相信他是真的打算用自己的命去換林晝眠的命。


    白羅羅在他放心之後,也莫名的鬆了口氣,畢竟林蟄真是太煩人了。


    這日白羅羅躺在床上,和係統一邊聊天一邊嗑瓜子,白羅羅說這個世界的人那麽厲害怎麽就沒有想到發展點其他事業麽……


    係統知道白羅羅的思維方式向來清奇,好奇道:“發展什麽事業?”


    白羅羅說:“你看啊,他們能搞出來陰氣又能搞出來陽氣,陽氣和陰氣的能量都這麽大,那是不是可以思考一下朝著新能源方向發展……”


    係統對白羅羅表示十分佩服,想著建設社會主義就需要這樣的人才。在唯物主義麵前,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紙老虎。


    白羅羅一邊和係統聊天,一邊縮在被窩裏瑟瑟發抖,他實在是太冷了,冷的都有點神誌不清。


    白羅羅昏昏沉沉的睡過去,本來以為今天半夜又會被凍醒,結果沒睡一會兒,就聽到輕輕的敲門聲。


    起初白羅羅還以為這是他的錯覺,結果敲門聲卻越來越響,最後白羅羅睜開眼睛,迷迷糊糊道:“有人在敲門嗎?”


    係統說:“嗯,開麽?”


    白羅羅頂著雞窩頭爬起來,揉著眼睛嘟囔著去開了門。他本來以為是吳推三他們找他有事,但卻沒想到一開門就看到了林晝眠。


    林晝眠道:“已經睡了?”


    白羅羅哼唧了一聲,道:“嗯……先生有什麽事麽?”


    林晝眠道:“你今晚來我的屋子裏睡吧。”


    白羅羅一聽,愣了片刻以為自己聽錯了,他道:“先生……”


    “你不要誤解我的意思。”林晝眠道,“隻是我想你最近一直在感冒,陰氣也越來越濃,擔心你的身體會不會出現什麽問題。”白羅羅的陰氣的確是非常濃鬱,濃的他從這裏路過都感覺到。這種情況林晝眠沒有見過,他試圖給白羅羅找一些極陽之物卻都隻是杯水車薪。思來想去,林晝眠最後想著幹脆把白羅羅帶到自己屋子裏睡,他們兩人就算不做什麽,靠近些也可以起到一定的互補之效。


    “可是……”白羅羅猶豫了。


    “你不是冷麽?”林晝眠道,“當然,如果你不願意,那便算了。”


    白羅羅咽了口口水,事實上,林晝眠在他麵前非常的誘人,就好像是冬夜裏快要凍死的路人,突然看到了一顆明亮到刺眼的大太陽,即便知道不能靠太近,可還是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想要慢慢挪過去,蹭一點熱量也好。


    “我在那邊等你。”林晝眠也沒有多和白羅羅說什麽,留下這麽一句就走了。


    白羅羅眼巴巴的看著他的背影,道:“係統啊,我要不要去呢?”


    係統說:“你想去嗎?”


    白羅羅坦白的說:“想。”


    係統道:“那你就去吧。”他也知道白羅羅冷的厲害,道,“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願的這也沒啥。”


    白羅羅眨眼睛說:“可是林晝眠不是說隻是睡覺嗎?”


    係統道:“你還真信這種我就蹭蹭不進去的鬼話啊。”


    白羅羅:“……”他沉默半晌,忽的覺得係統的這句話那是相當的熟悉,隻是好像記不得在哪裏聽過了……


    雖然有點猶豫,但是身體上無法驅散的寒冷還是讓白羅羅很快做下了決定,他抱著枕頭,隨便披了件外套,就下樓狂奔去了林晝眠的住所。


    還好現在黑燈瞎火的誰也看不見,不然其他人看見他這模樣,指不定要腦補出什麽場景來呢。


    林晝眠果然給白羅羅留了門,見他來了也不驚訝,說他的臥室在二樓,讓白羅羅去睡倒數第二間。


    白羅羅點點頭,上去了。


    結果上樓之後他有點懵,因為林晝眠這棟小樓左右對稱,樓梯就在中間,而剛才林晝眠也沒說他的臥室是在左邊倒數第二間還是右邊倒數第二間。


    白羅羅想了會兒,決定男左女右,幹脆去左邊了。


    臥室的門半掩著,白羅羅隻穿了個睡衣這會兒已經冷的不行,趕緊上床縮進被窩裏。也不知是他的心理作用還是林晝眠的陽氣果真是有效,白羅羅身體很快就暖了一些,雖然還是有點冷,但是比他住的地方好多了。


    白羅羅幸福的直冒泡泡,說林晝眠可真是個好人。


    係統不忍道:“朋友啊,你可長點心吧。”


    白羅羅:“(⊙v⊙)。”


    就在白羅羅縮成一坨的時候,本來已經關上的門嘎吱一聲開了,白羅羅訝異看過去,看到了換了身睡衣的林晝眠。


    林晝眠也察覺了屋子裏有人,他道:“周致知?”


