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銅廠和電線廠都有新車間投產,專門接外貿單子做,生產排得滿滿的。你們可可會站了嗎?”


    “都能爬幾步了呢,回頭去賓館讓兩個小的一起鬧。”


    梁思申抱著可可回車上,帶雷東寶的車隊去賓館。路上接到宋運輝電話,問接到人沒有,梁思申說了雷東寶的派頭,宋運輝笑道:“他來炫給我看。他發展得好,我都替他舒一口氣。”


    梁思申道:“你沒事了趕緊回來,我吃不消他,也懶得應付韋姐。看韋姐跟孵杜鵑鳥蛋似的替你大哥養兒子,我一想到孩子的來曆就氣不打一處來。”


    “人家自己都沒在意,你替她生什麽隔壁氣。我已經上路,等會兒跟大哥一起吃晚飯。你小心看住可可,我很懷疑大哥養出來的兒子跟他一個德性,動手打人是家常便飯。”


    “哎喲,對了,等可可能走會跑了,我們趕緊送可可學散打去,以後有的是見麵機會啊。你沒看到,大哥的兒子真有相撲選手的身板呐。”


    宋運輝聽了大笑:“是不是大哥惹你了?還是貶低我們可可了?”


    “後者,我氣不打一處來。”


    “行,我打好預防針了,回頭見麵跟他沒完。敢說我們可可!貓貓沒跟著?”


    “跟著,貓貓不高興下去跟姑父見麵,貓後車座不露頭。你跟她說話。”


    貓貓拿到手機,就笑道:“爸爸,姑父真像香港黑幫老大,真滑稽,還有個戴白手套和墨鏡的叔叔給他開車。”梁思申一聽就笑出來,可不,她怎麽沒想到。這不稀罕,她在上海也見過類似雷東寶的企業家,擺噱頭不知道怎麽擺,要麽就近學大領導出巡,要麽眼睛向外向港台片取經。後者就是雷東寶現在那個樣子了。她不明白雷東寶幹嗎要那樣,以前那麽簡單爽朗,不是很好嗎?


    跟著雷東寶一起來的還有一直與楊巡相熟的紅偉夫婦和正明夫婦,這兩對夫妻輪流開後麵的佳美。尤其是紅偉,經常來這邊出差,多得楊巡照顧。車隊經過市中心,紅偉一看門口人山人海的商場,就對開車的正明道:“你看,楊巡的商場,生意多好。他現在出息大發了。”


    正明看著,道:“還是自己出來做最好。”多少有些嫉妒,想當年楊巡陪著小心問他要電線的時候,他可是架子大得很,現在沒法比了。


    紅偉道:“你還沒看到楊巡其他鋪子,這家夥悶聲大發財。你說他的商場生意怎麽好得跟白送一樣?”


    紅偉和正明的妻子看到商場門口大紅字的時候早瘋狂了,天哪,買三百送一百五,那不是打對折嗎?竟有這等好事,當然不會搭理丈夫們的議論,兩人商量到賓館住下後天塌下來也不管了,先來楊巡的商場擠人陣。


    梁思申的車子裏,宋引看著商場的喧囂,道:“阿姨,美國的商店到聖誕節時候會不會也這麽熱鬧?會不會跟我上回去的紐約的那家玩具店一樣要排隊等進場?”


    “也熱鬧,但肯定沒那麽多人,大多數店裏不用排隊等。你想不想聖誕節去一次美國?”


    “想,但最好跟阿姨一起去。爸爸不愛逛街,把我往虞伯伯家一扔,讓我自己想去哪兒玩。可我真想去阿姨說的百老匯和第五大道,他們卻帶著我去看動物園和玩具店,都把我當小孩子。”


    “我也真想逛街,想死了聖誕節去美國購物,可現在不行。以後時間寬裕就帶上你。”


    “真的嗎?那我寫日記記下來,阿姨,你一定要兌現哦。還有,到了賓館我可以不下車嗎?”


    “不可以,今天太陽好,你關在車裏得烤成白灼基圍蝦。為什麽不下車?”


