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容被困在角落, 唇舌糾纏,身軟意亂,耳邊唯有韓蟄的呼吸, 胸腔的氣息被他攫取殆盡。他下巴的青青胡茬蹭在臉上,觸感分明,一如他炙熱不安分的手,讓她心跳愈來愈疾, 羞窘害怕。


    蹲在案上的紅耳朵不知是何時竄了出去, 裏間傳來宋姑和枇杷的說話聲。


    “身上染了這些墨, 少夫人見了又得心疼。”


    “少夫人剛才還抱著它的, 怎麽……”


    “莫不是寫字犯困, 睡著了?”


    說話聲愈來愈近,令容恍然醒過神, 生怕被宋姑和枇杷瞧見, 掙紮了下。腰身胸脯都被韓蟄禁錮,聲音吐不出來, 隻能拿繞在他背後的雙手撕他衣裳,聽著漸漸靠近的聲音, 心裏發急。


    韓蟄卻加重力道, 將她緊抵在牆上, 重重揉了兩把。


    趕在宋姑進側間之前, 他終於鬆開她,見令容雙腿發軟,扶著她腰身站穩。


    “何事。”韓蟄的聲音竭力低沉, 令容卻能聽出怪異的沙啞。


    宋姑和枇杷聽得出這聲音,大為意外,說話聲戛然而止,畢竟懼怕韓蟄,沒敢立時闖進來,忙在側間外卻步,“紅耳朵滾了一身墨,奴婢怕少夫人睡著了,特地來看看。”


    韓蟄火苗竄動的雙眼緊盯令容,沉聲道:“她沒事,退下。”


    宋姑應聲,遲疑著退開。


    令容滿臉通紅,呼吸猶自不穩,見韓蟄喉結滾動,又要欺負她的樣子,忙道:“夫君!”


    竭力站穩身子,掙脫韓蟄扶在腰間的手,扶著牆往旁邊走了兩步。胸膛急劇起伏,呼吸都覺得燥熱,以韓蟄素來冷清自持的性情,這個親吻著實始料未及——從前他每次外出公幹回來,都披著錦衣司使的皮,冷著那張臉,軟和話都不怎麽說。


    胸前軟肉還殘留他掌心滾燙揉捏的痕跡,甚至被炙燙過的腿都有些發軟,令容心裏咚咚的跳,心有餘悸地瞅向門口。


    門外並無人影,隻有簾帳微動。


    方才韓蟄聲音沙啞,跟平常的冷清截然不同,宋姑必定是有所察覺,才會識趣退開。


    光天白日的,滿屋仆婦丫鬟都還在,若再被撞見,可怎麽好?


    令容貼牆站著,漲紅著臉睇了韓蟄一眼,他還站在遠處,目光仍盯著她。


    “夫君喝水嗎?”她沒話找話,覺得口幹舌燥,自己先過去倒著喝了杯。


    這一分開,方才的衝動糾纏自然難以為繼。


    韓蟄跟著走過來,腰腿似有些僵硬,靠著書案站好,聲音帶著情.欲未退的沙啞,“給我一杯。”


    令容便倒給他,眼睛盯著書案,伸手遞過去。


    片刻後沒見韓蟄接,抬頭就見韓蟄側身覷她,目光幽深。


    “害羞啊?”他聲音低沉,眼底帶點戲謔。


    令容惱羞成怒,臉上才褪去的熱意又湧上來,狠狠瞪了他一眼,將茶杯丟在案上。


    韓蟄垂目低笑,取了茶杯飲盡,又將兩杯添滿。


    敞開的窗戶裏送入涼風,外頭流蘇開得正好,風過處吹落柔白細碎的花瓣,盈盈飄向滿院,落在窗坎。夏日陽光明亮,穿過層疊枝葉,風動處搖碎日影。薑姑往豐和堂送消暑湯回來,進了院門,先跟丫鬟問事情。


    夫妻倆默然在桌邊站著,連喝了四五杯茶,才將喉間燥熱壓下。


    韓蟄早已瞧見了書案上的紙箋,撿起來瞧了瞧,“食譜嗎?”


    “嗯。”令容低聲,“是些山間野味。”


    “打算做成午飯?”


    “不是。先記著,往後讓紅菱試試。”令容雖負氣,卻也頗期待,“夫君若能抽空指點下,做得更美味就最好了。”


    韓蟄不置可否,清了清嗓子,站直身子,“走吧,帶你看樣東西。”


    走了兩步,回身見令容還遲疑站在案後,勾了勾手。


    令容隻好動身,跟著他前往書房。


    ……


    韓蟄的書房算是緊要地方,令容來的次數不多。


    兩人過去時,沈姑正整理韓蟄帶回的行囊。韓蟄從中挑出個青緞裹著的盒子遞給令容。


    令容詫異,“裏頭是什麽?”


    “瞧瞧看。”


    那盒子長寬皆有尺餘,不像裝首飾的,也不可能放畫軸,令容心裏疑惑,解了青緞揭開盒蓋,就見裏頭密密麻麻地碼放著纖細靈秀、形如玉簪的曝幹銀魚,四周有柔軟錦緞墊著,擺放得整整齊齊,沒半點損傷。


    春後之銀魚,霜下之鱸魚,皆是魚中珍品,世間少有的佳肴美味。


    令容沒想到韓蟄外出辦差,竟然會帶回這樣一盒珍品,眼底霎時煥出光彩,手指頭輕輕拂過銀魚,舌尖似乎已能嚐到軟嫩酥香的銀魚湯羹,叫人口舌生津。


    “這是……”令容滿臉詫異驚喜,明眸煥彩,顧盼流光。


    韓蟄唇角含笑,“帶給你的。”


    “多謝夫君!”令容高興極了,方才在銀光院裏的賭氣羞窘煙消雲散,看韓蟄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和深邃眼睛,越看越順眼,瞅著沈姑沒注意,踮起腳尖,雙手攀在他肩上,迅速在他唇上親了一下。眼角眉梢,甚至連無意識握在一處的雙手,都滿是笑意。


    韓蟄笑了笑,“想怎麽吃?”


