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那吹簫的老蒼頭,如果是賣藝的普通老人,哪能吹出中氣充足出神入化的簫聲?


    最不可原諒的是,他曾經嗅到秀姑身上散發出來,那品味極高,似蘭非蘭似麝非麝的幽香,竟然未生警兆。行道江湖數十春秋,他接觸過不少各色各樣的異性朋友和陌生人。那些清白人家與名門閨秀,所用的脂粉香或黛衣香,品質絕對與風塵女人不同,一嗅便知,即使是燕淮花國名姬,自抬身價也使用高品質的胭粉,但必要時也著重濃抹脂粉,一方麵表示身價高,一方麵可以衝淡張三李四的男性臭味,尤其是酒臭汗臭口臭,沒有濃香怎受得了?哈托爾聽得大怒,正欲痛斥他一番,見他神色專注、深邃,遂沒有打擾。


    秀姑是風塵豔姬,她憑什麽肯用淡淡的芝蘭幽香?當時他確曾生疑,卻被秀姑挽臂表示親熱而忽略了,突然興起的疑雲悄然消散。


    江星愈想愈毛骨悚然,也對秀姑那種精細入微的手段和精準的布局暗暗佩服。如果喝了外廳的茶;如果他不施手段纏住秀姑;如果他不是步步緊迫而進入香閨……


    又假使他不是坐著受到襲擊;不先一刹那看到了秀姑眼中的殺機……


    他死過一次了,而現在危機並未消退。


    他割開了左胸肌,咬牙忍痛拔出斜貫在胸肌肉的一枚子午陰陽針針。


    當時對方針飛出掌心時他是仰麵倒地的,而且右手放在下頷撫摸,本能地用手臂擋暗器,所以針是斜貫人肉的,並未貫人胸腔,真是危機間不容發,生死須臾。


    用百寶囊中的藥散敷上創口,“我會找到你們的。”江星在心中默默地說道。


    他慢慢地撈起右袖,謝謝天!不,該謝謝他自己的皮護手臂套,兩枚子午陰陽針,斜射入皮套的棱插內,被棱刺的棱身所阻擋而折向,貫穿力消失大半,所以仍留在套上,又硬又冷彈性極佳。按部位,這兩枚針正射心房要害,另一枚射稍上方取左胸,認位之準,令人心驚膽跳。


    “這賤女人好狠毒!”他心中暗暗咒罵。


    線索很少,他還得慢慢的尋覓,隻要有一根線,就不怕對方不暴露出原形來,隻要他留得命在,這件事早晚會了斷的。


    天終於亮了,江星叫上哈托爾,仔細地搜查每一角落,希望能找出一些線索來。可是,他失望了,除了家俱,什麽東西也沒留下,連一件換洗的衫裙也無法覓得。忽然,哈托爾有所發現。


    在僥幸完好,他曾經用來放茶杯的茶幾上,有一個老舊的小洞孔,暗器已經失蹤。那是一個豆大的洞孔,已透穿半寸厚的幾麵,貫


    穿入處有突然擴大的痕跡,孔周圍有一圈難以分辨的暗青色遺痕。


    江星不住輕嗅小孔,最後解開百寶囊,用飛刀挑出一隻小陶瓷大肚瓶中一些粉末,蘸口水輕塗在小孔的一邊,再凝神察看變化,不住輕嗅。


    不久,沾了粉末的一邊,隱隱泛起蒼白色的漬痕。


    他又換用另一隻瓷瓶的藥未,另塗在小孔的另一邊。


    連試了四種藥未,最後一種泛現灰綠色的痕跡,散發出一種淡淡的魚腥味。


    他滿意地笑了,收妥小物件緩緩站起。


    “奪魂簫,化血吹針,我知道你是誰了。”江星喃喃地說,眼中陰森的光芒突然熾盛,嘴角出現冷酷的笑容,一雙手開始呈現反射性的抽搐。一場盛宴即將開始了,素知他品性的哈托爾喃喃自語。雖然他怕死的程度可謂是到了畸形的地步,但麵對殺局逃無可逃時,他亦能迸發出極其變態而狠辣的鬥誌。這將會是一場血雨腥風的豪宴。


