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酒上滅,頓覺夜寒無


    估摸戌時時分,大雪又紛紛揚揚地飄了下來,天光早已熄滅了,房子、街道、牆頭和樹都被厚厚的雪蓋住了。大雪溫和地框住了每一個窗子,圓溜溜透出昏黃的光。


    小鎮東頭上有一所破舊的茅草房子,風糾纏著雪在翹起的屋簷上嗚嗚鳴響。一根細細長長的木杆子掛著一塊泛白的紅布斜挑著伸了出來,門前兩隻大紅燈籠隨著寒風輕輕的搖晃著。


    客棧內,青木道長一行人和日遊夜遊,黑白無常對峙著。


    掌櫃的和小二早已縮在了櫃台後麵瑟瑟發抖,緊張的看著眾人。


    隻見青木道長緩緩上前兩步,抖了一下長袖,而後背負雙手,冷然道:你們哪個先來還是一起上,貧道接著便是了。


    日遊遊光拍了三下手掌,連道三聲好字,緩緩道: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青木道長微微頷首,而後緩緩的地拔出佩劍,一聲輕吟之後隻見一陣清蒙蒙的劍光亮起。隻見他凝注著劍鋒,眼中神色突然複雜起來,好似陷入了回憶,隻聽他輕聲道:此劍名秋水,薄如蟬翼,開金裂石,吹毛可短,是我師傅生前傳授於我...


    說到這青木道長卻突然閉上了眼睛,而後猛的睜開,眼中神色已消失無蹤,隻聽他沉聲道:遊光閣下小心了。


    說完隻見他劍指遊光,膝蓋微曲,突然左腳向後猛力一瞪,身子便飛速向前上方躍去,好一招天外飛仙,眨眼間便到了遊光眼前,劍尖刺向其胸口。


    在這千軍一發之際,遊光從容不迫,右腳向左撤一小步,左手橫劍隔開黃有師的劍刃,右手一掌直擊他胸口,青木道長隨即左掌揮出,砰的一聲,兩人皆被對方掌力震開。


    一待落地之後,青木道長瞬即又左腳向後猛力一瞪,手腕一轉,借勢向落地還未站住的遊光眉心,心髒,大腿根部快速連刺三劍,正是三環套月。


    遊光緊皺眉頭絲毫不亂,他看出青木道長三劍,攻心髒還是為其目的,其餘兩劍實為虛招。於是,在將倒地之後,右腳順勢往腳下一踩,右手微微擋在其胸口,頂住青木道長的來劍。


    待其二人卸力停下之後,遊光功聚單掌往上一揚,淩空後翻,一招鷂子翻身,右腳直向青木道長胸口踢去,青木道長隻能隨即左手揮出一掌,對上遊光的來腳。又是砰的一聲,二人被彈開。


    青木道長眉頭微皺,將左手藏在了身後,遊光則是一個漂亮的後騰空落地,第一輪交手,青木道長顯是吃了小虧。


    青木道長暗哼一聲,就在遊光一個眨眼間,長身形一晃,又使出一招玉女穿梭,瞬間無數劍影便又向遊光刺去,將其籠罩在劍影之中。遊光趕忙將雙掌舞的密不透風將周身防禦起來,腳下不停地向後方退去。


    隻是客棧大堂空間有限,這時遊光已到牆角退無可退,隻聽遊光低喝一聲,雙掌突然泛起紅光,客棧內部的溫度也猛地上升,正是遊光絕學烈陽掌。


    這時青木道長的劍影突然退去而後合成一劍猛然刺向遊光眉心。隻見遊光雙掌並在胸前,腰身陡然下沉,而後雙掌猛的合起,在劍尖離他眉心三寸之地,硬生生夾住了青木道長的來劍,青木道長見狀腰身扭轉在空中翻轉一圈,遊光不得不撒開雙掌。


    兩人交手雖然隻有短短一瞬間,但其中凶險程度可見一斑,青木道長的武當劍法看似輕盈飄忽,實則一環套一環每一劍招都乃絕殺之技,所以遊光雖身負絕學但無奈隻得疲於抵禦,並未得空攻出一招。


    兩人初一交鋒方定,心中都在暗自算量。


    青木道長單手執劍,傲然而立,眼中精光大盛,白須無風自動。隻如仙人下凡,氣勢凜然。


    而遊光則稍顯狼狽,頭發被青木道長的劍氣逼的散亂開來,縮於袖中的雙掌微微顫抖,顯然是徒掌對青木道長的秋水神劍吃了不小的虧。


    青木道長目光如炬,顯是看出遊光雙掌麻痹,暫時無以為繼,心中暗道:不如此借此時機除去此人,已為日後省去不少麻煩。心念一轉,打定主意,嗬嗬笑道:遊光閣下烈陽掌果然名不虛傳,竟能徒手接住我的秋水,貧道多年未與人交手,今日興起,來,我們再較量一番。


    遊光雖仍麵帶微笑,但心中卻暗自叫苦,心道:這白毛老道好毒辣的劍法,加上這鋒銳無比的秋水,更是如虎添翼,威力大增,他此刻定是看出我暫時無力出手才出此一言,倘若我再與他纏鬥下去,隻怕他會暗使陰招將我除去。哼,我偏不吃你這一套。


    遊光眼珠一轉,看到歪立在一旁的水若寒,不由計上心來。笑道:青木道長劍法入神,鬼神難測,在下佩服。不過在下不使兵刃,和道長切磋起來,難免有些不盡興。不若換作我擅使劍法的夜遊兄弟和道長較量一下可好?


