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月澤沒見著雲落,他沉著一張臉,默不作聲地看著前麵笑容燦爛的男子。


    “”喲嗬,清微君今兒個真是閑情逸致,散步都散到這裏來了?”楚子衡不知從那得來一把紙扇,裝模作樣地擺擺風,衣袂翻飛,神情不羈,倒有幾分仙風道骨的上神模樣。


    “七七呢?”


    “小落子?”楚子衡收起扇子,認真思考了一下,“小爺在這裏等了兩個時辰她都還沒回來。”


    月澤皺眉,“你等了兩個時辰?”


    “小爺騙你又得不到什麽好處。”楚子衡回轉身子來,蹲在石柱旁,有些像……一條英俊的看門犬。


    “你等她作甚?”月澤沒見到雲落,但是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朝前走了幾步,立在另一根石柱旁,眉眼下垂,望向蹲在地上的楚子衡。


    “你是和她一起回來的。”月澤頓了頓,說道。


    “是啊,小爺幾個時辰前是和她一起回來的,至於後來小爺為什麽一個人這麽淒涼地蹲在這裏,清微君心裏也該有點數。”楚子衡展開扇子,遮住從外麵透過來的陽光,正當午時,日頭毒辣,曬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似乎再見麵後,這樣的沉默成了常態。


    “你既然說得出這麽傷人的話就不該再來這裏。”隔了好一會兒,楚子衡才開口,他的臉在扇子下隱在陰影之下,光波宛轉,給他鍍上金色的一圈光暈。


    當初的少年稚氣不在,棱角分明,鋒利無情。


    “有些誤會。”月澤望著蹲在地上拿扇子遮日頭的楚子衡,他已經是名震四荒的鬼殿了,可在他們的麵前,總這麽不正經,和當初的那個少年並無二致。


    有時候月澤看著他,總會有一瞬的晃神,楚子衡還是楚子衡,是言寒,是那個笑容幹淨資質出人的楚國小皇子。


    “了不得,你們神仙誤會了別人便什麽話都可以說,說完過來認個錯了事,你們從沒想過,有意為之也好無心之過也好,你們是傷到人了的,那麽下回做事說話之前,可否認認真真想一想,仔細考慮求證一番?”楚子衡眯起眼,眼角的淚痣隨著他的動作往上一挑,月澤從他的眼裏看見了嘲諷。


    “言寒。”月澤一直不惱,這世上,他信雲落也信楚子衡,可二人紛紛離他遠去甚至做下許多錯事,他從未信過這些流言,可日子久了,誰都覺得是這麽一回事,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人,總在動搖,總在懷疑自己。


    可他現在知道了雲落這些秘密,他是沒有看錯人的,那麽楚子衡,也是有苦衷的。


    “你別想了,當年三十六天那兩個師兄的確是小爺動手殺死的。”楚子衡對於人心總揣摩得一點不差,憑著他對月澤的了解,現在月澤心裏想的事他能一點不漏地完整複述出來。


    他自己都承認了


    這是月澤這些年來一塊心病,當初三十六天殿試之後,他裏裏外外尋不見楚子衡,以為他出了事,可師兄們都告訴他是楚子衡貪圖凡世繁華吃不了三十六天清修之苦離開,他一點都不信,隻當楚子衡是因著某些難以言說的緣由不告而別,他總會回來見他的。


    可再次知道他的消息,是從他人口中得知。


    兩位師兄的屍體慘不忍睹,被吊在凡世一處鬧市的城門上,轟動了整個神京城和凡世。


    屍體上獨特的傷口和一些親眼瞧見事情經過的人都成了楚子衡殺人的鐵證,不知為何,太華神尊卻對這件事沒有任何的反應,得知兩位師兄的死訊時,他隻淡淡地吩咐下去,叫人將屍體取回送還至兩個師兄的父母身旁好生安葬。


    師兄們偷溜到凡世遊玩雖犯了三十六天的清律,可罪不至死,誰都知道是北邙山鬼殿出來殺人,但神尊卻沒有去為自己座下的徒弟報仇,這樣的反應實在叫人費解。


    旁人都說楚子衡殺人如麻,兩位師兄因此才遭了毒手,可月澤不信,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


    但楚子衡今日自己承認了。


    坦坦蕩蕩,目光對視,毫不猶豫。


    容不得


    月澤自欺欺人。


    “你為何要對同門師兄下如此狠手。”月澤皺眉,清微劍在劍鞘裏顫動。


    “清微君,你睜開眼睛好好看清楚吧。”見月澤動了怒,楚子衡站起來,倚在柱子上和月澤兩兩相望,“你以為全四荒的神仙都和你一樣心係眾生,成日操心這個操心那個?你可真是蠢到頭了。”


    “當日殿試,小爺還未飛升成神仙,凡胎肉骨,怎禁得住三十六天那些師兄們下的劇毒,奄奄一息之際,若不是再遇見雲落,可真的是灰飛煙滅魂魄不留。”楚子衡嘴角一彎,笑容裏帶了幾分譏誚,“那日回去也沒想殺了他們,本打算卸個胳膊卸個腿叫他們吃點苦頭就算了,豈料讓小爺瞧見了他們給個女神仙下藥,此等卑微拙劣之事,可就是你尊敬無比的師兄做出來的。”


    “救了女神仙不


    過順手,殺了他們也不過順手。”楚子衡淡淡道,“你看,小爺既是救了人可也殺了人,是有功還是有罪呢?”


