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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乙沒想到事情會這樣急轉直上,好像昨天還是舊社會,今天就跨入了新社會,搞得她總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急需得到一些看得見摸得著的證據。


    但她的那個"寶"偏偏就不給她送證據來,半個星期過去了,他一點音訊都沒有,她隻好硬著頭皮,自己打電話過去。


    他聽見是她的聲音,顯然還是很激動的,但一聲"寶伢子"叫過,緊跟著就來了一句很不浪漫的正文:"麂子肉好不好吃?"


    她嬌嗔道:"怎麽這幾天你不給我打電話?"


    "啊?你上次說了叫我這幾天給你打電話?我沒聽見啊,你什麽時候說的?"


    她被他口氣裏的誠惶誠恐逗笑了:"我沒說你就不打?"


    "你的意思是沒說也要打?"


    "嗯。"


    "好,我待會就給你打。"


    她實在忍不住,嗬嗬笑起來:"你這個人怎麽這麽死板?我現在給你打了電話,你幹嗎待會又給我打電話呢?"


    過了一會兒,他真的給她打電話來了,但兩邊互換了"寶伢子"之後,他就沒了下文。


    她問:"你找我有事嗎?"


    "不是你叫我給你打電話的嗎?"


    她隻好慢慢誘導他:"你這幾天想我了沒有?"


    "想了。"


    "你想我什麽了?"


    "我想寶伢子怎麽對我這麽好呢?全天下再沒有誰比寶伢子對我更好的了。"


    她感動了,柔聲說:"這個周末上我家來吃飯吧。"


    "就這麽無緣無故來吃飯?"


    "怎麽是無緣無故呢,你是我的男朋友了嘛,周末當然要在一起吃飯。"


    "但是我周末要去c縣走穴。"


    "周末兩天都要走穴?"


    "嗯,給我安排了三台手術。"


    她沒辦法了:"那好吧,你去走穴吧,下星期怎麽樣?"


    "下星期也要走穴,一直排到月底了。"


    她很無奈:"那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在一起?"


    他沒吭聲。


    她撒嬌說:"你都不想跟我在一起,那叫什麽愛我?"


    他又誠惶誠恐了:"我沒說不想跟你在一起啊!"


    "那你星期五晚上到我家來玩吧。"


    "可是我星期五下班之後要趕到c縣去。"


    "晚上就趕過去?"


    "不然怎麽來得及做星期六早上的手術呢?"


    "那星期四晚上怎麽樣?"


    他猶豫了一下,說:"好,就星期四晚上,我先不做實驗,從你那裏回來再做。"


    她星期四下午就跑回家了,早早地吃了晚飯,洗澡洗頭打扮一番,又把臥室收拾一通,就坐在那裏等他。


    他按時趕來,沒穿那件著名的舊運動衣,穿了件很薄的舊汗衫,沒領,一邊的袖子已經部分脫離了主體,露出肩膀來。


    她吃驚地問:"怎麽回事?你跟人打架了?"


    他把垮下來的袖子徒勞無功地往上拉了拉,說:"沒有,擠車的時候扯破的。"


    她立即跑去找了件爸爸的t恤來,叫他換上。


    他拿著t恤去了洗手間,不一會兒回到她臥室,已經換上了,臉也洗過了,t恤有點短,但不影響他的氣宇軒昂。


    他不用指點,就坐在寫字桌前的椅子上,喝她給他準備的冰鎮飲料,但兩眼直愣愣地朝前,望著牆上的掛曆。


    她起初以為他在看那首她篡改過的《偶然》,正想把掛曆翻個麵,卻發現他並沒看《偶然》,看的是"茫然",大概還不習慣於談戀愛。


    她也是第一次正式談戀愛,真不知道該怎麽談,但她知道如果她不找點話說,這呆子會一言不發地從頭坐到尾,說不定還會要求回去做實驗。她無話找話地說:"這幾天忙些什麽?"


    "還不都是那些事。"


    然後就沒話說了。她暗自納悶,不知道別人談戀愛在講些什麽?怎麽那麽多話說呢?怎麽我們就沒什麽話說呢?


    悶坐了一會兒,他問:"你家有沒有什麽事需要我做?沒有的話我就回去了。"


    她不高興了:"才坐了這麽一下就要回去?"


    "坐這裏沒什麽事嘛。"


    "難道一定要有什麽事才能坐這裏?沒事你就不願意跟我在一起?"


    他望了她一眼,大概發現她臉色不對頭,嚇壞了,惶恐地看著她。


    她心軟了,開導說:"你沒聽人家說,談戀愛就是要談?不談,怎麽能叫談戀愛呢?"


    他想了想主動開一話題:"我把我們的事告訴科裏那些小護士了。"


    "真的?這麽快?"


    "她們老給我介紹對象,又總是成不了,每次都是女的那邊嫌我是農村人,這次她們又要給我介紹對象,我就對她們說:你們不用給我介紹了,我有女朋友了,城裏人!"


