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景不長。


    萬書韻這天早上,帶著杏兒到小鎮上買點零用雜物,吃午飯時仍未回來。


    出門時,正好碰著在門口閑站的歐陽吉。


    所以,大家知道上官主仆外出目的。


    梅奇等人分頭在小鎮上打聽,總算有了點眉目。


    有人看見主仆二人在小攤點前買東西,隨後似乎跟著什麽人到了鎮口。


    在鎮口打聽,有人見一輛馬車前,確有那麽兩個人站著,不過沒加注意,以後馬車走了,是往內地回開的。


    奇怪,照此說來,上官夫人是跟著人家走了,除了熟人而外,還有什麽入能請得動她?


    上官瑩冰聞訊急得眼淚直流,打點行裝就要去追趕。


    孟老兒道:


    “莫慌莫慌,得把事情想清楚了,才有譜兒往何處追。”


    林公摯道:


    “姑娘,這一帶可有府上的親朋好友?”


    “沒有。”


    “那麽,會不會是意外碰上了熟人呢?”


    “即使碰上熟人,她也不會不告而別呀!”


    “萬一過一陣子她又回來了呢?說不定就在附近什麽地方會了個故舊朋友。”


    “這……”


    梅奇道:


    “這樣吧,諸位在這裏等候,我騎馬出去打聽,以免誤事。”


    孟老兒道:


    “這樣也好,快去快回:”


    梅奇走後,眾人繼續猜測。


    林公摯道:


    “若從最壞處想,令堂怕是又著了道兒,至於是龍虎宮人施的手腳,還是蒙麵人搗的鬼,這就費猜疑了。”


    卓群貴道:


    “倘如此,他們架走上官夫人,目的又何在呢?”


    孟老兒道:


    “不錯,這隻有問上官小妮子,喂,你家還有什麽寶貝令人垂涎的嗎?”


    上官瑩冰道:


    “哪裏還有啊,劍譜給邢天波騙去了,家中財物大都燒光……”


    “提起邢天波這小子,俺老兒的氣不打一處來。這小子年歲不大,卻已經成精。


    你們到東山時,俺老兒本和小老弟跟在後麵的,那時還鬧不清你們的行蹤,結果邢天波這小子算準了我們會跟在後頭,派了人把俺二人引開,以致俺兩人到東山時,你們已打道回了廣州府。


    照俺老兒看,上官夫人失蹤,八成又是這小子作的祟!”


    “這話如何說?”林公摯問。


    “上官家還有一樣寶中之寶他還未弄到手,所以架了夫人去。”


    上官瑩冰十分驚奇:“沒有了呀?家破人亡,哪裏有什麽寶中之寶?”


    孟老兒一本正經地一指她:“這寶中之寶就是你呀!”


    眾人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上官瑩冰臊得臉也紅了,道:


    “老人家,怎麽光拿人家取笑。”


    林公摯正色道:


    “並非取笑,邢天波對姑娘的野心,大家都是知道的。


    他將夫人劫了去,不就可以要挾姑娘麽?”


    楊燕聽了忍不住衝口而出:“這個挨刀的殺才,那日他被我家三位老爺子擊傷,差點就被我家莊丁宰了……”


    達娜十分驚奇:“楊姑娘也認識他?你們那時把他宰了就好,省得今日惹出這許多禍端,唉,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哪!”


    楊燕看了她一眼,忍住笑:“本來是要宰了的,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把他給救了。”


    “什麽人救了他?一定是他的同黨蒙麵人!”


    “不是。”


    “那是什麽人?”


    “一個姑娘。”


    “喲,還是個女的,認識麽?”


    “當時不認識,現在認識了。”


    “啊,這女子是何人?”


    “這女子乃是廣州府歸德大將軍之幹金,達娜小姐是也!”


    “哈哈哈”,眾人忍不莊笑起來。


    達娜驚得目瞪口呆,記起了她救邢天波的事,一時羞得不知往哪裏躲。


    出塵居士笑道:


    “那天為師就說你,打了糊塗架,怎麽樣,知道了麽?”


    楊燕笑道:


    “姐姐,那天我就躲在林子裏,當時氣得要命,本想出來相鬥的,聽你說師傅、師叔在後,我怕打不過。隻好恨恨而退。”


    達娜跺足道:


    “你們這麽長時間怎麽不早說?把我蒙在鼓裏?”