    月澤眉頭緊蹙。


    “月澤,我最後再幫你一次。”楚子衡神色難得地莊重起來,他眸子裏泛著淺淺的暖意,映著月澤的臉,“你對我很好,我知道,但,道不同不相為謀,如今的你我注定是兩路人,今後戰場上見,是敵非友。你心思縝密覺察明銳,知道當今四荒局勢不穩,凶鬼的不斷出現說明有人妄想稱霸四荒,你在找這個人,可你無論如何都尋不到,那是因為——”


    楚子衡頓了頓,歪著頭看月澤的神色,月澤細長的眸子裏灰暗一片,他想了想,搖頭否認:“絕對不可能。”


    “小爺都說了騙你沒什麽好處。”楚子衡見他猜出來了,大笑,“你何苦這般自欺欺人,你太相信神京城了,你是不是以為神京城裏全是你這樣的死腦筋?月澤啊月澤,不是誰都和你一樣得什麽都不費力的,你生來是神京城的太子,處處受人敬重,要風是風,要雨得雨,身旁是神京城裏最上乘的子弟,當年娶的是酆都城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陰姬殿下,門當戶對,事事順心,所以你根本想不到在角落中有人拚了命都沒發碰到你的腳尖,他們永遠都被踩在腳下,羨慕久了便成了嫉妒,他們想要成為你這樣的人,可機遇不如你,資質不如你,心生邪念走上歪路也不是不可能。”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月澤往前走了一步,白色的衣袍劃過柱子,帶起一片灰塵,可那灰塵在觸到衣服的一瞬立刻被清淩淩的水帶了下去,落入旁邊的花叢中。


    楚子衡低眼看他的衣袍,指了指他的衣服笑,“你看看你,果真是謫仙一般的人,出塵不染。”


    “你回答我。”


    “是啊,小爺是猜到了一些。方才你不是也猜到了麽,是你自己不信那人就在神京城內,那小爺沒沒辦法。”楚子衡目光瞥向月澤腰間的蕭,“那蕭是雲落送你的吧。”


    月澤沒想到楚子衡來這麽一茬,愣了愣,悶悶地應下了:“嗯。”


    “叫什麽?”


    “當歸。”


    “花謝花飛,良人當歸。”楚子衡忽然念出來這麽一句話,月澤猛然抬頭看向他。


    “小落子蠢可不說明小爺蠢,人以群分也是要看什麽人。你那塊玉佩上的字明顯不全,小爺琢磨著還有兩個字肯定是在什麽東西上,原來是在你這管蕭上。”楚子衡低著頭一直看著那管蕭,神情竟


    是有幾分羨慕,輕聲道“要是當年不出那件事,小爺和她,也該是這般模樣的。”


    “你說什麽?”


    “沒什麽,隻不過這回從鞠陵於天出去之後,小爺會帶走雲落,她跟在你身旁,活不長久的。”楚子衡收回目光,漫不經心地摸著自己的護腕,銀色發寒。


    “我會護好她。”月澤篤定地回道,“她是我的妻子,不勞你操心。”


    “妻子?雲落當年不知道為這兩個字吃了多少苦,沒成想今日叫小爺吃了便宜,從你口中聽到了這兩個字。”楚子衡“噗嗤”一聲笑出來,即使對麵月澤帝皇瞳開始灼灼發亮,他還是這麽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好像什麽都不怕。


    “可那也是當年了。這凶鬼之主若真想熟練操控凶鬼,必定是要打雲落的主意。”楚子衡搖搖頭,“那人就在神京城之中,你帶她回去,是催命。”


    “如今不會的。”月澤想起雲落的心在自己身上,那麽她對凶鬼之主的意義就沒了,自然會安全。


    “你以為雲落沒了心就沒事了麽?那你可曾想過為什麽凶鬼對她窮追不舍?”


    楚子衡一字一句地說:“小爺能知道雲落挖心給你,那凶鬼之主必定也有辦法知道,那麽些年他可在神京城蟄伏著,時時觀察著雲落,出了這麽大一樁事他會不知道?”


    “雖然不明白這凶鬼之主究竟要什麽,但雲落,他肯定會下手。你護不住她,六百年前如此,這回也會如此。”


    月澤立在原地,他離楚子衡很近很近,風吹起他如墨般的長發,甚至能刮到楚子衡的臉,楚子衡高高束起的馬尾也隨風往後搖擺,紫色的緞帶纏繞著烏發中飛舞。


    二人四目相對,不發一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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