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沒想到還能在這時候遇到。


    他應該以為那個女孩子已經死了吧。


    就算是麵對麵也不可能會再相識,再一次的談笑如初了。


    她雖然看起來是單薄的,但是一直以來習武的底子還在,因此依舊能將烽君扛起來,她努力的穿過了奔跑的人群和火舌,順著侍衛開出來的血路,竭力的往安全的地方逃去。


    但是整個王城都被封鎖了。


    他們根本插翅難飛。


    但在這個時候,還是會有人無法停下來自己心中的最後一絲希望,他們在西邊開辟了一道生的征途,而這卻讓阿七疑惑、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季燕不會給他們任何的生路,這是一個等待他們自投羅網的陷阱。


    西方的路上沒有任何的把守,甚至都沒有人影。


    她扛著肩上的烽君,緩步的往這裏走去。


    那個侍衛在那這劍,滿是警覺的往這裏走去,而在他們剛剛走到了中央,便看到了在哪城門的盡頭,出現了一個人。


    阿七的呼吸屏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神誌不清了,而扶著烽君隻是自己的本能的舉動,但若不是自己的出現了幻覺,那麽就是現實。


    她已經多年未曾見到他了。


    已經在心底想過初次他們如何相見的場景,但現在這種生死一瞬的時刻,她卻眼底已經空茫了起來。


    隻有那一人的身影,像是要將她的魂靈踩碎般,一步步朝著他們走來。


    那個侍衛牙縫中擠出來了一聲怒喝,他猛然衝了上去,但是卻被不知從何處射出來的箭深紮入了胸口,她往上方看去,原來他們早已經被包圍了。


    “季燕!”


    烽君看到了來者,從牙縫當中擠出來了兩個字。


    阿七登時驚醒了過來,她現在是對立的,並不是季燕一直所依賴著的那個侍女了。


    她看到季燕的眼,他看起來比以前要成熟了許多,那是當然,已經過去了十年了,他們都不再年少,也不再衝動了。


    但即便是這樣,他那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風雅,在沙場上磨礪的血性已經將他身上大部分的儒雅恬然給磨掉了,但他的眼,深如遠山。


    他的眼落在了她的身上,不由自主的讓人內心一顫。


    “真是好久不見了。”


    烽君狠狠地瞪著他:“當然很久不見了,當初的你還是仰仗著我們才有命活下去,如今還真是心狠手辣,連自己的兄弟都不放過!”


    季燕並未搭理他的挑釁,而是繼續不緊不慢的道:“你給我的這本書,我看完了。”


    他從衣襟裏取出來了一本已經連書腳都被磨起來了毛的書,書名已經看不清晰,但是依稀可以辨認出來,正是那個《齊國誌》的最後一本。


    是當初阿七留給他的最後的餞別禮物。


    “你在說什麽鬼話?”被無視的了烽君一時間還未明白過來,又看到了季燕的眼神是落在了阿七身上時,心底忽然間一驚。


    “你!”他從阿七的攙扶下掙脫了出來:“你!”


    他顫抖著用手指著阿七和季燕,將手從他們的身上挪移著,似是難以置信。


    “烽君。”阿七看到他站立不穩要摔倒的樣子,忙要上前去扶著,但卻被狠狠的甩開了。


    “好一個浮香主人……間諜!你居然是他派來的臥底!”烽君痛苦的捂住了胸口,感覺自己快要壓製不住了翻湧的血氣。


    “……”阿七說不出話來,季燕冷笑。


    “我是不是該嘲笑你,到現在才發現呢?”


    她確實是一開始是間諜的身份,但是嫁給他的時候,便不是了。


    “在這十年裏,若不是她一直幫助我,我又怎麽能掌握你們的兵力如此清楚。”


    她從來在這十年裏沒有做過任何想要害目夷國的舉動,甚至在季燕攻打而來的時候,他和她一起點燈熬夜在圖上不斷的分析局勢和設定計策。


    “因為她是我安插在你們的身邊的一枚棋子,你利用她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其實你也是再被她利用呢?”


    她是全心全意的想要幫助目夷國渡過難關,這也是她欠他們的。她一直都是赤城的心。


    但是她現在已經夠了,什麽都不必再說,在為自己辯解了。


    “你一直以來做的很好。”


    季燕來到了她的身畔,但是她卻感覺無比的寒冷,冷的她都開始顫抖了起來。


    “這是你的最後一項任務。”


    季燕從他的身上抽出來了寶劍,將那個寶劍放在了她的手上,特意緊了幾分:“好好的,看準了心髒刺下去,就像是你刺我的那一箭。”


    她的手猛的哆嗦了起來。


    烽君艱難的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拍了拍身上的土,作為帝王最後的尊嚴,他決不允許自己這麽的狼狽不堪的死去。


    她淚眼朦朧的看著眼前的烽君,他待她雖然沒有那麽如誓言的上心,但是也從未讓她受過什麽苦楚。


    他是帝王,帝王最是無情,但他方才在車上,在生死的時候,他還護著不讓她受傷,想帶她這個已經快要死的人離開此地。


    原本,他可以丟下自己一走了之的。


    “建義。”她顫抖著說出來了他的名字。


    他依舊是滿是恨意的看著她,她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他所有的信任,他對自己失望透頂。


    但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夫君。你放心,黃泉路上,我不會讓你一個人。”


    她說出此話的時候,在一旁的季燕冷笑:“怎麽,剛剛建功立業,就想死了?你不是當初為了做他的夫人,甚至不願意隨著我回去嗎?”