    楊燕笑道:


    “沒空兒說呀!”


    林公摯道:


    “上官姑娘,孟老哥說的有道理,說不定就是邢天波幹的好事,要不,還有什麽企圖呢?”


    上官瑩冰十分尷尬,無話可說。


    靈性大師道:


    “老衲有一言,請各位參詳。


    邢天波屬蒙麵人一夥,攜帶玉佛、劍譜來這邊鄙之地,為的是換取渾元無極修身功,這幾日我們在此養傷,莫非他們已避過龍虎宮的追蹤換取了秘籍,大功告成,因而又來擄掠上官夫人,以要挾上官姑娘麽?此情此理隻怕不符賊人行事常例,請各位三思。”


    這話極為有理,大家低頭沉思,不再說話。


    但是,他們也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


    孟老兒忽然問道:


    “上官姑娘,你見過家傳劍譜麽?”


    “晚輩不曾見過。”


    “令堂給邢天波的劍譜,姑娘也未見過?”


    “娘是背著我給他的。”


    “唔,你娘會不會……”


    “啊喲,我想起來了。


    在廣州達娜妹妹家養傷時,我娘曾對我說,劍譜還有我爺爺抄錄的一份。


    當時,娘的話未完,便被我打斷了。”


    孟老兒興奮地一拍大腿:“看!令堂給邢天波的劍譜,隻怕是你爺爺抄的那一份!”


    “那又怎樣呢?”


    “令堂沒有把老劍譜給他,給的是抄的那一份,說不定原譜裏有些什麽古怪。


    這事俺老兒也說不準。”


    林公摯道:


    “邢天波拿的劍譜和原譜之間定有什麽差異,也許抄寫的劍譜換不了修身功,邢天波一夥就設法擒莊令堂,逼她交出原譜。


    各位,這樣說是不是更合理些?”


    靈性大師道:


    “善哉善哉,老衲也是這麽想的:”


    眾人越想越有理,隻等梅奇回來作決定:


    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梅奇回來了。


    他所得到的消息是,這輛馬車確實已向內地馳去:


    林公摯將大家的估計對他說了,他也覺得極有道理,決定馬上追蹤。


    鑒於大夥中傷得較重的還有呆和尚、出塵居士、林公摯、卓群貴、靈性大師等多人,還六能起程上路,需要留下;較多的高手。


    能派出去追蹤邢天波一夥的人,隻能少數幾個。


    上官瑩冰自然非去不可,梅奇、孟老兒隨行,其餘人在更多高手複原後,分批再來。


    他們決定追至曉月宮。


    如果推測正確的話,要取老劍譜原件,就隻能到曉月宮。


    大家約定在曉月宮會麵。


    上官瑩冰和梅奇並轡而行,雖不是生平第一遭,但剛認識那會,她坐在馬車裏,梅奇坐在車轅上,彼此並不說話。


    這次情形就不同了,他和她心心相印,種種誤會已經消除。


    若不是母親生死不明讓她焦心,她不知會有多開心哪!


    離開小鎮,孟老兒的坐騎落在他們後麵。


    不過,孟老兒的聲音卻飄到了前麵。


    他又在念詩。


    “姻緣本天定,尚需人撮合,願作月下老,半生都快活!”


    “四極八荒,陰陽五行,斷魂伏魔,掃蕩群妖。”


    上官瑩冰再次聽到這兩首歪詩,卻有了無限親切之感。


    帶著幾分喜悅,幾分嬌羞,她深情地注視著梅奇,發出會心的微笑。


    梅奇精神煥發,一顆心隻盛得下一個“情”字,兩眼眨也不眨地盯著姑娘,眼珠裏除了她,誰也擠不進來。


    他們沒有說多少話,隻要能肩並肩、眼對眼,就感到心滿意足。


    孟老兒在後麵瞧著這天造地設的一對,比他自己成親還要高興。


    天黑,他們來到了一個小鎮。


    旅店十分簡陋,而且隻此一家,別無分店。


    吃飯時,向小二打聽可有—輛馬車和一名老年婦女帶著個丫環經過這裏。


    回答是沒注意,也許馬車未在鎮上停留。


    第二天快馬加鞭緊趕了一天,仍未追上馬車,但卻打聽到了確切消息。


    馬車和上官夫人模樣的婦女,曾在三個男子陪同下在酒樓裏進過食。


    第三天,他們來到了仁達鎮。


    馬車仍無蹤影。


    道路並非一條,上哪兒找去?而且,他們接到了警告。


    在一家像樣的旅店裏,他們剛一打聽,店主人便道:


    “你們是打聽一位姓上官的夫人麽?這裏有她留下的書信。”


    三人大喜,忙叫店主人拿來。


    梅奇問:“她老人家知道我們來麽?”