    白羅羅說:“啊——不好意思,我走錯了房間了。”所以結果男左女右他還是得走右邊麽。他說完就從床上爬起來,抱著枕頭就打算去另外一邊,卻被林晝眠伸手抓住了手臂。


    “不介意的話,和我一起睡吧。”林晝眠說的很認真,他道,“你身體裏陰氣太盛,離我太遠恐怕就沒了效果。”


    白羅羅看著林晝眠,囁嚅兩句,腦子裏卻想起了那一晚林晝眠惑人的模樣。


    林晝眠沒能摸清楚白羅羅的心思,隻以為他是答應了,還說他的床大得很,根本不用擔心兩人會擠著。


    白羅羅內心深處是想拒絕的,但林晝眠握著他的手實在是太舒服了,他很沒出息的找係統商量說咱睡這兒沒事兒吧?


    係統很開放道:“沒事,和你他做了都沒事兒。”


    白羅羅:“……我是不讚成沒有愛情的性,行為的。”


    係統說:“可是你不是挺喜歡人家麽。”


    白羅羅臉紅了,道:“喜歡……就那麽一點點,就一點啊。”


    係統說:“一點也成。”


    有了係統的安慰,白羅羅腆著臉答應了林晝眠的邀請,乖乖的躺在了林晝眠的床上。隻可惜現在林晝眠看不見,要是能看見,估計完全能從白羅羅的表情上看出他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不過就算林晝眠看不見,還是從白羅羅的語氣裏猜出了一二。他道:“睡吧。”


    白羅羅說:“嗯。”


    林晝眠睡到了白羅羅的身邊,他一躺下來,白羅羅就感到床上的溫度暖了許多,就好像身邊有一個巨大的火爐,滾燙無比。


    林晝眠道了聲:“我不會動你的。”他自認為自己不會乘人之危,之前對白羅羅做的事情純屬意外,如果有選擇的餘地,他絕不會背離白羅羅自己的意願。


    白羅羅說:“好。”


    此時,他們兩人都覺得不會發生什麽,然而現實果真就和係統那句“我就蹭蹭不進去”一樣,到了半夜,還是破戒了。


    說來誰都不信,半夜還是一臉不好意思的白羅羅先動的手,淩晨時分正是寒氣最重的時候,白羅羅平時一般都會被冷到直接醒過來。但今天不一樣,白羅羅身側躺了一個活體火爐,他睡著睡著,就像隻八爪魚一樣貼在林晝眠身上去了。


    林晝眠被白羅羅的動作弄醒,閉著眼睛遲疑的叫了聲:“周致知?”


    白羅羅並不說話,他冷的難受,連吐出來的氣息都是冰的。


    林晝眠試圖坐起來,但白羅羅卻抱他抱的死緊,他雖然可以用蠻力,卻害怕傷到白羅羅,所以遲疑之下,白羅羅直接爬到了他的身上,用力的摟著他。


    “冷、冷……好冷……”嘴裏委屈的嘟囔著,白羅羅把自己的頭埋入林晝眠的懷裏。


    林晝眠滿目無奈,他也是正常男人,而且之前還第一次開葷,白羅羅這樣的動作自然勾起了他的火氣。


    但他還是壓抑住了心中的躁動,道:“周致知,醒醒。”


    白羅羅還在哼唧。


    林晝眠知道他不舒服,便伸出手摩挲著按住了白羅羅的臉,然後輕輕的用唇吻住了白羅羅的眼睛,道:“醒醒。”


    灼熱的氣息噴打在白羅羅的冰冷的眼眸之上,讓他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呻.吟聲也小了下來。


    林晝眠本以為他醒了,心中一鬆正欲說話,卻嘴唇微涼,感到一雙冰冷的唇覆上了自己的的唇舌。


    白羅羅覺得舒服極了,他夢到了自己吃了一頓熱呼呼的食物,原本冰冷的身體終於因為這食物溫暖了起來。那食物似乎有些不願,但白羅羅卻不願意放開,甚至開始試圖用手將它固定住。真舒服啊……白羅羅想,這個夢……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該多好。


    第二天,白羅羅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他躺在床上緩了好久,才接受了這讓人崩潰的事實,他和林晝眠又做了。


    而且上次還能甩鍋,這次他卻是自己主動的。林晝眠中途企圖離開,還被他抱著腰硬生生的拽了回來。


    白羅羅傷心的哭了起來,說他對不起先生對他的信任,他居然是這樣的禽獸。


    係統聽著白羅羅的聲音沒忍住說:“你見過禽獸是屁股疼的那個?”


