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媽媽打電話給艾米,說an本科時的老師靜秋到j市來了,今天晚上會上我們家來,她特別問到了你。如果你今晚有空,就回家來一趟。


    艾米聽說了,馬上就打的跑回家去了。她對這位靜老師一直都很感興趣,因為她有一種感覺,an很崇拜他這位老師,他說他選擇英語專業,就是因為這位靜老師那時在l大教英語。


    an的父親是醫生,母親是教師,但他們都不想讓an選擇他們的職業,因為兩個人都覺得醫生和教師的職業對他人的生活影響太大,責任心太重。所以an選擇英語專業的時候,他們都沒反對,希望他以後做翻譯,在兩種文字之間做搬運工,不加入自己的意見,應該是最不幹涉他人生活的了。an報的是靜秋任教的l大,她教過他翻譯課和英美文學課。


    艾米覺得an談起靜秋的時候,都是很欣賞的口氣。他不叫她靜老師,說她不喜歡別人那樣叫她。靜秋的英語名字也叫jane,但靜秋初高中都是學的俄語,有個俄語名字,叫“喀秋莎”。因為簡惠也叫jane,所以an跟艾米談起靜秋的時候,就叫她“靜秋”,或者叫她“喀秋莎”。


    艾米懷疑an以前愛過他的這位老師,雖然靜秋比an大十多歲,但很多男孩子愛上的第一個人都是比他們大的女性。


    七點鍾的時候,靜秋準時來到艾米家。艾米一見到靜秋就很喜歡她。靜秋人很漂亮,是一種沉靜的美,大將風度的美,好像世界上什麽事都不會嚇得她花容失色一樣,隻有經曆過生活的沉沉浮浮的人,才會有這種美。


    艾米的媽媽把知道的情況跟靜秋講了一下,擔心地說:“不知道這事會拖到什麽時候,聽說有不少人在收審站一關好幾年。我看他們不抓到‘真凶’,是不會讓an出來的了。這孩子真可憐,碰到這麽個冤枉事。”


    靜秋說,“我正在幫簡惠的父母清理她的遺物,希望找到她的日記什麽的,我相信象簡惠這樣善於掩飾自己感情的女孩,一定會有日記之類的東西,說不定她的日記會證明她是自殺。”


    艾米的爸爸說:“你這個想法很好,看來你對簡家的女孩很了解。”


    靜秋說:“簡惠家以前也住在k市,我還教過她。她很健談,但不輕易向人吐露自己的心事,所以她實際上是很內向的人。有些內向的人,為了掩飾自己的內向,會故意顯得很外向。問題是顯得外向和真正的外向是不同的,真正外向的人,往往是把內心的東西毫無保留地展示出來了,而竭力顯得外向的人,卻會言不由衷,把真話當作玩笑講出來,在玩笑中外向一下,暴露一點內心秘密,過一會又後悔,又想法掩飾回去。簡惠的作文寫得很好,屬於比較喜愛書麵表達的人,她應該會有日記之類的東西。”


    艾米的媽媽說:“希望你們能找到jane的日記,找到了就告訴我們。”


    “我會的。”靜秋對艾米的父母說,“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想跟艾米單獨聊兩句。”


    爸爸媽媽都說,你們聊,你們聊,我們備課去了。


    艾米把靜秋帶到她的臥室,靜秋告訴她:“我今天到收審站看過an了。”


    “為什麽你能見他,而我不能?”


    “可能因為你是個小丫頭吧,也可能是這段時間對他看得不那麽緊了。我的感覺是現在公安局那邊已經認為他無罪了,隻是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jane是自殺,所以他們還在等抓到‘真凶’後再放他。”


    “如果jane沒有日記,或者日記裏沒寫她是自殺呢?”


    “那就隻有另想辦法了。”靜秋安慰說,“最壞的可能就是他們老不放他出來,但他們要逮捕他判他罪是不可能的,因為他有不在現場的證據。”


    “你見到他的時候,他——問到過我嗎?”