    店主人從抽屜裏取出書信,道:


    “夫人的隨從說,若有人在小店打聽夫人,就將此書信交給他們。”


    上官瑩冰接過書信一看,十分驚異,信封上寫的竟是“上官小姐親啟。”


    拆開拿出信頁,瞟上一眼,差點把她氣得昏了過去,一張俊臉頓時通紅,把信往梅奇手上一塞:“你看吧!”


    梅奇接過,與孟老兒同閱,信上是這麽寫的:“瑩冰賢妻如唔:你我雖未圓房,但婚事乃嶽母大人親許,眾人皆知,如此稱呼,想你一定高興。


    嶽母大人為夫已經接走,其中種種誤會自當釋清。


    翡翠古佛本邢家傳代之寶,不料家門不幸,被親戚盜走失落,為夫取回,天經地義。


    此次赴川藏邊境,實有不得已之苦衷。


    而賢妻與嶽母大人又與一群偽君子混跡,為夫無法與賢妻見麵。


    現將嶽母大人接走,賢妻定會追趕,且有一群偽君子陪伴,經與嶽母商議,留下書信一封,賢妻見信後立即與偽君子們分手,單獨前來會合,途中自有人接應。


    若賢妻不聽忠言,與偽君子們勾勾搭搭,為夫定不輕饒。


    沒有了妻,哪來的嶽母?望三思。”


    梅奇見信上左個賢妻右個賢妻,看得心中也不知是什麽味兒。


    孟老兒道:


    “先住下,書信留好。”


    飯後,在上官瑩冰的房裏,梅奇讓她把信讀了一遍。


    她邊讀邊氣得掉淚,讀完後把信一舉,要在蠟燭上燒掉。


    孟老兒道:


    “慢,這其中有些重要線索,多看看再毀不遲。”


    梅奇陷入了沉思,上官瑩冰以為他不高興,生她的氣,急得眼淚直流。


    孟老兒笑道:


    “丫頭,你哭什麽?令堂不是好好的麽?”


    “他汙我清白,我……”


    梅奇這才注意到她的神誌,道:


    “瑩妹,不必計較,這人終於露出了尾巴,也許,他就是我家三代人要找的人家呢!”


    “三代?”上官瑩冰愣了一愣。


    孟老兒道:


    “八成就是他們家!”


    梅奇遂把翡翠古佛的來源,失盜以及三代人努力查找的情形,詳細地對上官瑩冰說了一遍。


    末了他道:


    “曾祖父被殺,至今已是第四代,雖不能讓凶手的後代頂罪,但至少要查清這件無頭公案,這是梅家曆代的宿願。


    而且,要尋回此寶。


    天可憐見,我總算尋到了蛛絲馬跡,不再是大海裏撈針。”


    世上竟有這等事!上官瑩冰驚愕萬分。


    梅奇續道:


    “古佛這事暫不提,邢天波讓瑩妹單獨去會合,否則,夫人有性命之憂!”


    孟老兒道:


    “這小子不是說了麽?沒有妻,哪有嶽母?你要是不依他的話做,他就不要這個嶽母了。”


    上官瑩冰又流出了淚,可憐巴巴地望著梅奇:“我該怎麽辦啊?”


    梅奇問孟老兒:“師叔,讓瑩妹一人上路嗎?”


    “隻好如此。”


    上官瑩冰急了:“我不幹!萬一……”


    “急什麽,丫頭?俺老兒和小老弟暗中跟著你就是,包管你平平安安,以後做俺小老弟的媳婦兒,別人是不能把你搶走的。”


    “喲,老人家,人家都快急死了,還尋人家開心!”


    梅奇道:


    “為了夫人,隻好委屈瑩妹,你放心走吧。”


    “要是遇到那無恥之徒怎麽辦?”


    “先穩住他,保護夫人,我們自會相救。”


    “人家一個人上路,冷冷清清,你們晚上要來陪我,見見麵心頭才踏實。”


    孟老兒道:


    “這個你也隻管放心,小老弟要是一天不見你,準保他得發瘋!”