    白羅羅還在嗷嗷的嚎。


    係統被白羅羅嚎的頭疼,道:“林晝眠那個力氣把你扔出去就是一隻手的事情,他要是不樂意,你這小身板能得逞?”


    白羅羅被係統歧視之後很不高興,說我這身板怎麽了?


    係統說:“你這身板達不到禽獸的體質標準。”


    白羅羅聞言擼起袖子正準備繼續和係統理論,卻見林晝眠從外麵走了進來。


    林晝眠應該是才洗完澡,裸.露出結實光潔的上身,即便是在這種天氣,他似乎也絲毫不覺得寒冷,甚至於肌膚之上還在冒著嫋嫋熱氣。


    白羅羅沒好意思看他,低頭咳嗽了幾聲。


    林晝眠走到白羅羅身邊,動作自然的伸手按住了白羅羅的頭,然後慢慢下移,探著白羅羅額頭的溫度,他道:“沒發燒。”不但沒發燒,溫度還比正常人低一些,看來白羅羅的極陰體質的確影響了他的正常生活。


    白羅羅說:“對不起啊……”


    林晝眠聞言失笑,道:“你為什麽同我說對不起?”


    白羅羅說:“啊,其實我隻是想你大概是不願意的吧?”


    林晝眠道:“我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喜歡過什麽人,更不知道心動是什麽感覺。”


    林晝眠突然提起這個,倒讓白羅羅有點驚訝。


    林晝眠道:“之前我對你好,的確是在你身上有所求,隻是現在不用了……我有了別的法子。”他舒展眉目,臉上沒了往日的冷淡看起來格外的溫柔,他說,“我從來沒想過自己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但是現在一切都有希望了。”


    大概是林蟄的藥在起作用,林晝眠的極陽體質的確有了很大的改善。


    白羅羅說:“那、那恭喜你啊。”


    林晝眠道:“你是我第一個發生關係的人……周致知,我是想問你,如果等我的眼睛好了,你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白羅羅啞然。


    林晝眠卻還在繼續,他說:“我,不太懂這個,如果有哪裏做的不對,你可不可以教教我?”他在風水之事上,是無人出其左右的林大師,但在感情上卻是初學者。當初白羅羅拒絕他,他想的第一個念頭卻是是不是白羅羅覺得他眼盲太過礙事……


    白羅羅慢慢的低了頭,沒說話。


    林晝眠道:“周致知?”


    白羅羅覺得自己有點冷,但這種感覺其實他早該習慣了,他慢慢、慢慢的說:“嗯,對不起啊,林晝眠。”


    林晝眠的笑容僵住了,他道:“為什麽?”


    白羅羅說:“哦,我隻是覺得和你不太合適。”


    林晝眠道:“不合適?”他雖然看不見,但感覺卻比常人敏銳許多,他能感覺得到,白羅羅的確對他有意。


    白羅羅說:“抱歉。”


    林晝眠沉默了下來。兩人相顧無言許久後,他才最後問了句:“是不是有人逼你?”


    白羅羅說:“沒有。”


    最後的希望破滅,林晝眠起身出門,再無一絲留戀。他本就驕傲,能說出這些話來,大概已經是盡了全力。但白羅羅卻沒有回應他,甚至從頭到尾都在道歉。


    白羅羅說:“唉,咋辦,我有點難過。”


    係統說:“媽的,你把眼淚擦幹淨了,有啥難過的,三條腿的□□不好找,兩條腿的人到處都是,等著啊,等我有空給你介紹幾個。”


    白羅羅說:“你真好。”


    係統說:“所以你要不要先把衣服穿上?”


    白羅羅去穿了衣服,灰溜溜的回去了。


    吳推三正在屋子裏啃他買的麵包,見到白羅羅含糊的說了句:“你去哪兒了,林蟄的人在找你。”他眼睛倒是挺尖,一下子就看到了白羅羅頸項上的痕跡,訝異道,“你去先生那兒了?”