    “我不喜歡姑父。阿姨說過,不喜歡就別勉強自己。”


    梁思申停車,笑道:“我保證,你貓在車裏被太陽烤,一定更不喜歡。”


    宋引無奈地跟著梁思申下車,見到雷東寶他們的車子先停在賓館大堂門口,等一大串的人下了車,那車子才跟來停車場。她悄聲與梁思申道:“姑父挺傻的,這麽大的人還愛現。”說完做個鬼臉。


    “爸爸低調,不喜歡出風頭。”


    “可是爸爸再不出風頭,我們老師同學還是知道爸爸。”宋引見與雷東寶他們還離得遠,追著說個沒完。


    “低調需要自信和實力做基礎。好了,我們別說了,我們尊重別人的選擇。”


    “可會不會太虛偽?”


    “不,我們隻是不說。虛偽是表麵一套背後另一套,與我們的不一樣。”


    紅偉和正明的妻子趁老大倆夫妻的注意力都對準宋引,忙抓住梁思申問楊巡的商場是怎麽回事。梁思申笑道:“楊巡鬼主意多,他五一時候搶先推出買三百送一百,一天下來,整個商場就跟遭洗劫一般。後來陸續又買送了幾次,不過規模較小。這回推出買三百送一百五,今早聽楊巡說,有不少人早早打聽得這消息,昨天還有外地人特意趕來這兒住下,到商場看準要買的,該試穿的試穿,該開單的開單,方便今天一早衝進門搶先下手。”


    連韋春紅聞言都問:“哎喲,那我們現在去還來得及嗎?”


    梁思申笑道:“聽說開到半夜呢。”


    韋春紅看著懷裏的寶寶取舍了半分鍾,毅然對紅偉正明妻子道:“你們趕緊去,記得幫我看看有沒有便宜的。”


    得此話,紅偉正明的妻子拔腿衝出門去,商場離賓館就不遠。紅偉笑道:“去掐屎尖吃呢,這事兒。”


    紅偉是撿雷東寶愛聽的說,雷東寶平日裏常說“吃屎也要掐尖”,但這話聽到梁思申和宋引的耳朵裏,兩人都愣住。宋引輕問,“阿姨,我沒聽錯?”


    梁思申還沒說,雷東寶先笑道:“嘿嘿,小姑娘比小輝講究多了。”說話的當兒,雷東寶先昂然進了正明搶前按著的電梯。宋引吸取上一句的教訓,就小聲用英語道:“hidy first。”梁思申聞言立刻豎指於唇,給宋引一聲“噓”。雷東寶又不是傻瓜,問梁思申:“小引說什麽?”


    梁思申並沒掩飾,道:“在很多場合,都提倡女士優先。比如進電梯,大多先生會禮讓女士走在前麵。”


    雷東寶道:“洋規矩到中國用不上。我們中國,男人是家長。小引,你們小學發表格下來讓你填家長,你填誰?”


    梁思申一聽立刻嚴肅地道:“大哥,你不該問這個問題。”


    雷東寶當即知道自己問錯,閉嘴不說,但電梯到點,他還是率先出去。宋引去看著韋春紅的兒子,嘴巴鼓了幾下,終於什麽都沒說。但等大家進房間安頓好,宋引用大家都聽得見的聲音道:“阿姨,弟弟要換尿不濕了。要不我帶弟弟回家?”


    梁思申明白宋引的意思,拿眼睛瞥瞥自己身上背的尿布包,宋引看見眼神卻輕微搖頭。梁思申隻得對雷東寶道:“大哥,對不起,要不我先回去一下,等下再過來。宋已經在路上,很快能到。”


    韋春紅看得明白,搶著道:“當媽不容易,難為你抱個小的拖個大的還去路口接我們。我送你下去。”


    梁思申沒推辭,與韋春紅一起下去。到了下麵,韋春紅拉了梁思申走開幾步,輕道:“小梁,你可別為以前你大哥對我的事幫我生氣啊。你大哥說到底是個好人,可他是個土人,不會說好聽話。”


    梁思申忙笑道:“怎麽會呢,我又不是小孩子。韋嫂,現在你好嗎?”


    韋春紅笑道:“怎麽會不好,你看看我的臉。倒是你,看上去好像累得慌。”


    “我還在喂奶,尋常護膚品不敢用。韋嫂,你別出來了,外麵鬧。”


    梁思申辭別韋春紅。宋引出門就回頭看看,見沒人跟來,才道:“阿姨,他們投訴我了是不是?”


    “沒有。你說的是你的實話,他們沒理由投訴你,別擔心。”


    “那麽,阿姨,我能知道韋姨跟你說的話嗎?”