    牛角山,在常德城的北麵約十來裏左右,許久許久以前,這一帶山區是禁區,是越國越王的避暑地,在山上建有亭台樓榭,開辟了一條大道,路程相當近。可是近兩千年來,這一帶已湮沒在叢莽中,滄海桑田,已非往昔的勝境,隻有一條小徑滿山盤旋,不辨東西南北,需要走上一天才能到達山上碩果僅存的破古廟。據說,還可抵益洲府的南豐,但很久很久沒聽說有人走了,大概已無跡可尋了。


    牛角山是總稱,其實,那一帶全是無盡的山嶺和古林。山的北側,距城北不足三裏,有一座威武的廣陵山莊,是常德城福紳曾大爺的莊園,雄偉巍峨。


    中午時分,一群人浩浩蕩蕩奔向廣陵山莊。莊門是一座小型牌坊式建築、兩側的石牆延伸得好遠好遠。


    透過莊門向裏望,一條筆直的花徑。穿越叢生的花木向上升直至三百步外的一座巨型假山小泉下,之後,半裏外才是正式的莊門樓看了莊外的布局,該知道莊主人雄厚的財力與身份了。


    要想進入莊中,真不簡單,即使大踏步住裏走,也要走上老半天。因此,很少有人到廣陵山莊作客。


    莊門三座,是花格子柵門。中門一年之中,除了逢年過節或者有貴賓光臨之外、很少打開的。


    山莊內悄無聲息,十餘名氣勢軒昂人物,直接推開柵門,踏著石路昂然進入莊門,一無阻滯地穿越莊林中的花徑,接近大院前的廣場,全莊靜悄悄,不見人蹤。


    為首的人英俊非凡,年約二十左右,身體魁梧健壯,一雙精光四射的大眼似可透人肺腑,虎虎生威。所佩的創古色斑斕,外表似乎並不怎麽起眼。


    另兩人一男一女,男的二十餘歲穿了華麗的錦袍,玉麵朱唇身材修偉,有如臨風玉樹。


    年青女郎容貌出奇地嬌豔美麗,一襲紫裳,增添了三五分高貴的風華,兩人與那位年輕公子爺並肩一站,真像一雙金童玉女,象貌有點相似,好像是兄妹。


    “在下江湖後進遊龍公子蔣華峰拜會魔佛曾前輩,有要事相商,還請不吝現身賜教。”


    聲音宏亮,中氣十足。


    人叢的西麵,不知何時來了三名男女。男的年約四十開外,雄壯結實,背了包裹,腰下懸劍,掛著百寶囊,穿一襲青色緊身衣,威風凜凜。中年婦女麵容姣好,氣質高雅,身著仆婦裝扮,腰佩長劍。


    中間的小女孩好美,美得叫人屏息,瓜子臉,粉頰紅馥馥,有兩個隱約可見的笑渦兒。鑽石般的大眼睛如秋水婉轉動人,睫毛如扇,又黑又長。瓊鼻,櫻桃絳唇,此時正注視著莊中的憧憧人影,蛾眉微蹙:“咦?這個遊龍公子上次被他一拳轟成重傷,灰溜溜的回老家養傷去了。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哈哈,我說今天怎麽喜鵲叫個不停呢?原來是貴客上門……哈哈,有請有請……”


    人影乍現,是笑容可掬的曾大爺,帶著四名中年隨從肅手相迎,引客在莊中東側大石桌的東首落座。


    四位氣勢沉穩的隨從則坐在後麵的亭欄木凳,像保鏢般留意變化。


    “遊龍公子不愧年輕一輩的翹首才俊啊,一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玩得是出神入化,唉,可憐咱們這些大老粗還在九關洞庭湖一帶苦苦尋覓……”


    “我是誠心和你談化幹戈為玉帛的,希望你不要固持己見一誤再誤。”


    遊龍公子客套之後,立即話上正題,毫無江湖後輩的謙遜:“老實說。要不是希望借重你聲望,以奠定在益州開山門的根基,我大可以秋風掃落葉的聲勢,已一舉掃除貴地妨礙本社發展的障礙了。一旦鬧出翻天覆地的死傷彌天災禍,我一走了之退回泰州另建根基,你能得到什麽?你要知道,這是名利雙收,雙方都可以獲得無窮好處的事。這裏仍由你主持大局,我得向北打通至京師發展的通路。你仍是益州的頭號大爺,威望更可提升至顛峰。有何條件,提出來商量,看該如何協調雙方的利益,有何困難大家克服,尊意若何?”


