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得還可以,你聽聽這還是人話嗎?”


    天樞星君大著舌頭結結巴巴地罵道,就算有些困倦,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怒氣上漲速度。


    “雲落當年那慘狀,誰見了都要心痛。你不知道,她不過是一個女子,本是酆都城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陰姬殿下,在酆都城好好地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偶爾出去溜達溜達,別說多舒坦。結果她為了一個男人,那男人是誰來著,是誰……哦我想起來了,是神京城的太子,你說她喜歡誰不好,非要喜歡這個鐵石心腸無情無欲的男人。”


    “嗯。”對麵傳來模糊的聲音,天樞星君聽見了,更加想要把自己憋在心裏的話全部說出來。


    “這太子爺素來高雅清冷,怎麽會喜歡她這麽一個冒失的小丫頭呢?可是他不知道,除了他我們其他的人都喜歡這個活潑的小東西,成日裏給我們做吃的,來來回回地送東西從不喊累,也沒有把自己的身份看得太重,從不端著陰姬的架子和我們說話。你說,這麽單純的小姑娘,一雙剪水秋瞳看得人心肝顫顫的,是個人見了都會心生憐愛吧,可這太子爺就是不為所動,也是,有那四荒第一絕色瑤華神女在他身旁,旁人自然入不了他的眼。”


    “未必。”月澤端起茶盞,看對麵東倒西歪的天樞星君,眯了眯眼,小口嚐了一下,覺得自己分量沒有拿捏好,在茶裏還是下了太多,“活潑些也討人喜歡。”


    “哈哈哈哈哈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是這麽覺得的。”天樞星君哈哈大笑,順便再喝了一杯茶,他抹了一把嘴,接著說道:“後來呢,也不知道這太子爺是什麽心思,竟然願意娶她了,不過大抵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緣故,在凡世通用的規矩拿到了神京城照樣好用。雲落歡歡喜喜披了嫁衣嫁給了太子爺,做了神京城的太子妃,她可真高興,成親那一日見她喝了不少酒,臉蛋紅撲撲的,大眼彎彎的,裏麵光華流動,像是新月,我覺得那一日她可比瑤華神女漂亮多了。”天樞星君的眼神逐漸迷茫,思緒漸漸有些放空了,他想起來那一日紅色的燈籠,風吹起大紅蓋頭,濃妝豔抹的女子淺淺地偷笑,厚重的脂粉依舊蓋不住她的靈氣。


    “不過三日,雲落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中了邪一般用了羅刹鈴,召來了百鬼,屠殺神京城之人,那太子也毫無防備,硬生生叫她給挖了心。聽著是不是覺得很可怖?可我怎麽也不信,我不信她會做出這種事情,我沒看見所有的事情,等我趕到的時候已是殘局,她坐在東倒西歪的屍體中,臉上是不曾有過的迷茫神色,隨後她便被


    關押進了大牢,在那期間,我聽說了種種,無外乎她是有陰謀的,一開始就是來殺太子的,或者是酆都城秘密指派來探取神京城機密的,亦或者是本來便是殺戮成性,隻不過一直欺騙著所有人罷了,這目的達成了就顯露出了本性雲雲,可我隻知道沒有誰是親眼看見她雲落挖了太子的心,而她有個好友死在了這場暴亂中,她犯了錯自請責罰,但神京城之人不殺她難以泄心頭之憤,可誰都沒料到,酆都城之人皆是死人,死人哪裏還能再死一回的,除了灰飛煙滅再無選擇,到底是命硬,她有七竅玲瓏心在身,神京城拿她沒有辦法,便延遲了幾日思考對策。”


    “對策便是天刑?”


    對麵那個人又問了,天樞星君想著他可真聰明,一猜就準,應道:“的確是天刑。隻不過在行刑之前,不知道為何,紫薇大帝竟是允許她再看一看太子,興許是她跪在大牢不停磕頭磕了幾日,叫人動了惻隱之心。”


    “奇怪的是,從太子房內出來之後,我瞧見雲落更加虛弱了,定是傷了心,瑤華神女在裏麵一直陪著太子,也不曉得她和雲落講了什麽叫雲落整個人都失了氣力一半頹然,身子本就受了傷,現在比之前更不濟,她拖著身子,真的是拖著身子,一雙腿軟綿綿毫無力氣,一點點挪到了刑台上。”


    “她身材嬌小,小小的一個人孤苦無依地站在刑台上,風吹起她淩亂的長發,慘白的小臉上是道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她覺得自己給酆都城丟臉了,自斷和酆都城的所有關係,棄了陰姬的身份,站在上麵的隻是一個罪人罷了。”


    “雲斐叫人給縮在大牢裏出不來,等他被放出來的時候,是雲落已然成了一個廢人的時候。”天樞星君唏噓道:“天雷和業火將她的身子都烤焦了,抬下來的時候就是一具血肉模糊的人形肉塊。要不是胸脯還在微微起伏我真是以為她死了。那木頭愣子雲斐抱著她不言不語,默然地轉身,撇開所有人,有守衛想要捉住他們叫他通紅的眼睛嚇了回來,到底還是對雲落好的,千百年來也沒見他有什麽神色,那一回真真切切為雲落掉了眼淚。雲落出牢門之前肯定是騙了他的,要是他知道雲落出來是受這等折磨,哪裏還會願意獨自守在牢房裏。雲落也是心狠,全部罪罰自己一個人扛下來,真是瘋了。”