    “能。她以為我還在為她的事生氣,可我不是。我問她的話,她沒回答我真話。但那是她的生活,我不會再多問。”


    “多問不行嗎?我如果關心她,我會多問。”


    “我多問需要有兩個前提,首先她必須愛她自己,其次是我心裏想關心她。人若是自己都不關心自己,別人的關心都是白搭。做人一定要自尊、自強、自愛。”


    宋引似懂非懂地點頭,她感覺阿姨的教育與別人有點不一樣,別人都是用最簡單的話跟她解釋,仿佛她是不識字的小孩似的,阿姨從來拿她當大人,其實她喜歡被當大人對待。阿姨坐上車的時候接到一個電話,她就主動幫忙拴好可可專用車椅上麵的保險帶。


    打電話給梁思申的正是戴嬌鳳。戴嬌鳳用一貫綿柔的聲音問:“梁小姐,外公今天不在?我還準備今天找他說話呢,給他帶來好幾隻佛手,他念了一年的好東西。”


    梁思申笑道:“外公被我媽媽接去玩,得過幾天才能回。佛手能保存幾天?”


    “你也不在?本來交給你也一樣,你識貨,看門的保姆還不讓我進呢。你在哪兒?今天什麽時候回來?”


    梁思申猶豫了一下,道:“我在我先生家裏,應邀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


    戴嬌鳳沉吟了一會兒,道:“是不是參加楊巡的婚禮?”


    梁思申沒料到戴嬌鳳知道,這時隱隱有些感覺,戴嬌鳳今天打這個電話來,並不完全是帶佛手給外公。“是的,他們明天的婚禮。”


    “我冒昧問一下,你見過新娘子嗎?新娘子是怎麽樣一個人?”


    “我沒見過,我先生見過,是楊巡商場的得力財務,非常能幹。”


    “她…美麗嗎?”


    “我見過的女人中間,能比你美的不多。”


    戴嬌鳳一笑,“其實你早知道,你真有城府。我可以繼續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


    “新娘是什麽文憑?”


    “重點大學本科。不僅學習好,工作能力也很好。”


    “這下楊巡媽可以高興了。恭喜他們楊家終於找到一個文憑高能力強不漂亮的長媳,你能幫我把話帶到嗎?”


    “估計不能。如果可以,某個合適時候,我會把你生活得很好,先生很愛你的現狀說給楊巡。”


    “那你能把楊巡的電話告訴我嗎?”


    “戴,何必。是不是誰今天有意告訴你這個消息?”


    “是。梁小姐,你不知道,當年他媽欺負我的手段多陰毒,話多難聽。可那時候我才多大,他媽就那麽忍心欺負我。楊巡他今天有臉心安理得地結婚嗎?”


    “戴,你一向是個多快樂的人,還想著那些幹什麽。那傳話的人是誰?那人真不懷好意。”


    梁思申本希望戴嬌鳳知道她的態度後適可而止,沒想到戴嬌鳳卻哭了,道:“是,我不知道就算了,偏讓我知道。其實我這幾年都大致知道他在幹什麽,可他真還有臉結婚…”


    梁思申沒法將戴嬌鳳的邏輯搞懂,隻好一個勁地勸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戴嬌鳳則是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在戴嬌鳳的嘴裏,楊母幾乎是個典型的惡婆。梁思申至此也才大致弄清楚戴嬌鳳與楊巡的關係。一直到可可耐不住媽媽總不關注他而哭起來,戴嬌鳳在那邊聽到才肯放手。梁思申大致明白,戴嬌鳳隻是需要一個宣泄的渠道,要不然楊巡現在是多大的目標,戴嬌鳳想要找還不容易?但若戴嬌鳳知道楊巡曾經追求過這個宣泄的渠道,不知道會作何感想。令梁思申沒想到的是,戴嬌鳳似乎對楊巡還有很深的感情。而令梁思申更沒想到的是,楊巡嘴裏如聖母般的楊母,對別人卻有如此苛刻的一麵。老天真會弄人。不過梁思申佩服戴嬌鳳的直爽,敢愛敢恨。


    哄了可可回駕駛座,抬頭卻見宋運輝過來。她對宋運輝簡單交代一下,又說了戴嬌鳳的電話,她說的時候,宋引從車窗鑽出頭來,笑嘻嘻地道:“爸爸,阿姨剛接了一個電話,一個女的一直哭啊哭啊,哭得弟弟也跟著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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