    一直笑容可掬的魔佛曾大爺倏地臉色一沉:“我魔佛在道上頗具聲望,不可能與抱著駭人企圖的牛鬼蛇神同流合汙,自毀尊嚴,人格掃地。你們冷血地屠殺了我十八個忠心耿的兄弟,我如何向兄弟的家屬交代?”


    這位江湖新秀自詡是英雄好漢,所羅致的爪牙,卻包羅萬象,什麽人都有,而絕大多數是黑道高手名宿,以及邪魔外道的牛鬼蛇神。


    這次帶來的四金剛,一個比一個雄壯猙獰,流露出攝人心魄的殺氣霸氣。


    “我可以否認,可以證明你那些兄弟的死與我無關。為了達到目的采取必要的手段,江湖中人都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殺人滅口,這是殘酷的江湖金科玉律,這些事,提出來公說公有理,當然,我會敬上重金以表心意。過去了的,就讓它過去吧!未來雄霸天下名利雙收的大計,就決定在你我今天的見麵上。曾大爺,生死榮辱在你一念間,我等你做決定。”


    魔佛哈哈一笑:“你不要誇誇其談,用亡命態度威脅我,早年闖道時,我也是亡命,生死榮辱不在乎。我見你,隻有一個存有私心的念頭……”


    “你的意思……”


    “你說的,過去了的,就讓它過去吧!我自認扮懦夫。自私地不替死去的兄弟報仇,換取你早離疆界,放棄在益州三江四水建山門的行動。不然。我會以破釜沉舟的堅決行動,和你周旋到底,捉到你的人,我將毫不遲疑送入州衙捕房,抄不了你在泰洲的老巢,我認了。”


    “哼!你反而威脅我?”遊龍公子臉色一變。


    四金剛倏然站起,怒形於色。


    魔佛的四隨從也離座戒備。氣氛驟然變得凝重,壓抑,千鈞一發之際,遊龍公子煞氣凜然的臉霎時又變得春風和熙:“這樣吧,你幫我們辦事,事了悉從尊便,並無約束。閣下可以權衡利益,短期的合作雙方同蒙其利,我希望你心甘情願和我攜手合作。”


    “你們究竟要辦什麽事?”


    “屆時自知,事先不能泄漏天機。”


    “這……如果我不願合作呢?”


    “你對我們已沒有利用價值,結果你應該知道。”


    江湖就是原始獵場,沒有利用價值的結果,任何一個江湖中人都知道。何況三江四水的黑道梟雄曾大爺。


    “無所謂的威脅,隻能算是以牙還牙。”魔佛臉上恢複笑容:“你的煎迫手段不上道。發展手段違反常規,顯然迷信暴力可以主宰一切。我也可以違反常規,用雙管齊下的手段自保。說句自嘲話:狗急跳牆。你把自己和江湖三公子的琅琊公子捧出來,從青洲九關的泰安船行開始,一路北上,不擇手段的屠殺、收賣、離間各個地方上的豪強勢力,你們是想企圖控製雲嵐江中下遊的所有船行碼頭?嘿嘿!本來我是想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可是你們已經嚴重的威脅到我的基本,竟然妄想在我的地盤建山門……嘖嘖嘖!可惜你們的手段太過激進殘暴,惹得江湖中人紛紛忌之如虎,以致現在的常德城、益洲府及三江四水間皆有江湖風雲人物明裏暗裏神秘出沒,這正是你大展威風的時候,已經用不著我出麵,你犯得著兩麵樹敵,逼我和你拚個兩敗俱傷?集中全力應付他吧!不要讓我扯你的後腿,好嗎?”