    “紫薇大帝本是打算直接將人流放去鞠陵於天的,雖說雲落自斷了和酆都城的關係,可酆都大帝膝下隻得這一個女兒,當年不知道寵愛成了什麽樣子,血脈之親哪能說沒就沒了,還是要給些麵子的,留點情分在才對,因此容許雲落在


    神京城大牢裏休養了幾日,待她恢複了神智之後再流放。”


    “我還記得,雲落離開那一日,日頭毒辣辣的,誰都不願意出來,隻剩了幾個負責押送的神仙,雲落身上纏滿了白紗布,隻留了一雙眼睛,眼裏失了往日的神采,她見到我來了,還衝我笑。可下一秒,她眼裏真真切切地黯淡了,為什麽?因為太子親自叫人送了一紙休書給她,她接過那一張薄薄的紙,仿佛做了錯事的孩子般四下打量了下,害怕有人嘲笑她似的,隨後慌慌張張地將紙折好放進懷裏,再次抬起眼看我的時候,再也沒有光了,一點都沒有了。我目送著她遠去,那纏滿繃帶的身子實在是滑稽,可又那麽讓人難過。”


    “她……”對麵那人欲言又止,天樞星君講著講著自己的眼淚就嘩嘩往外冒,悲憤道:“太慘了,簡直是慘絕人寰!我……”


    話音未落他便一腦袋栽在了桌上,手裏的茶盞骨碌碌滾了一圈,和方才被自己摔在桌上的茶盞靠在了一起。


    月澤慢條斯理地起身,整理了一下不小心被濺上的茶漬,低垂著眼看來一眼醉倒的天樞星君,搖了搖頭,緩步踱了出去。


    他走下木階,正欲回去,可有人伸出手來一把攔住了他。


    月澤抬起眼一瞧,那女子模樣溫潤,眉目溫柔,不是辛未又是誰?


    “想不到堂堂神京城太子也會用灌醉套話這等拙劣手法。”辛未本是來尋月澤,想要來打探一下關於軒轅憐星的事情的,可走到房門前,還沒來得及進去就聽見了裏麵天樞星君響亮的怒吼,她知道偷聽旁人談事失了禮數,隻不過她剛要敲門提醒時聽見了裏麵一句一個雲落,既然是跟雲落有關的事情,管它什麽禮義廉恥,她是一定要聽一聽的。


    卻沒料到聽到了如此震撼的事情,雲落來這裏雖然告訴過陽衍和她自己的確是因為做了挖心這等惡事而來的鞠陵於天,也告訴他們自己和神京城太子有些瓜葛,她來的時候滿身傷痕,身上還帶著傷,心都沒了,甚至……懷著孕。


    雲落那個時候還不知道自己懷著孕,等辛未給她診治的時候才發現的,雲落眸子亮亮的,摸著肚子道:“我真的有了孩子?”


    辛未心酸地瞧著她,傷成這樣了,聽到自己有了孩子還那麽高興,她真的很傻。


    “是我喜歡的人的孩子。”雲落笑眯眯地喝著辛未給她燉的粥,討好似地望著她,“我要生下來。我生下他就走好不好,先讓我住一段時間吧。”


    “我懷著孕,阿斐


    ,喏,就是那個不愛說話的,他這裏……”雲落指了指腦子,“偶爾會有些失常,你願意讓一個懷著孩子的女子和一個時不時犯傻的人在外麵漂泊麽?”


    她聰明得很,就是拿捏了辛未的性子從此賴在這裏不走了。


    可她那麽聰明,還是落得了如此一個淒慘的下場。


    辛未那時候見她淒慘落魄,竟是從不知道原來雲落吃了這麽多的苦,她那個時候去見月澤,不就是把自己的心給了他麽?想來她沒有告訴旁人,為的是少生事端。


    可月澤現如今去套天樞星君的話便是赤裸裸表明了自己對於雲落當年遭遇一無所知,這麽大的事情肯定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至少那個時候經曆過神京城之亂的人都應當知道,所以……辛未甚至有點惡寒,神京城在刻意隱瞞,甚至瞞著月澤。


    月澤現如今來套話,說明他心中還是有些在意雲落的,可他對雲落說的話又那麽傷人,辛未一時間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告訴雲落這件事。


    “不過是想知道些事情罷了。”月澤麵上毫無波瀾,甚至沒有一絲羞愧,仿佛這件事時理所應當的。


    “那你現在知道了多少?”辛未笑笑,“對雲落,又怎麽看?”


    “是我的錯。”月澤沉思片刻,開口道:“我對這些並不知情。是我錯怪了她,叫她受了委屈。”


    辛未見他的確是有些懊惱,想著雲落瞧見月澤時候的表現,恐怕雲落自己也不知道,當她看見月澤的時候,眸子裏全是他。


    兩人分明傾心對方,好好的兩情相悅到最後怎麽就成了陌路人。


    “你不知情的可不止這些。”辛未搖了搖頭,歎道:“有些事情,我覺得我是必須要告訴你的,若你這一輩子都不知道,實在是太可悲了,雲落她,也太可憐了。”


    月澤的瞳孔猛然收縮,他從天樞星君那裏得來的消息雖多,可大底不過一件受刑和流放,這些他早已猜到了七八分,此外的收獲不過是休書之事,但在辛未這裏,或許,他能真正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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