    白羅羅瞅了他眼,沒說話,直接上樓去了。


    林蟄果然給他打了十幾個電話了,白羅羅接起來喂了聲,就聽到他氣急敗壞的聲音,說:“你去我二叔那兒做什麽呢??周致知,別忘了你是什麽身份,答應過我什麽!”


    白羅羅聽的耳朵疼,說:“我真沒做什麽,你冷靜一點,我不會告訴他的。”


    林蟄咬牙切齒道:“沒做什麽?沒做什麽你現在才從他房裏出來。”


    白羅羅息了聲沒說話。


    林蟄還在吼:“沒做什麽他現在就氣哄哄的出門了?”


    白羅羅脾氣本來挺好的,結果現在屁股疼,身上冷,被林蟄一叫喚搞的火氣也上來了,他又不是泥人,況且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呢!白羅羅怒道,“你他媽的來打我啊,老子就是去勾引你二叔了,還勾引成功要成為你二嬸子了,你是不是好氣,氣死你個傻逼玩意兒。”


    林蟄:“……”


    白羅羅道:“有事沒事別他媽的來給我廢話,我他媽的又不欠你林家的,我給林晝眠命是我樂意,你算個屁?”


    林蟄:“……”


    白羅羅吼了一通,心情總算好了,說:“有事說事,沒事我掛了。”


    林蟄半晌後,才道了句:“沒事。”他似乎是被突然爆發的白羅羅給嚇到了,沒想到從頭到尾表現的那麽溫和的人會突然爆炸。


    白羅羅也沒多給他廢話,直接掛斷了電話。


    白羅羅說:“我感覺我要被報複了。”


    係統道:“別怕他,他就是個棒槌。”


    白羅羅:“……”


    反正命不是自己的,好像的確沒啥可怕的。林蟄雖然氣的要死,但是又拿白羅羅沒法子,畢竟他現在還有求於人。隻是白羅羅的身體一天天的虛弱下去,林晝眠則因為之前的事情一直不願意回來,以至於到了最後的日子,白羅羅都沒看見他。


    吳推三是三個徒弟裏唯一知道內勤的,其他兩人還真以為白羅羅隻是感冒。他一個人偷偷的哭了幾次,有一次還被白羅羅碰巧抓住。


    白羅羅說你哭啥哭啊。


    吳推三說:“周致知你跑吧,我幫你好不好?我幫你跑,撐過幾個月就行了……”


    白羅羅說:“我跑了你先生怎麽辦呢,林蟄說了一旦開始藥就不能停,不然先生對這藥方子起了抗性,以後就沒用了。”


    吳推三道:“但是——”


    白羅羅說:“沒有但是,這是我自願的,你別擔心。”


    吳推三眼圈又紅了。


    白羅羅說:“行了,晚上吃雞。”


    吳推三說:“你別做飯好好休息吧,讓吳阻四來吧。”


    白羅羅說:“得了,吃他做的飯死得更快。”


    吳推三:“……”


    不得不說,白羅羅的表現,完全不像是一個將死之人。他既不焦慮,也不害怕,態度平淡的對待死亡。他的這種態度,連林蟄都驚到了。因為眼見著藥就要收尾,林蟄害怕白羅羅逃跑,還破例派了不少人在他身邊守著。


    白羅羅卻每天該吃吃該睡睡,一點也沒有要出門的跡象。最後林蟄隻能不情願的承認,白羅羅是真的心甘情願的用他的命,去換林晝眠的命。


    一時間林蟄竟是莫名的對白羅羅生出幾分敬佩之心。他見識了不少將死之人,無論死前多麽的嘴硬,但到了那一刻都生出了怯懦。白羅羅是他見過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麵對死亡如此坦然的人。要不是所有的資料都擺在那兒,林蟄甚至都有些懷疑,他到底是不是那個貪生怕死,為人無恥的騙子了。


    林晝眠一直沒有回來,正好如了白羅羅的願。


    他實在是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麵對林晝眠,畢竟兩人已經做過最親密的事情。


    因為失血,白羅羅開始變得嗜睡,經常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天,隻有在吃飯的時候勉強醒過來。林晝眠不在,他正好也不用再掩飾自己的虛弱。


    而林晝眠那邊的情況,卻像是越來越好,這從林蟄高昂的心情能看出一二。


    林蟄在電話裏告訴白羅羅,說林晝眠已經確定了自己的外門弟子,他本來想選吳推三的,但吳推三卻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拒絕了。拒絕的理由是,他有更想做的事情去做。林晝眠和他談過之後,對外稱支持他的想法。


