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錚繁葉番外二


    公子姓姬名考,西歧候長子,現被殷帝扣在朝歌為質,因前段時間殷帝納蘇氏為妃而大赦天下,才準他歸家探親一月。


    隻是這一月來回路的路途就有二十幾天,未及與親人享天倫之樂,轉眼之間去途又鋪在腳下了,不得不走,訴不盡離別之苦。


    同樣的路,相同的人,一樣的馬車,隻是此去不知何時能歸。


    歸時匆匆,盡是歸家的喜悅。


    去時也匆忙,盡是不願也不想分離。


    “公子,千裏蓮塘到了。”彤兒掀開車窗簾往外看,語氣鬱悶,公子不開心,他自然也不好受。


    “嗯!”隻是淡淡的應了一聲,隨機挑開另一邊的車窗簾,現在的蓮塘對以後的他來說終是記憶中家鄉的一部分吧。


    他這一生都會被困與朝歌之中,等他老了,時間過去的久了,他也許會忘記家鄉的樣子……


    心中越是想極力盡力抓住什麽,可現實中偏偏抓住的東西越少,原來自己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


    他不能反抗,不能逃跑,因為大家都需要和平、都需要安寧。


    他以為他這一生有琴相伴中矣,但到頭來才發現自己想要的太多了,父母、兄弟、朋友、甚至相依相守的女子,這些他都渴望,卻無所及也。


    即使得不到,卻不由得心而向往。


    “麻煩一下,請停車。”


    溫和的聲音由馬上中傳出,馬車駐停。


    公子緩步下車,小徑兩旁邊楊柳依依,塘邊無數的蓮葉蔓延之無邊無際,起舞翻飛。


    本想折隻柳條帶去朝歌院中扡插以解思鄉之情,但是看著這滿塘的碧葉,一個名字突然闖至心頭。


    繁葉。


    多葉為蓮,蓮開千葉,亦為繁葉。


    而千萬的蓮葉中,他一眼便能找到那朵粉白的蓮花,七日之時,而花期未過。


    這一刻他不想折什麽柳條了,他想將株蓮花挖回去養,等它結子了,來年他就有滿院的蓮葉蓮花。


    而他也真的這麽了,隻身陷入蓮塘的淤泥中,泥沒膝蓋,麻白色的長袍上盡染泥斑泥點。


    在車夫與彤兒的驚呼聲中,他鬼使神差般的走進蓮塘中,無有來的牽引讓他非這般做不可。


    當手指碰到那一團絨綢氳香的花朵時,他心中是滿足的,若說是受了什麽迷惑,他想他也是心甘情願的。


    “你願意跟我走嗎?”


    低聲喃語,如同溫柔的對待一個女子一般,似乎在邀心上人與他一起私奔。


    靜寂無聲無息,甚至沒有任何的異樣,但是他就感覺到它是願意跟他走的。


    那一雙會彈琴,會烹茶、能寫千古文章的手,就這樣撥開淤泥……


    “公子,我們來吧!”彤兒與車夫也踩起進蓮塘中,公子居然這麽喜歡這株蓮花,這麽挖回去便是了。


    “小心不要傷著它。”


    雖有人幫忙,但是公子還是未罷手,反而不斷的叮囑他們,不一會兒一株完整的蓮花就這樣被挖出來了。


    但是這樣隨便挖人家種的蓮花真的好嗎?


    這不是他們考慮的問題,怎樣將這株蓮花帶去朝歌才是大問題。


    幸而馬上有一個兩尺見方的小木箱,本來是裝衣服的,衣服被拿出打包,給大木箱裝了一箱塘泥,才將蓮花種進去,暫保一路平安。


    “你以後就叫你繁葉了。”公子終於心滿意足。


    一支蓮花,三片蓮葉,僅此而以。


    *


    朝歌的質子府曆來的重兵把守,裏麵住著各方諸侯送來的質子。這些質子們不能隨意出進質子府,不得結交朝中官員,甚至他們質子與質子之間也不相互走動,姻婚則更嚴苛,必須滿二十五歲以上,由大王指配,而女方的家族地位都不高。