    上官瑩冰破涕為笑,粉臉通紅。


    第二天,上官瑩冰一人上路了。


    她恨死了邢天波。


    若不是他居心險惡,又施詭計,她這會兒不是好好地和心上人並轡而行、有說有笑麽?


    她真想打馬回頭,不願再走。


    但一想到娘親在他手裏,就隻好咬著牙關,孤孤單單走在荒涼的官道上。


    中午,她進了個小鎮吃飯歇息。


    剛坐下,一個百姓過來問她:“小姐姓上官麽?”


    上官瑩冰一驚:“你怎麽知道?”


    那人陪笑道:


    “小的在集上擺攤賣水果,有位大爺把小姐的形貌說子說,要小的留意,送封書信。”


    上官瑩冰一伸手:“拿來:”


    那人從懷中取出,遞給上官瑩冰,便轉身走了:


    上官瑩冰又氣又驚,拆開書信,隻見上麵寫道:


    “賢妻如晤:若你隻身上路,就能見到此信,接信後立即起程,趕至道塢縣城後,自有人接應,過時不候。”


    這自然又是邢天波的親筆信。


    怎麽辦?等梅奇孟老兒來了再走吧?那就要很晚才能趕到縣城。


    自己一人往前趕,中了計又怎麽辦?


    她匆匆吃完飯,想出了個主意,向店家借來紙筆,匆匆寫了一信,將邢天波的信夾在一起,出店門去找那個水果販。


    水果販子就在街對麵,便對他說了梅孟二人形貌,托他交信,並給了小販一兩銀子。


    小販見小姐出手大方,慌不迭表示,一定將信交到。


    上官瑩冰出鎮後,揮鞭策馬,直趕到太陽落,才進了道塢縣城。


    一進城門,就有個乞丐攔住了她。


    “小姐姓上官麽?”


    “是不是有人讓你交信?”


    “正是正是,那麽老化子找對人了,大爺說,小姐收信後還要給賞銀,老化子就巴巴站在這裏守了一個時辰。”


    老化子嘮嘮叨叨,把信呈上。


    上官瑩冰給他二錢銀子,當即拆信。


    信上寫道:


    “賢妻:旅途勞頓,辛苦辛苦,如欲與夫人見麵,須趕到嘉良。


    後日恭候。”


    上官瑩冰氣得把信揉成一團揣在懷裏,信步往大街走去,她得找間像樣的旅舍,替自己和梅孟二人定下房間。


    至多晚一個時辰,他倆必然趕到。


    果然,飯後不多時,孟、梅便找到了她。


    上官瑩冰把揉成一團的信遞給梅奇。


    看完,上官瑩冰道:


    “這小子心機狡詐,不如今夜趕到嘉良,看他往哪兒逃?”


    孟老兒卻大搖其頭:“不必不必。


    這小子是邢天波無疑,他挾持了上官夫人,若不是為了劍譜原本,何苦幹這種事?這一路下去,你知他是赴滇還是赴黔?他煞費心機算計我們,就為的是讓我們跟著他跑。


    所以,我們別理這小子,隻管走路,到曉月宮等他不遲!”


    這的確是個好主意。


    上官瑩冰有些不放心:“萬一我娘被他害了怎麽辦?”


    孟老兒道:


    “放心,你若失去了蹤跡,他料定你會自己找他,但上官夫人若被他害了,一來劍譜沒了著落,二來你還會找他麽?”


    梅奇道:


    “師叔說得對,他留條引路,讓我們跟著跑,而讓別人把上官夫人從另一條路帶走,我們不是上了大當麽?”


    上官瑩冰想想也對,便不再作聲。


    孟老兒道:


    “今日早些歇息,明日摸黑趕路,早些到嘉良縣城,也許還會查出個端倪。”


    於是,三人各自歇息。


    四更時,孟老兒叫醒了梅奇、上官瑩冰,急急趕路。


    兩地間四百多裏,三人走了個兩頭黑,來到一個大鎮,找店住下。


    一問小二,離嘉良城還有百多裏。


    他們住在樓上西側,西側一共五間房子,他們占了兩間。


    上官瑩冰在最邊一間,孟老兒和梅奇在隔壁。


    他們剛坐下,就聽見鄰房裏有人哼哼。


    又聽有人低聲罵道:


    “你這無恥叛逆,再出聲老子就宰了你!”