    吳推三在林晝眠身邊幾年,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林晝眠的內門弟子,隻是卻不知道為何在最後的關頭改變了主意。


    沒了吳推三,還剩下吳阻四和吳沒五,但林晝眠卻沒有在他們二人之間選,隻是說他們並不合適。


    按照吳阻四平常的性子,應該是接受不了這個結果,但他卻沒有說出一句辯解的話,朝著林晝眠行了禮之後轉身走了。


    而吳沒五,林晝眠隻給了他一句話,他說:“我看不見,卻比其他人看到的更多,你好自為之。”吳沒五的憨厚的笑容頓住,也朝林晝眠行了禮,默默的轉身離開。


    林晝眠問就在旁邊看著的林蟄,說我的眼睛什麽時候才能好。


    林蟄說:“快了二叔,我已經叫人去取藥了。”


    林晝眠又道:“林蟄,喜歡一個人該怎麽追?”


    林蟄本來是笑著的,可是聽到喜歡二字,他露出一個如遭雷劈的表情。


    林晝眠道:“嗯?”


    林蟄結結巴巴道:“難不成,二叔……喜歡上了誰?”


    林晝眠道:“你不用管這個。”


    林蟄胡亂的說了幾個例子,林晝眠聽了之後蹙眉,道:“是麽,但是總覺得用在他身上有些不合適。”


    林蟄舔舔嘴唇,渾身繃直,甚至不敢看林晝眠的表情。


    林晝眠說:“藥什麽時候來?我吃完之後,眼睛是不是就好了?”


    林蟄說:“……是的。”


    林晝眠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下來,他道:“嗯,叫他快些,我急著回去一趟。”


    林蟄嘴唇發幹,額頭上也開始不斷的出汗,這時候藥正好送了過來,似乎是剛做出來的,捏在手中微涼,散發著甘甜的氣味。


    林蟄看著林晝眠把藥丸捏在手裏,慢慢的放入了口中。


    寒藥入體,林晝眠身上最後的陽氣也被壓製住了,他嚐試性的睜開了眼睛,眼眸中原本的火紅之色也緩緩褪去,變成了常人那般的黑色。林蟄是第一次看到他二叔睜眼,那雙眼睛果然如同他想象那般漂亮,像是布滿了星辰的夜空。


    林晝眠看到了林蟄,溫柔的笑了起來,他道:“上次見你,還是在小時候呢。”


    林蟄說:“二叔……”他知道,現在是告訴林晝眠真相的最好時機,但是他怎麽都說不出口,話到了嘴邊卡在了喉嚨裏。


    “我還有些事。”林晝眠站起來,道,“先回去了。”


    林蟄又叫了聲二叔,但林晝眠走的匆匆忙忙,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異樣的臉色。


    外麵的天氣很好,太陽當空,春意正濃。街道邊的樹叢開出茂密的繁花,雖然模樣普通,但在林晝眠的眼裏卻美的耀眼。林晝眠想起了自己曾經見過兩麵的白羅羅,他睜開眼睛的時間不長,白羅羅的模樣卻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腦海裏。白羅羅不算太好看,但麵容清秀,氣質溫和,眼神迷離的看著他時格外的誘人。林晝眠想到這裏,心情更好了,也更加的迫不及待。


    司機已經將車開的飛快,可林晝眠卻還是想要快點見到白羅羅,然後將手裏的東西給他。他的手裏捏著塊漂亮的玉兔玉佩,是之前他想送白羅羅離開時周致知還給他的。而現在,林晝眠想要再次將這個東西交在白羅羅的手中。


    終於到了目的地,林晝眠腳步匆忙的上了樓。樓裏原本住著的四個人已經走了三個,就剩下了白羅羅。


    林晝眠到了白羅羅的臥室門口,他輕輕吐出一口氣,伸手敲了敲臥室的門——門沒關,直接開了。


    林晝眠有些疑惑,遲疑片刻後,還是踏入其中。


    白羅羅躺在床上,似乎正在睡覺,林晝眠走到了他的身邊,叫出了他的名字,他說:“周致知。”


    沒有回應。


    林晝眠臉上溫柔的笑意開始褪去,變成如同雪雕一般的僵硬寒冷,他伸出手,探向了白羅羅的脈搏。他的指尖觸碰到了白羅羅的手腕,那上麵一片冰涼,沒有一絲溫度。


    而林晝眠的手指,也感覺不到任何脈搏的跳動。


    那塊漂亮的玉兔玉佩,忽的發出一聲清響,在林晝眠的胸前直接碎成了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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