    這麽的真的與坐牢無異,隻不過是一個高級囚犯罷了,在這樣的限製下,質子們有的性情浮誇,暴躁易怒常拿下人出氣,有的多思多病,總之‘輕年才俊’這一詞是與他們無緣了。


    而西歧的質子則算是風雅之人,什麽是‘風雅之人’?就是隻會琴棋書畫的,不理正事,不會國事,不懂民間疾苦的‘才子’。


    八方諸侯以東西兩侯為首,但是東侯薑家之女為後,便與皇族一家,自是不必再送質子了,東侯無質子,西侯的質子便猶顯的身份尊貴了。


    “身分再尊貴還不是質子?”溫雅各煦的聲音,不見絲絲的一悅,對外麵的傳聞隻做了簡單的點評,不見立場,仿佛說的不是自己。


    他的人生太過無聊了,隻能屈居在這質子府中,不過幸好他有琴、有茶、有書,有一個在他耳邊嘰嘰喳喳的小書童,現在還有……繁葉。


    目光落至窗外的蓮花上,他比這世上許多的都要幸福。


    香熏嫋嫋,琴聲微動,心中近日都是無由來有喜悅,總是在期待什麽,也許是……好事將近了。


    而朝中的局勢似乎有了大的變化,大王專寵蘇妃,已三個月無早朝了,丞相和王叔入後宮覲見被駁回,薑王後勸解無效而受斥責。


    後又有昆侖仙道人宮覲見,大王開朝召待,不日蘇妃病危。


    而蘇妃痊愈之日,大王又封一個姓申的道長為國師,助蘇妃在後宮作威作福。


    而質子府裏的蓮花已經長出五片蓮葉了。


    夜中涼風徐徐,窗戶上樹動影皆動,一陣陣的蓮花香味撲鼻而來,夢中香甜,夢外更是美妙。


    窗外的蓮花搖曳生姿,花朵真如芙蓉玉麵,一層一層的光圈五光十色,一圈圈的光芒由最強散到最弱……


    姬考是被一陣水聲驚醒的,披著衣衫,舉著燭火推窗察看,一時竟被眼前的景像驚住了。


    燭火‘啪’的一聲掉落在腳邊熄滅。


    借著月光依舊看的清楚,本來種著的蓮花的大水缸中憑白出現了一個少女……


    蓮葉為碧衣,粉麵清致,卻不是他府中任何一個侍女,侍女的裝束不是她這般的;更不是府中任何一人,他的直覺。


    那少女靜靜的看著他,眨了眨眼睛,即親切又陌生,隻見她慢慢的從水缸裏爬出著,腳著穿著一雙藕色的鞋子,竟對他拱手道:“見過公子。”


    “你是……”姬考心中是有些害怕的,但是看著空大水缸,那裏本來種著繁葉的,可是現在竟隻剩塘泥了,再想想那少女是從缸是爬出來的,一個荒唐的想法慢慢的鑽入的他心頭,嚇的他往後倒退了好幾步,強行鎮定:“你可是繁葉?”


    少女露出小心翼翼的表情,似是在擔心,似是在承諾:“繁葉是絕對不會傷害公子的,公子莫怕。”


    這能不怕麽?他養的蓮花竟成了妖怪!這麽一想,心中的懼意更甚,心念大動……


    ‘砰’的一聲,有人影落地。


    “誒!”繁葉眼中詫異:“竟然暈倒了。人類的膽子都這麽小嗎?”


    這時當然並沒有人回答她。


    等姬考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還是那個夜中,自己的房間、自己的床上,隻是現在已是四更天了,而且房中還多了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個妖。


    迷糊之間所有的記憶回籠,他將一株蓮花養成了妖,這是真的嗎?


    那蓮妖整坐在一邊玩弄著銅鏡,嘴裏喃喃自語:“我長的又不醜,他怎會如此怕我?”


    姬考輕歎,心中暗道:人妖殊途,我的害怕與你的長相無關。


    這一聲輕歎竟被繁葉聽在耳中,轉頭一看,竟是四目相對。


    姬考一怔,心跳加速。


    繁葉‘噔噔噔’跑到看到他的床邊,聲帶喜悅:“公子醒了。”


    “嗯!”的一聲,姬考轉身背對著她,害怕的感情不是那麽強烈了,但是他還是不能接受她是隻妖。


    她若是人哪該有多好啊……


    “若公子不想見繁葉,繁葉離開就是。”清淡的語氣帶著些許的衰怨。


    她又呢去哪裏呢?她是妖還不是想去那裏就去那裏,無拘無束、無牽無掛,飄遊於天地之間,比他受困這一隅之地好太多了。


    他竟有些羨慕……


    耳邊的腳步聽越走越遠,那淡淡的失落感無由來的升起了。


    隻是第二天早上在那大水缸上看到那株蓮花的時候,他便不敢確定她有沒有走了……


    從此以後的幾天是隻見蓮花,卻不見人影,但是他感覺她是在的。


    隻是說不見就不見麵罷了。


    而他對她的害怕也似乎慢慢的淡下來了。


    她是一株蓮花,他養著的蓮花,他取名的蓮花,化成人形雖然有些吃驚,但是他竟願意相信她的話。


    她不會傷他。


    隻是一直讓她這麽縮在水缸會不會太殘忍,他下意識將‘它’當作‘她’,將她當一個人、一個姑娘來對待,心下生憐惜之意,卻忘記了她本生在水中。


    而他是否應該相信她是心善之妖呢?


    走進她,正視她,思考之後,他開才口:“我們是不是應該好好談談呢?繁葉。”


    隻是等待了許久許久,無聲無響,無人回答話,他便感覺繁葉還在生他的氣。


    若是他被第一次見麵的人如此對待的話,他也會生氣的,何況姑娘家臉皮本來就薄。


    “繁葉,在水裏會不會冷呀?”


    “繁葉,水會不會太髒?”


    “我幫你換水可好?”


    就這樣嘰咕嘰咕的大半個時辰,彤兒都開始以為他家公子病了,狠狠的罵了幾句妖蓮,氣的直跺腳,嚷著要將蓮花扔掉,可是他不敢。


    而繁葉卻是毫無動靜。


    姬考不得不放棄,心中暗想:也許繁葉是睡著了。


    可是妖需要睡覺嗎?要睡多久?


    他真的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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