    呻吟聲消失了,再沒有動靜。


    房與房之間不過是一道木板,講話自然聽得見的。


    孟老兒以傳音入密對梅奇道:


    “聽見麽?必有古怪,我們且裝睡,等一會再探查。”


    梅奇點頭,吹熄了蠟燭,兩人和衣躺在床上,靜聽隔壁動靜。


    停了一會,隔壁有人開門出來,接著聽見關門的聲音,似乎到了鄰房,敲開門進去了。


    梅奇立即坐起,輕輕推開了後窗,雙肩一晃,人已到了窗台上,再輕輕一躍,到了鄰屋房頭,正好看得見第四間屋的情形。


    窗開著,兩個四十開外的漢子側麵在桌前坐著,有一張床放下了帳子,看不清裏麵何人。


    穿褐衣的中年漢子道:


    “萬兄,隔壁也不知來了什麽人,要不要點了睡穴?”


    對方將臉朝窗外一張,旋又回頭來道:


    “不知是什麽人,若不是武林人就算了吧。”


    梅奇在“萬兄”側臉望窗外之際把他認了出來,這不是龍虎宮西路遊神萬同這家夥麽?


    那人又道:


    “那小子不老實,故意哼出聲音,想引起人注意。”


    萬同道:


    “他是病人,病人哼兩聲也不奇怪,婁兄不必多慮。”


    婁兄道:


    “萬兄,押解這兩個小子責任重大,在下不能不多加小心。”


    萬同悟道:


    “婁兄此言有理,不過,我們一共四人押解他們,諒來也不會出錯。”


    婁兄道:


    “這樣最好,天晚了,早些歇息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


    萬同道:


    “婁兄請便。”


    姓婁的開門回房去了,萬同也關上窗戶,不一會就熄了燈。


    梅奇十分驚奇,四人押解兩人,這兩人難道就是上官夫人主仆麽?


    想想又覺得不對,他們對上官夫人不至於如此無禮,聽隔壁房間的哼聲,也不像出自女子之口。


    除了姓婁的和萬同兩人,另外兩人恐怕住在最邊一間。


    因為每間房兩張床,他們要用三間房才夠。


    回到房中,把所見情形以傳音入密對孟師叔講了。


    孟老兒也傳音道:


    “三更時,俺老兒把這小子引出來,你看看床上躺的什麽人。”


    商議好,二人各自運功調息。


    三更時分,孟老兒先躥上了房頭。


    他將腳尖勾在瓦楞上,來個倒掛金鉤,頭下腳上。


    以舌頭舔開窗紙,望裏一瞧,兩張床都掛著帳子,有輕微的呼哧聲從靠板壁的那張床上傳出。


    他想了想,又翻到瓦上,輕輕揭了兩小塊瓦片下來,再次倒吊著,兩指運功,朝板壁那張床上彈去。


    他使的力不大不小,瓦塊碎片鑽通了帳子,隔著被子打在那家夥腿上。


    “唔——”那姓婁的家夥仿佛叫蟲子叮了一口,痛醒過來。


    “他娘的!”他輕輕罵了一聲,翻個身朝裏,又想擁被而睡。


    孟老兒心裏直樂,又彈出了一小粒碎片。


    這一回打在那小子笑腰穴部位。


    隔著帳又隔著被,不一定打得準,隻是碰碰運氣罷了。


    可是,偏偏還讓他歪打正著,碰上了。


    “咕咕咕”,姓婁的小子低聲笑了起來,因為他使勁壓抑著聲音,所以不大。


    孟老兒隻見床鋪震動,帳子在抖,更是樂得想大笑出來。


    “咕咕咕……他娘的!別處不咬……咕咕咕,偏咬這地方……咕咕咕……”


    “撲哧”一聲,孟老兒露了餡。


    他實在忍不住了。


    這一聲笑出來,那還了得?


    床上姓婁的小子聽見窗外的聲音,立即從床上坐起,帳門一掀,躥到了門角,輕輕將門開了,鞋也顧不上穿,急急忙忙上了房頭。


    離他五丈外,一個矮小的黑影,正以拙劣的輕功,在屋脊上奔逃。


    “他娘的!一個下三濫的毛賊,也敢到老虎頭上拍蒼蠅,大爺叫你跑!看你逃得出大爺的巴掌心?”他在心裏咒罵著,也不想驚動同夥,一個躥躍越了八丈,再一個起落,又是八丈,前麵的黑影看看還有十丈。


    “他娘的,黑夜裏估摸不準,這小子原來離得遠呢!”


