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的一個微雨霏霏的早晨,高誌強悄悄離開了臨紫市。


    該發生的事情仿佛一夜之間都發生了,就在畢雲天當選臨紫市長不久,錢老板在省城承建的一座立交橋突然垮塌,死傷80餘人,省檢察院當即抓捕了錢老板,繼而又將與此有牽連的宋曉波也逮了進去。牛副書記自然也受到影響,據說中紀委已派人下來調查他的問題。牛副書記已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當然也就無暇顧及高誌強了。


    和高誌強同時調離臨紫市的還有雷遠鳴,他到省國土資源管理廳做了廳長。而等待高誌強的是省委副秘書長的職位。組織上找高誌強談話時的口氣非常親切,說他協調能力強,又頗有文才,在臨紫工作成績突出,眾口皆碑,因而深得省委領導賞識,委之以省委副秘書長的重任的確是人盡其才。至於高誌強的待遇,自然還是原來的正廳級,省委省政府裏的副秘書長多是這個級別。高誌強不打半點折扣就接受了組織的安排。


    高誌強和新上任的臨紫市委書記剛辦完交接,一封封揭發他收受巨額賄賂的舉報信就陸續到了省紀委、省檢察院和反貪局領導的桌上。這好像是個普遍規律了,地方上的主要領導呆在位置上,不管有沒有問題,誰都隻說好,不說壞,可一旦離開任職的地方,馬上就有人行動起來,舉報信紛紛飛往上級有關部門。


    為了不給高誌強造成不必要的不良影響,由省紀委、檢察院和反貪局三家聯合組成的專案組到達臨紫時,沒有驚動任何一個人,保密工作做得相當嚴密。專案組找高誌強談話時也不讓外人知道,對待高誌強的態度還十分友好。高誌強自然也是好漢不吃眼前虧,辦案人提頭他就說尾,甚至他們沒提示的他也作了交代。後來辦案人把舉報信上提供的線索和高誌強自己招供的事實一對照,還基本相符。辦案人自然高興,心裏說這筆可觀的罰沒收入真來得容易啊,他們還從沒碰到過這麽好辦的案子,想想以往碰到過的那些貪官,哪一個不是你拿著老虎鉗去撬他的嘴巴都撬不開?


    一高興,辦案人就對高誌強更加客氣了,輕言細語道:“高書記呀,你真是個爽快人。非常感謝你的合作,現在你隻要把存折和有價證券拿出來,就沒你的事了。”高誌強點點頭說:“我立馬就拿出來。”然後從包裏拿出一把東西,放到了他們麵前。辦案人一看,這哪是什麽存折和有價證券?這都是一些財政部門印製的正規的收款收據,上麵蓋著市廉政辦的公章,開票人收款人都簽了字,而且收據上的金額跟舉報信和高誌強本人提供的受賄數額,也大致相同。


    當辦案人員終於弄清楚這是怎麽回事之後,他們一下子就泄了氣,不出聲地說,我們這不是白到臨紫來跑了一趟?


    高誌強跟專案組的人分手後,就上了雙紫公園。不想有人已經捷足先登。這個人就是新任臨紫市委劉書記。劉書記下來前是省委組織部的副部長。據說這位劉副部長也就是現在的劉書記一向跟省委嚴副書記跟得很緊,嚴副書記在朱書記麵前一舉薦,朱書記考慮臨紫市情況特殊,他又初來乍到,對幹部情況了解不多,隻好聽了當過多年組織部長又是自己的老戰友老部下的嚴副書記的意見。


    據說這位劉書記的書法並不亞於高誌強,他的劉姓和柳字諧音,他學的也是柳體,寫的字飄逸雅致,超凡脫俗,臨紫的幹部就說,臨紫市又來了個才子書記。劉書記到臨紫的第二天就上了雙紫公園,在那裏很虔誠地栽下了三棵樹。都是柳樹。聽人說劉書記給三棵柳樹都賦於了特殊而深刻的象征意義。一棵象征劉,他要盡快紮下根來,把臨紫市人民的事業當作自己的事業來認真打理。一棵象征留,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他要努力工作,在臨紫市留下好的政績和好的政聲。一棵象征流,他是外地來的流官,以後還要百尺杆頭更進一步,像紫江一樣從臨紫市出發,流向長江,流向大海。


    高誌強覺得給柳樹貼上那麽多標簽實在有些牽強,但劉書記的聰明是不言而喻的,他栽下的是最易成活的樹種。這麽想著,高誌強就上了盼紫亭,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顏知府那莊重的顏體字上,他忘不了那個關於顏知府的典故。


    接著高誌強去了迎紫亭,極目遠眺,將瀲灩的紫江,將靜靜的臨紫城打量了好一陣。


    記得那次在這裏和叢林分手後就一直沒來過。其實高誌強總是惦記著要到這裏來一趟的,就像曆次到臨紫市來做行政長官的官員一樣,來栽上幾棵樹,了卻自己的心願。隻是此一時彼一時,不想現在再到雙紫公園來,已是另一番滋味。


    當然高誌強還是栽下了一棵樹。


    高誌強離去後,有人跑到迎紫亭上一看,發現他栽下的是一棵桃樹。有人不由得就想起《詩經·周南》裏”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那句詩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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