    靜秋笑著說:“他不問到你,我怎麽會知道你?他很擔心你,他說你是個想象力太豐富的小丫頭,沒有的事都可以想像得有鼻子有眼的,現在有那麽一些流言蜚語,你還不給他臆造出一千條罪狀出來?他怕你因為相信那些流言蜚語做出什麽傻事,傷害你自己,所以他叫我來看看小丫頭。”


    艾米聽得心裏熱乎乎的,關心地問:“他好嗎?”


    “他——很好。他說他看的那些小說,現在都派上用場了。裏的水手鄧蒂斯被人陷害,在伊夫堡坐了十三年冤獄,裏的冉阿讓因為偷一塊麵包,在監獄裏被關了十九年,他說他跟這些人相比,關得還不夠長,還要關久些,以後才好寫故事。”


    “他還有心思開玩笑?那他——瘦了沒有?”


    “比以前肯定是瘦了很多。其實關在裏麵,最難受的是精神上的折磨,失去了人身自由終究是件很可怕的事——,也許等他出來的時候,你會——認不出他來。但我知道,隻要他愛你,其它事情你都能承受。”


    艾米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把那個她以為永遠不會告訴別人的秘密告訴了靜秋:“你說得對,我最關心的就是他——愛不愛我。當我想到他殺了jane的時候,我隻為他擔心,但當我想到他愛jane的時候,我就痛不欲生。我是不是個很殘酷的人?寧可他殺人,而不願意他愛別人。”


    靜秋搖搖頭,微笑著說:“不是殘酷,對你來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這個生命,包括你自己的生命,也包括an的生命和jane的生命。不管是誰的生命,跟an的愛情相比,你都是可以犧牲的。如果在他的生命和他的愛情中,你隻能選擇一樣,你會選擇愛情。你寧可他死,也不願意他愛別人。”


    艾米聽到這話,嚇了一跳,很想反駁一下,但找不到什麽話來反駁,可能潛意識裏就是這樣想的。她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被自己的殘酷鎮住了。


    靜秋安慰說,“你不用自責,你不是個殘酷的人,你會這樣想,隻是因為你把愛情看得太重了,是個完完全全的‘愛情至上主義者’。小丫頭,把愛情看得太重,會——活得很累的,因為愛情這東西,不是你說了算的,哪怕你十全十美,也不一定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愛;得到了,也不一定就能保持;保持了,也不一定就是按你希望的那樣發展。其實生活並不僅僅是愛情,你要學會享受生活中其它的樂趣。不然,你的愛情會成為你生活的一個沉重負擔,也會成為他生活的沉重負擔。”


    艾米一時想不出為什麽愛情會成為負擔,也不想跟靜秋抬杠,隻小心地問:“他們——打他了嗎?”


    靜秋歎了口氣說:“不知道,即使是打了,他也不會告訴我的,他是個報喜不報憂的人,他最擔心的就是怕他父母知道了。他連你父母都不想告訴的,但他沒辦法,為了不讓你這個小丫頭胡思亂想,隻好告訴了他們。”


    “那你是怎麽知道的?jane的父母告訴你的?”


    “不是。是l大畢業的一個女孩告訴我的,j市公安局找她調查過。”


    艾米裝做很隨意地問:“那女孩——跟an有——什麽嗎?”


    靜秋笑起來:“有什麽?難怪an說你想象力豐富,還真沒說錯。”


    “隨便問問。”艾米有點窘,趕快掉轉話頭,“執法的人應該是不會知法犯法打an的吧?”


    靜秋說:“隻能希望如此了。不過有些人總以為自己是正義的化身,嫉惡如仇,可惜的是,一個人如果沒有足夠的智慧去辨別什麽是惡,嫉惡如仇就會是個很可怕的品質。中國這些年來,隻講階級性,不講人性,是很可悲的。我們從小就被教導‘對敵人要象嚴冬一樣殘酷’,問題是怎麽樣判別誰是敵人呢?所以人們對他人殘酷的時候感覺不到自己的殘酷,以為自己是在對敵人殘酷。”