    他又是一個飛躍,離黑影還有三四丈,正要再次騰身一掌將他震翻,眼皮兒一眨,這小子卻不見了。


    “噫,這小子好快,莫非是高手?”他起疑了,正在轉念頭,又瞧見了黑影。


    “娘的!跟老子來這一套!”他小聲罵了出來,“老子是賊的祖宗,你小子還嫩著點兒!”


    原來,黑影跳到地下去了,拐個彎,變了方向,又跳上房頂來了。


    “呼”一聲,姓婁的躍了過去。


    這回十拿九穩能抓住這小子。


    可惜,人還在半空,那小子又不見了。


    他雙腳剛落在瓦楞上,腦後猛然被人吹了一口氣。


    他實實在在感受到了這口氣。


    急切問一回頭,卻什麽也沒瞧見。


    他頓時渾身起了雞皮疙瘩,莫非遇見了野鬼?這個念頭一閃,驚得出了身冷汗。


    扭頭四處一瞧,那黑影也不見了。


    轉過身,還是回去吧。


    還沒提起腳來,光溜溜的腳背上被一隻冰涼的手摸了一下,把他嚇得一下子跳起了三丈高,低頭往下瞧,仍然什麽都沒有。


    他適才站立的地方,正靠瓦簷,沒心思仔細斟酌,慌忙中認定是見了鬼,於是落下來後,再不猶豫,拔腳就往旅舍方向走。


    腿剛一動,委中穴被戳了一下,不會動了,還沒及喊出聲來,啞穴也被製住。


    寒風中,加上心膽俱寒,裏裏外外部冷透了,牙齒捉對兒廝打起來。


    接著肩並穴、關天穴也被製住。


    人家沒戳他氣海穴,廢了他武功。


    可是,他已嚇得直淌冷汗。


    但緊接著,一根細細的,有些粗糙的指頭,老在他氣海穴部位摸來摸去,好像在認穴位似的,把他驚得在心裏直叫喚:“天老爺,你可別往這地方戳,有什麽話好說,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何必下這種辣手,毀了大爺,啊,不、不,毀了在下,好漢,好漢,求你高抬貴手……”


    可惜,他一句也沒能說出來。


    忽然,暈穴上挨了一下,他暈了。


    醒來,發覺是在郊外。


    他麵朝一棵大樹,仍然動也不能動。


    那根討厭的指頭,掀開了衣服,又在光溜溜的後腰上摸,依然是在氣海穴部位。


    他一急,忘了啞穴被製,叫道:


    “好漢,有話好說,我與你無冤無仇……”


    咦,他竟喊出了聲,聲音之大,把自己也嚇了一跳。


    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在背後說道:


    “嘻嘻,你小子叫什麽名?”


    “在下婁不凡。”


    “你是龍虎宮一夥還是邢天波一夥?”


    “這個,是龍虎……”


    話未完,氣海穴處,那討厭的手指頭像條蟲一樣,又在穴位上輕輕搔。


    “不對不對,是邢天波一夥,”


    這話說出,那條“蟲”便鑽出衣服外去了,他不禁鬆了口氣。


    “上官夫人呢?”


    “這個……”


    “蟲”又回到了氣海穴。


    “真的不知道,不是在下不說。


    邢天波把夫人以迷香迷倒,由他和另外的人押送,叫在下等人押送叛徒,他們的行蹤,在下真的不知。”


    蟲又離開了氣海穴。


    “押送的人叫什麽名?”


    “不知……”


    “唉,俺老兒手指癢得很哪,怎麽就光想著在這個胖家夥的氣海穴上戳那麽一戳呢?聽人家說?練武人被廢了武功,那下場是很慘的,不知真也不真,不如拿這胖家夥試試吧?”


    他這是自言自語。


    婁不凡連忙求饒:“前輩前輩,氣海穴戳不得的,有話好說……”


    “你不好好說呀,俺老兒也懶得與你磨嘴皮,你就讓俺戳一下氣海穴吧,好麽?求求你啦!”


    “啊喲!老前輩,是在下求你,高抬……”


    “你不給戳麽?”