    “作羹湯!還要炒!敷層麵炸著吃也很好,或者加些薑醋拌著也好吃!”令容一連報出數種吃法,見韓蟄笑而不語,有點不好意思,隻笑了笑,“算了,這一盒夠吃好幾回,每天換種吃法好了——紅菱學藝不精,這般佳肴交給她糟蹋了,夫君親自做好嗎?我跟紅菱在旁幫忙。”


    她見了美食就躍躍欲試,韓蟄頷首,“也好。”


    遂叫令容稍等片刻,他往臥房換了件衣裳,隨便洗去風塵,便帶她前往廚房。


    他每回外出都是騎馬疾馳來去,除了特地帶給令容的這整盒,也給韓鏡和韓硯等人帶了些,進府時就已叫人送去。


    到得廚房,取溫水將銀魚泡開,分出一半做羹湯,另一半拿來炒。


    準備食材的事自然無需韓蟄操心,紅菱麻利做完,將銀魚分在兩個盤中,又按令容的吩咐將蛋清調勻,切了些筍絲和蔥花備著。仆婦生起火,韓蟄先做了銀魚湯,在旁邊爐上煨著,待仆婦將鍋收拾幹淨,又加脂油,連同蛋清筍絲炒了,臨起鍋時再加點蔥花。


    廚房裏香氣四溢,令容起初特意多泡了些,算上豐和堂裏楊氏和韓瑤的分量。因想著太夫人畢竟是長輩,哪怕她心存不滿,韓蟄畢竟還是她孫子,遂取了一小份,叫人送往慶遠堂。


    而後叫紅菱拎著食盒,夫妻結伴往豐和堂去。


    韓蟄回府後先去的銀光院,還沒去見楊氏,提著兩份美食過去,楊氏自然歡喜,遂招呼韓瑤過來,一家人圍坐品嚐。那銀魚湯鮮美可口,軟嫩酥香,炒銀魚風味絕妙,齒頰留香,不止貪吃的令容讚不絕口,楊氏和韓瑤都笑生眼底,大為滿足。


    用完飯,韓蟄跟令容出了豐和堂,因久別歸來,順道去慶遠堂給太夫人問安。


    韓蟄是楊氏帶大的,年少時見爹娘不睦,也曾有許多揣測,後來得知當年趙姨娘的事,心中自會衡量對錯,雖不曾宣之於口,對太夫人便難以毫無芥蒂地尊敬親近。祖孫倆的感情原本就不算太好,自唐解憂屢次生事,韓蟄執意將她逐出韓府後,更生罅隙。


    太夫人心中也隻覺氣悶——


    兒子跟她疏離,孫子也不親近,除了幾十年陪伴的韓鏡外,也就唐解憂能貼心陪伴,誰知還被韓蟄執意趕出了家門。至於二房,劉氏是個持中本分的人,既恪守媳婦的孝悌規矩,也不跟她過分親近,不時還跟楊氏有說有笑,妯娌處得還算融洽。到如今老來病中寂寞,除了兒媳和孫媳婦的慣常問安外,身邊竟也沒個貼心的人。


    她精神不濟,見韓蟄對令容的保護姿態,更覺煩悶,便懶懶的。


    韓蟄見她精神跟平常沒甚不同,問候過了,便攜令容出來,回住處換了官服,前往衙署。令容吃了他的美食,這會兒齒頰仿佛還有鮮香餘味,無以為報,便往側間去翻食譜。


    當晚韓蟄回來時,令容已準備了滿桌豐盛的菜——都是後晌她帶著紅菱搗鼓出來的。


    菜色都是令容揣度著韓蟄的口味準備,色香味俱全,韓蟄吃了,還算滿意。


    飯後趁著天氣涼爽,夫妻倆散步消食。


    韓蟄這趟回來,顯然心緒不錯,暮色裏並肩同行,還跟令容講了幾件途中遇到的事,說途徑潭州時曾見到宋建春。令容問舅舅近況,得知他身體健朗,政事處理得也還算順手,便放了心。


    溜達一圈回到銀光院時,宋姑已帶人掌了燈。


    西窗半敞,靠窗戶擺著桌案,上頭一壇梅花酒,兩隻梅花杯。


    令容引著韓蟄過去,盈盈一笑,“這是前年釀的梅花酒,藏了很久才挖出來的,答謝夫君的銀魚。”紅袖微搖,纖手執杯,將清香酒液倒滿,遞到他麵前,“夫君嚐嚐,味道如何?”


    因從前兩回喝酒韓蟄都犯了禁,令容先前很怕他沾酒,聞見酒味兒就躲得遠遠的。


    這回主動斟酒給他,雖是並不濃鬱的梅花清酒,也是罕見的事了。


    他接過酒杯,目光仍落在令容臉上,徐徐飲盡。


    “不錯。”他說。


    令容“哦”了聲,“看來還是我手藝不精。算了,回頭另釀給夫君嚐吧。”說著,作勢就要封上酒壇帶走。


    韓蟄唇角微動,按住她的手。


    “很好。”


    令容這才滿意,含笑的眉眼睇向韓蟄,對視片刻,才擺開杯子,紅袖添酒。


    作者有話要說:  節氣哥:親一下就害羞了?


    被調戲的令容臉紅氣惱:我沒夫君臉皮厚!


    節氣哥:嗯。畢竟我是有名的無情鐵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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