    “似乎你知道不少秘密。是洞庭湖的雙頭蛟告訴你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巴莫為。”


    “似乎你已經下定決心,拒絕我一切要求了。”


    “對,我和你這種人,天生就是對頭,像這樣不顧身分請你放手,我魔佛已經聲譽掃地,無臉見天下英雄,你該滿意的。不要逼我,閣下。”


    “你這是自取滅亡。”遊龍公子拂袖而起,向莊外走去:“告辭。如何善後,那是專業人員的事了。”


    “叫他們來吧!我會好好接待他們。”魔佛五人,從另一側出來,準備退走。


    莊外然傳來一聲長嘯,聲震林野。


    遊龍公子臉色一變,向西眺望,嘯聲是從西麵山下傳來的,是警嘯聲。


    “我們的人。恐怕碰上麻煩了。”


    為首的大金剛沉聲說:“少主,我們得清除掉一切障礙……”


    “不,先解決這些人。建山門重要,那些江湖散人不成氣候,日後再說,上!”


    長劍出鞘,轉身麵對剛出走出幾步的魔佛,一聲怒吼,揮劍凶猛地撲上了,劍出狠招“亂灑星羅”。


    魔佛一聲長笑,長劍上撥下挑,腳下如行雲流水,移位快逾電光石火,


    響起一陣清越的金鐵交嗚。一連七劍,化解了連續襲來的狠招“亂灑星羅”,立即回敬一招“七星逐月”,反擊七劍還以顏色。


    經過幾招的試探,魔佛知道遊龍公子穿了護身皮甲,攻擊胸腹腰脅處毫無用處,能攻擊的地方隻有手腳,在心理上已輸了半壁江山,還得防備他的同伴偷襲,所以隻能小心翼翼周旋。


    相反地,遊龍公子卻勇氣百倍,攻勢如潮,真把這位前輩逼得毫無還手之力。


    四大金剛也勇悍如獅,把魔佛四位隨從纏住了。


    同一期間,其他跟隨者們皆次序井然的向莊內衝去,莊園四周也有暗藏的人手,呐喊聲雷動,徹底封鎖了莊園,有效地阻止廣陵山莊的人上山支援。


    隻要再加上三兩名高手,魔佛五個人肯定會遭殃。


    西麵傳出怪叫聲,人影連續從莊門掠過來,距廣場前的草坪不足百步,一掠可至。


    是個滿臉虯須的魁梧大漢,手持砍山刀,帶著六個勁裝打扮的男女,來勢如潮。


    魔佛暗暗叫苦,心中一虛,錚一聲狂震,火星飛濺中,劍被封出偏門,


    中宮大開。長劍切入猛刺,劍尖直指胸口左部。“少主,西麵被人襲擊,下麵的人上不來……”為首大漢突然大叫。


    魔佛臨危不亂,幸好也預留後勁,身形疾退,長劍以半分之差落空。


    “幫我堵住他,不許他遊鬥。”遊龍公子大叫,一連三劍追擊,皆被魔佛閃開。


    驀地,西門響起連聲暴喝,又掠過來七個男女,一個個狼狽不堪,有兩個膀胯有血跡。


    後麵,美少女,中年大漢和仆婦,緊追不舍。中年大漢的登山杖運轉如風,風吼聲懾人心魄,追上落在最後的一名中年人,杖頭一拂,纏住中年人的右腳,大喝一聲,將中年人摔飛出丈外,像倒了一座山。


    如果不用纏而直接打擊腳部,一定可以把腳敲斷,中年人狂叫一聲,滿地亂滾起不來了。


    仆婦同時超越,一劍刺入一位中年人的右大腿骨,中年人逃命以背向敵,慘叫一聲,向側一跳丈餘,腳沾地挫身扭倒。


    一聲清嘯,美少女像電火流光,無畏地衝入鬥場。“錚”一聲暴震,長劍掃偏遊龍公子攻向魔佛左肋的劍,雙腳前滑,右腳靴尖挑中遊龍公子的左小臂,長劍來不及下沉接靴,反向上急揚。“嗆啷……”


    人影急分,遊龍公子退出丈外臉色大變。


    “你這混蛋,小臂的護套也裹了鐵……”美少女輕拂長劍,盯著遊龍公子,似笑非笑,看來這是上次他一拳留下的後遺症。


    麵麵相對,本來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的遊龍公子隨著接近的腳步,臉色逐漸改變。


    走近之後,瞳孔全是倩影,他發現姑娘美麗的表麵下,所蘊藏的內在絕世風華,他楞住了,隨即發現,有似曾相識與觸電的感覺,深深銘刻在他的腦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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