    “不給不給,在下願說,前輩隻管問吧。”


    “誰是你們的叛徒?”


    “唉,說起來是我們的功臣,實際上是龍虎宮的叛徒。一個叫梁季龍,一個叫歐陽鴻飛。”


    “唔,龍虎宮的叛徒,與你們何幹?功臣之說,又是怎麽回事兒?”


    “詳情在下不知,隻知此二人原在龍虎宮,後與我們暗中聯絡,把龍虎宮的行蹤、打算,透露給我們。”


    “是龍虎宮發現他二人的行為了?”


    “是的。


    不過,他們隻知道有人臥底,卻不知是誰。


    他們二人是我們告訴龍虎宮的。”


    “這又為了什麽?”


    “我方與龍虎宮握手言和,龍虎宮提出的條件就是把內奸供出。”


    “怎麽又會言和了?”


    “咦,你老人家是誰?知道得太多隻怕沒有好處。”


    “俺老兒就是愛聽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快講快講!”


    “唉,講就講吧。


    龍虎宮與我們來一個地方找人做交易……”


    “什麽地方什麽人?”


    “朵甘司小鎮。


    至於什麽人,在下不知。”


    “怎麽又不知道了?”


    “非但我不知,龍虎宮人也好,我們的人也好,一個也不知。


    隻知道到了陰陽洞,自有人與我們聯絡。”


    “聯絡上了麽?”


    “沒有,我們還失蹤了幾位高手,找也找不到,也不知是死是活。”


    “後來呢?”


    “有一天,在陰洞裏見到了錄鬼簿,那是刻在石頭上的,上麵有許多名字。


    自那以後,我們的人再也未去那兒。”


    “上麵的名字你們認識麽?”


    “不認識。”


    “胡說!”


    “我真的不認識,也沒聽到人說有相識的。”


    “往下講!”


    “接著,龍虎宮派人來見我們當家的……”


    “你們當家的是誰?”


    “邢宗輝。”


    “邢天波的老子?”


    “是的。”


    “往下講。”


    “龍虎宮的來講些什麽,我不知道。


    他們走後,才聽說雙方言和,當家的要我們立即返回,有事要辦。”


    “回什麽地方?”


    “這個,不能說。”


    “氣海穴又發癢了?”


    “要是我說了,當家的知道了也是活不成,死在你手上不也一樣麽?”


    “不讓你死,隻廢了你。”


    “廢就廢,我認命了。”


    “那好。”


    婁不凡覺得衣襟又被撩開,那討厭的蟲子,又爬到了氣海穴上,認穴之準,堪稱老手。


    那“蟲子”開始往氣海穴上鑽,一股酸麻之氣立刻使他難以忍受,看樣子老頭兒真的要廢了他,不禁又求饒起來。


    “你說了俺老頭兒又不會告訴別人,等一下你好好回去睡大覺,哪個鬼會知道?”


    “好,我爽快些說了吧。我們要回安徽全椒縣神山腳下的邢家莊。”


    “好極好極。俺老兒再問你,邢天波把上官夫人弄去有問企圖?”


    “上官家劍譜不是原本,當家的要原本。”


    “乖、乖極啦,還有一問,你們和龍虎宮言和,以後怎麽辦?”


    “當家的沒說。”


    “好吧,俺老兒高抬貴手,放你一馬。


    不過,解了穴你可別回頭,嘴裏大聲數數,數到一百,就走你的路,要是不聽,俺老兒就賞你一枚追魂爛肺爛肝子午陰陽八卦五行釘,懂嗎?”


    婁不凡不知這一長串名稱的什麽釘是何玩意兒,想必十分厲害,忙道:


    “懂、懂……”


    答應完,不見動靜。


    “老前輩,解穴呀!”他催促道。


    話剛落音,幾個土塊“撲撲撲”打在他身上,打的都是被製了的穴位,穴道解開了。


    他又氣又恨,還數他媽的什麽數,立即身一閃,挪開三尺,又來一個“旱地拔蔥”平地躍起三丈,以躲避那老東西的什麽混蛋王八釘,然後一個倒翻,向他估計老兒站的地方撲去。


    人一落地,除了樹、草、幾座墳塋,哪兒有老東西的影子?


    他咬牙切齒發誓,總有一天要把這老東西剝皮挖心、剜肺掏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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