    她好奇地問:"是嗎?那她們怎麽說?"


    "她們問是誰,我就說是你,她們不相信,叫我拿證據出來,我就把那些照片給她們看了,她們才相信了。"


    "那些小護士還說了什麽?"


    "她們問我是怎麽追到你的。"


    "你怎麽說?"


    "我說我沒追你。是你自己喜歡我的,從住院的時候起就喜歡我了。"


    她差點跳起來:"你怎麽能對外人說是我追你呢?"


    "我沒說你追我呀。"


    "你沒直接說我追你,但是你說你沒追我,又說我從住院就喜歡你,那不等於是說我追你嗎?"


    他想亡羊補牢:"那我明天去對她們說,你不是從住院起就喜歡我的,你是上星期才……"


    她笑了起來:"算了,算了,快別描了,越描越黑。"


    他又自作聰明:"那我明天給她們囑咐一下,叫她們不要往外傳。"


    "快別無事生非了,你越叫她們不傳,她們越要傳。"


    他皺著眉頭說:"她們怎麽能這樣?"


    "算了,不怪她們。防你之口如防川,越防你暴露得越多,你以後想怎麽說就怎麽說吧。"


    他仍然皺著個眉頭,苦著個臉,好像不太明白她在樂什麽。


    她笑了一陣,問:"那你是什麽時候喜歡上我的?是不是我一進醫院,你就喜歡上我了,所以你親自給我動了手術?"


    "我沒給你動手術啊。"


    她大吃一驚:"什麽?我的手術不是你做的?那是誰做的?"


    "肯定是實習大夫,闌尾炎這樣的小手術,都是實習大夫做。"


    "是個實習大夫做的?那怎麽我媽聽人說是你做的?"


    "隻要是我帶的實習,做的手術都算我頭上的。"


    "天啊,哪個實習大夫?是男的還是女的?"


    "應該是個男的吧。"


    她氣得亂捶他:"你怎麽安排個男的給我做手術?"


    "哪裏是我安排的?輪到誰就是誰,那段時間我帶的實習大夫都是男的。"


    這段浪漫史就算被他"哢嚓"了,她心不甘,再查下一段:"那次查房的時候,你是不是特意把那幫實習生帶走的?"


    "哦,那就是查完你那間病房就走了。"


    "不是你怕我害羞才把他們帶走的?"


    "查房害什麽羞?"


    "但你們沒查我呀。"


    他想了一會兒:"可能是查漏了,但我記得我後來補查了的吧。"


    她大失所望,又捶了他幾拳:"早知道是這樣,我就不喜歡你了!"


    他又誠惶誠恐了:"早知道是哪樣?"


    她不想再往下拷問了,估計換病房什麽的,也不是她猜想的那麽浪漫,他根本就不是個浪漫的人,以前對她也沒什麽浪漫的想法,直到她提出要做他女朋友的那一刻之前,他都沒愛上她。


    不過在她提出來之後,他還是欣然接受的,看來對他這種人,隻能既往不咎,著眼未來。


    但未來也不美妙啊,他已經快二十九了,三十歲就得生伢,如果生不出伢來,他還會跟她在一起嗎?他媽媽說過她屁股太小,怕不會生養,那個四爺也這樣說過。如果他們拿這點來挑唆他,很可能等不到他三十歲,就能把他們的事挑黃,因為他太遵從滿家嶺那一套了。


    她擔心地問:"記得我到你家去的時候,你媽媽說我那裏太小。她這次看了照片還有沒有這樣說?"


    "哪裏太小?"


    她估計跟他沒什麽可含蓄的,隻好直話直說:"屁股太小。"


    "她沒說。"


    她心頭一喜:"真的?"


    "照片照的是臉,又不是照的屁股。"


    原來是這個原因!她問:"你呢,你覺得呢?"


    他望了她一眼:"你坐在床上,我看不見。"


    她無奈,隻好站起來,走到一邊去,轉來轉去讓他看。


    "光看沒用,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肉。"


    她走到他跟前,站在他兩腿間,他很學術地摸了一下,很學術地說:"你的盆骨應該不算小,但你屁股上沒肉,就顯得有點小。沒關係,結婚之後會長大的。"


    "什麽?結婚之後會長大?為什麽?"


    "激素的原因吧。"


    "那我不結婚了,我不想那裏長大。"


    他有點為難,想了一會兒,很認真地說:"我們可以少同房,那樣可能好一點。"


    她笑得倒進他懷裏,他像接住了人家扔過來的一袋山薯一樣,扔了又可惜,放又沒地方放,隻好端在手裏,這裏望望,那裏望望,好像在找合適的地方把她貯藏起來。


    她騎到他腿上,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說:"你太好玩了,我要被你逗得笑死了。"


    他連連推她:"別這樣,別這樣。"


    "怎麽啦?"


    "天熱,穿得又少,這樣會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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