    第二天,靜秋就打電話來說jane的媽媽找到了jane的日記。第三天,靜秋又來到艾米家,說有東西給艾米看。


    靜秋告訴艾米,jane的日記本來是放在an臥室的書架上的,大概是jane放在那裏,讓an可以看到的。但公安局把那間屋子裏的很多東西都當作物證拿走了,屋子也被封了一段時間。jane的父母後來把an臥室裏的東西收拾了一下,搬到他們的房間裏去了,把an和jane的臥室都鎖上了,就再也沒進去過。他們自己從出事後就沒再在那個地方住,而是搬到jane的媽媽單位上照顧他們分的房子裏去了。


    靜秋在an和jane的臥室沒有找到日記,就問jane的媽媽有沒有把那兩間臥室的東西搬到別的地方去。jane的媽媽想起有些東西是在她自己的臥室裏的,就回去清理了一下那些東西,找到了jane的日記,總共有五本,還有一本詩集,裏麵有jane自己寫的詩和她摘抄的詩。


    日記和詩歌都是寫在黨校的備課本上的,jane曾拿了很多備課本給an做筆記,她自己備課也是寫在備課本上,所以那樣的備課本有一大堆。jane的媽媽開始沒有想到日記會在那一堆備課本當中,翻過幾本,見都是an的筆記,就沒有再看剩下的。這次jane的媽媽把那些備課本從頭到尾查看了一遍,終於找到了jane的日記。


    靜秋告訴艾米,jane的日記完全可以證明jane是自殺,她已經說服jane的父母把日記交到公安局去了,希望這一次能使公安局相信jane的確是自殺,那樣an就會被放出來了。


    艾米擔心地問:“日記交出去了,萬一公安局辦案的人把日記——‘弄丟’了怎麽辦呢?那不是失去了唯一的證據?”


    靜秋說:“你真有點偵探的頭腦呢。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在jane的父母把日記交上去之前已經複印了一份。任何事情都是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艾米急迫地說:“你複印了日記了?我可不可以看看?”


    “我今天來就是給你送複印件來的,不過我隻帶來了一部分,是跟你相關的,其他的我不好給你看。日記畢竟是個人隱私,如果不是為了救an,我也不會讀jane的日記,更不會建議jane的媽媽把日記交出去。現在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相信jane如果在天有靈,也不會反對。”


    艾米看了一下跟她相關的那部分,主要記敘jane跟她的幾次會麵的情況。艾米第一次去簡家的時候,jane開始沒想到艾米是成鋼的女朋友,因為以前也有女孩找上門來,大多是坐一會,成鋼就把她們打發走了。但艾米顯然跟那些女孩不同,jane看見他們倆關在屋子裏幾個小時,又看見成鋼那樣寵艾米,感到自己多年的擔心猜測得到了證實:成鋼的確是喜歡年齡比他小的女孩。


    jane曾懷疑成鋼跟艾米在一起,隻是因為艾米的父親是他的導師,所以她認為這事長不了。但成鋼答辯了,畢業了,馬上就要到南麵去工作了,似乎跟艾米的事還沒斷掉,jane知道成鋼是當真的了。


    然後jane寫了很多她對幾個人今後生活的設想,她認為如果成鋼跟艾米結婚,一定是不會幸福的,因為成鋼寵艾米寵到沒道理的地步,這隻會使艾米更加任性驕橫。而艾米太年輕,根本不可能真正了解成鋼,也不懂應該怎樣愛成鋼。jane認為成鋼現在並不是沒認識到這一點,隻是他這個人心太軟,拿不下情麵跟艾米分手,但他遲早會離開艾米的。


    jane也設想了如果是她自己跟成鋼結婚,情況又會是什麽樣。但她也不看好這樁婚姻,她認為即便成鋼跟她結了婚,最終也會因為她年老色衰離開她的,所以她對此不存什麽希望,隻怪她匆匆忙忙地早臨人世,或者怪他拖拖拉拉地晚到人間。


    艾米就看到了這麽多,她不好向靜秋要剩下的日記,隻好要求靜秋把大概的情況告訴她。


    靜秋說:“jane這五本日記是從五年前開始的,一年一本,估計還有更早的,不過這五本已經足以說明問題了。可能誰都沒有想到,jane愛上an已經有六、七年了。””六、七年?那時an還才十六、七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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