    他一把抓住了劍柄:“你可別想著自己要死的事情,我可還要好好的論功行賞呢!”


    他的力氣極大,讓阿七已經無法掙脫出來了。


    “你們兩個奸夫淫婦還想羞辱寡人到何時!”烽君冷厲的喝到:“成王敗寇,寡人敗在了你們的反間計手中,寡人隻能責怪自己的不查!但寡人並沒有輸給你,寡人絕不承認輸給你!”


    季燕的眼神微微眯了起來。


    “你一直都看不起我,認為我真的是一個廢材,但這又如何?你還是比不上我,別以為你當初剛剛坐上這個王座的時候,真的是她幫助你穩定了王位,掃清了障礙——實話告知你,那些計策都是我出的。你的天下,也是寡人一手幫你穩定的!”


    烽君瞪大了眼睛。


    “你!!”


    “你如今還有什麽可說的?承認此事會讓你覺得羞辱嗎?”季燕道:“那就帶著你的這一份羞辱和不甘,死吧!”


    他將手鬆開,對著阿七道:“我奉勸你別想著殺了他之後再自殺的蠢事,你的孩子還在我的手裏,你難道想看到他現在就人頭落地嗎?”


    “什麽?!”阿七麵色幾乎崩潰。


    在那牆頭之上,有人將嘉運摁著望了過來,她幾乎是萬箭穿心:“運兒!”


    “母妃!”嘉運踮著腳尖,一直以來壓抑的悲痛終於喊了出來。


    “所以,就在你們孩子的麵前,殺了他的父親,否則,他就會死。你自己選擇。”


    季燕冷冷道、


    “你怎麽能讓那個孩子出現!你怎麽能讓那個孩子!”她最後的心理防線也崩潰了,幾乎是字字泣血的控訴道:“一切的罪孽我來擔負,但是你不應利用孩子啊!”


    “我現在不殺他,已經是念在了你我的過往情分,否則,像是這種的孽種,我怎麽可能要留下來?”


    “可是!”


    “我隻數三聲,你若是不殺了烽君,你的兒子就會死。”


    “可是——”


    “一!”


    “母妃不要啊!!不要殺了父皇啊!”嘉運的聲音在遠處傳來,幾乎要將她的心撕碎。


    在他無情的一聲之下,阿七隻覺得自己天昏地轉,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昏倒,她必須要救下她的孩子,這是她一直以來保住的,是季燕的孩子啊!


    “烽君……我——我——”


    她握著劍的手已經失去了力量,她朝著他一步步走去,肝腸寸斷,烽君的眼神變得悲憤和壓抑著怒氣,但看到了孩子,他還是將劍卸下,張開了手臂。


    “殺了我吧。”


    他閉起來了眼睛。


    他應當是死了也不想原諒她吧。


    她欠了他這麽多,已經無法用死來還清,而她最終的話,烽君肯定也是不信的,她已經無從辯解。


    而殺了烽君的她,即便是救下了他的孩子,也會遭到嘉運的痛恨與不齒吧?


    最重要的是,嘉運——他會恨季燕。


    他們父子還未來得及相認,就已經埋下了家國的血恨深仇。


    不應當是這樣的,他們不應該走到這種地步啊!


    這讓知道了事情真相的兩個人如何自處?讓嘉運如何接受這個殘忍的事實?


    “二!”


    她緊張的往嘉運的那一方看去,看到了一旁的侍衛已經舉起來了劍。


    “你一定要答應我,會放過嘉運,你會做到的對嗎?”阿七淒楚的望向了他。


    “你隻要殺了他,寡人自然會放過你的孩子一命,君無戲言。”


    季燕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道。


    “讓我解脫吧。”烽君亦是覺得疲憊不堪了。


    阿七的手上好似恢複了些力氣,她再一次提起來劍,放在眼前,對著他道:“我今生欠你的,很快就能還你,夫君,你不妨在黃泉路上等一等我,讓我不至於找不到你。”


    “……”烽君冷笑:“我再等你,讓你再騙我一次嗎?”


    “不,是親手殺我一次。”她說完,一劍貫穿了他的胸口。


    “我曾經是洛伊國最快最無情的劍,我的使命便是為季燕完成他的願望,這是我的使命,但完成之後,我便和季燕再也不會有任何的關係,我就可以全心全意的愛你,全心全意的,讓你恨我了。”


    她說完之後,從唇角溢出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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