    遊光不等青木道長回話,便對著一旁的水若寒笑道:夜遊你便陪青木道長過上幾招,青木道長劍法高深莫測,你可要小心點啊。


    遊光一番話直接繞過了自己把水若寒推了出去,可是說是歹毒至極。


    一旁的水若寒皺了皺眉頭道:我沒有興趣。


    說完走到櫃台拎起一壇酒,拍開泥封,走到一旁歪靠著牆自顧自喝起酒來。


    青木道長並不曉得水若寒的過往,隻知森羅殿十大陰帥盡是些作惡多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心中暗道:這遊光臨陣退縮,定是打定主意不再與我交手,我也不好再逼迫與他,那我便先除去這個夜遊也好。


    隻聽青木道長朗聲道:久聞森羅殿十大陰帥夜遊最擅劍法,不知可否賜教一番。


    夜遊好似全無所聞,仍是不為所動的喝著酒。


    青木道長皺了皺眉頭,心中暗道:武當作為名門正派,我現又是武當代理掌門,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強行逼迫他與我鬥武的,倘若他們一味耍賴,今日便隻好放過他們了。想到這裏不由歎了口氣,大感可惜。


    這時遊光冷哼一聲,對著水若寒傳音入耳道:夜遊,今日正是除去他們的大好良機,你莫非忘了閻摩羅大人的囑托?


    水若寒還是充耳未聞,一口一口的喝著。


    遊光怒氣上湧,寒聲道:今日不除去他們,來日待他們兩隊匯合,那更是難於登天,哼,到那時閻摩羅大人讓我們找的東西隻怕也落入他們之手,那白小姐的性命隻怕就...


    遊光心知白青筠是水若寒的逆鱗,為了白青筠他水若寒是什麽都肯做的,故特意出言相激。


    果不其然,水若寒聽到白青筠的名字,瞬間捏碎了手中的酒壇,隻見他緩緩站起身來,對著日遊冷聲道:待此間事了,你我必有一戰。


    說完不顧遊光陣紅陣青的臉,看了一眼青木道長,緩緩向客棧外走去。


    眾人隻好隨著走出了客棧。


    白茫茫的雪悄無聲息的掩蓋了大地,一輪彎月掛在漆黑的夜空,周圍嵌著許多晶瑩的星星,在皚皚大地撒下銀色的光輝,那彎月就如水若寒胸口的那輪彎月,而這景色也如他人一般寂寞。


    他孤單的身影,被朦朧的月光,越拉越長,飄飛的雪花,輕撫著他的臉龐,化作雪水,緩緩地滑下,雪飄飄灑灑,一顆破碎的魂靈,悄悄的,飄向遠方。


    水若寒搖了搖頭,暫時撇去那魂牽夢繞的白色身影,轉過身來,緩緩的拔出了劍,像抱著他最心愛的女人一般,手指在劍身上慢慢劃過,劍光一閃,月光為之黯淡,隻聽他柔聲道:此劍名喚雪夜,劍長兩寸三尺,乃極北之地寒鐵所做鑄,道長小心了。


    話一說完,水若寒整個人的氣勢已變,彷佛此刻他已和手中之劍合二為一,還是他本身就是一柄劍,一柄無堅不摧的神劍。


    青木道長表情一凝,緩緩向他看去。


    他們兩個人的目光相遇時,就像劍鋒相擊一樣。


    他們都沒有動,這種靜的壓力,卻比動更強、更可怕。


    一片落葉飄過來,飄在他們兩個人之間,立刻落下,連風都吹不起。


    這種壓力雖然看不見,卻絕不是無形的。


    路的盡頭是天涯,話的盡頭就是劍。


    此刻已無需多言,此刻已無話可說。


    這時候,星光月色更淡了,天地間所有的光輝,都已集中在兩柄劍上。


    兩柄不朽的劍。


    劍已刺出!


    刺出的劍,劍勢並不快,水若寒和青木道長兩人之間的距離還有很遠。


    他們的劍鋒並未接觸,就已開始不停的變動,人的移動很慢,劍鋒的變動卻很快,因為他們一招還未使出,就已隨心而變。


    這一劍牽動著所有人的心,所有人都屏著呼吸瞪大著眼睛死死的盯著兩柄劍。


    這一瞬間彷佛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這是兩人刺出的第一劍,已是最後一劍,也是決勝負的一劍。


    兩名高超的劍手相爭,一招就夠了。


    叮的一聲響,劍光一閃,兩人錯開身來,背對著對方。


    一朵烏雲飄來,天地間顯得更寒冷、更黑暗了。


    水若寒的臉上,看不出來任何表情,他慢慢的抬起頭,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任由雪花落在他的臉上。


    隻是他的劍上還有一滴血!


    眾人都沒有動,也不敢動,隻是結果如何?眾人頭上已冒起了汗珠,寒風過來,又化作了一陣白氣。


    水若寒緩緩收起劍,仰麵四望,天地悠悠,他忽然有種說不出的寂寞。


    然後他緩緩走進了黑暗中。


    日遊皺了皺眉頭,冷哼一聲,和黑白無常一起跟著追了過去。


    四人一走,眾人這才跑向前去,隻見青木道長臉色慘白,一聲苦笑,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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