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敏拉開白色的窗簾, 讓微弱的陽光射入病房。


    “把它們拉上。”德拉科疲倦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很刺眼。”


    倫敦十二月的晨光再怎麽樣也同刺眼沾不上邊,赫敏回過頭,看見德拉科抬起手遮住了眼睛, 血管的青色透過肌膚顯現出來。


    他終於開始畏光。


    生命的倒計時不緊不緩的行進著,德拉科的呼吸一天比一天微弱, 保持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短。坐在房間裏的赫敏仿佛可以看見生命力一點點的從他身上抽離,無法阻擋。


    德拉科把杯子拉過下巴, 他神誌不清的陷入半睡半醒之中。


    赫敏裹緊了衣服, 緊張的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那裏有一個小小的韋斯萊正在成形。她可以想象那個女孩的紅頭發還有可愛的小雀斑,穿著漂亮的裙子伏在自己膝蓋上, 嫩生生的學說話。


    赫敏沒有告訴羅恩, 她其實非常害怕探訪德拉科,她害怕坐在這個昏暗的房間裏默不作聲的看著一個生命消逝的同時感受另一個生命孕育。


    這讓她有罪惡感。


    一遍一遍的提醒是她拋棄了德拉科, 然後用對方的不幸換得了擁有幸福的機會。


    赫敏沒有祈求過德拉科的原諒, 而她又確實是最渴望被原諒的人。


    “我要去餐廳。”赫敏站起身,“需要我替你帶什麽嗎?”


    “如果可以,白蘭地。”德拉科在被子裏說。


    赫敏聳聳肩,她披上鬥篷離開房間。


    現在還很早,走廊裏非常的空曠, 冷色調的燈涼涼的照著。畫像裏的老人打著小小的呼嚕,沒有形象的流口水。赫敏盡量輕手輕腳的進入電梯,按下了標記著“6”的按鈕。


    距離哈利的離開已經三天了, 現在那個家夥拿著一張列滿了古怪藥劑的羊皮紙忙的沒日沒夜。剛剛在還德國,一小時後就到了阿拉伯的哪個邊緣小鎮,每天隻能在雙麵鏡裏灰頭灰臉的出現半分鍾。


    而所有的談話都簡略到了極致,哈利隻願意敘述自己的進度。他是如此堅定的拒絕評估現狀,對德拉科死亡的極端恐懼讓哈利甚至都無法去預測成功的幾率。


    和哈利相比,德拉科冷靜的讓人驚異。醒來了就看點書,例行公事般發表些諷刺抱怨然後又昏昏睡去,對一切都漠不關心。


    赫敏不知道他是認定自己無藥可救還是相信哈利絕對能行。


    電梯提了下來,門慢慢打開。


    六樓顯然更忙碌些,赫敏向售貨員打了個招呼。


    “請給我丹麥卷。”赫敏的眼睛在銷售單上掠過,停頓片刻,她想起了德拉科關於‘白蘭地’的要求,“再給我一杯南瓜汁。”


    等她轉身回去時電梯已經在往下走了,赫敏等待了一小會兒,最後順著樓梯下樓了。


    而等到她回到病房門口時那裏已經有一個人了,一個栗色頭發的女巫站在那,從門上透明的小窗看向裏麵。


    “帕金森……”赫敏輕聲念出了對方的名字,而當帕金森看過來時她有些不自在,“早安。”赫敏說。


    “早安。”帕金森禮貌的,而又很冷淡的說。


    她又轉過去看著病房裏的德拉科。


    “他怎麽樣了。”


    “正在虛弱,大概還剩四天……”赫敏猶豫了一下,她小心的建議,“要進去嗎。”


    “不,謝謝。”帕金森輕巧的回答。


    赫敏歎了一口氣。


    帕金森第一次來時是由布雷司陪同的,那天她同樣沒有進病房。


    靠在門的旁邊,手別在身後。她微微低著頭,劉海滑下來遮住了眼睛。布雷司在房間裏表情嚴肅的,問了德拉科一長串奇怪的問題。


    最近感覺怎樣,有沒有哪裏不適,是否需要幫助。


    有什麽……需要幫助轉達的話。


    赫敏瞬間就明白了,那些是帕金森的問題,不是布雷司的。


    而她相信坐在床上以少有的認真回答的德拉科,同樣也是明白的。


    “替我告訴潘西……聖誕快樂。”德拉科安靜的說,“快到了吧。”


    兩個童年的玩伴,六年的同學,現在卻需要隔著一堵牆和一個人才能說話。


    這讓她感覺很悲哀,她渴望德拉科的原諒,而德拉科渴望帕金森的。但那個倔強的栗發女孩卻固執的決定永不原諒,即便她實際上從來也沒恨過。


    從那天起帕金森幾乎每天都來,但從未進過這扇門。


    “我要走了。”帕金森低頭看了看表,她簡單的向赫敏道別,“再會。”


    走廊上已經有幾個病人在走動了,他們無一例外的認出了帕金森,然後皺起眉,厭惡的避開這個惡名昭著的黑巫師。


    帕金森卻沒有把兜帽戴起來的意思,她平穩安靜的順著走廊中央走下去。微微的收著下巴,驕傲的目不斜視,比她身旁的所有人都要更加坦然自若。


    赫敏目送她離開,然後轉身推開門。


    德拉科又睡著了,她便把南瓜汁放在了床頭櫃上。


    在中午的時候羅恩來了個短暫的停留,帶來了午飯,還有些哈利寄來的需要處理的魔藥。傍晚布雷司過來了,他接下了赫敏的班。


    “我會看好他的。”布雷司把替換衣服放下,麵無表情的說,“不用擔心。”


    怎麽可能不擔心。


    隻剩下三天,你看見了嗎?!


    魔法部的聖誕假開始了,從窗戶裏望出去整個倫敦都是一片純淨的雪白。漂亮的噴繪占據了所有的櫥窗,花裏胡哨的禮物被一件一件的買走。魔法部的大廳立起了一棵巨大無比的聖誕樹,上麵掛著無數的禮物盒,華而不實的包裹在包裝紙裏,係上亮色的絲帶。


    赫敏頭腦混亂的挑選著禮物,在猶豫許久後她決定替德拉科雙手套然後被上百種選擇晃的眼花。


    “最貴的那種。”她對售貨員說。


    赫敏甚至沒有多看幾眼那個禮物,她把盒子狠狠的塞進口袋。


    在聖誕節前一天哈利終於回來了,赫敏希望他帶了正確的“聖誕禮物”。


    魔藥早就準備好了,哈利的咒語也練習了無數遍。他說如果一切順利,德拉科還趕得及在平安夜裏吃幾塊火雞,而如果恢複的快沒準假期後剛剛上任的院長又要做回副院長了。


    德拉科對此隻是笑笑。


    哈利回來後他的精神似乎好了些,每天清醒的時間也略有增加。


    可赫敏總是有一種奇異的不詳預感,她不知道那是什麽,隻是每次看見哈利在德拉科身邊露出笑容時就感覺到一陣一陣的揪痛。


    但最終她也什麽都沒有說。


    最後一天到了。


    德拉科已經喝了魔藥,他安靜的躺在床上。


    赫敏緊緊的扣著羅恩的雙手,他們兩個的手心都冒著汗。布雷司在角落裏揪著自己的頭發,赫敏還知道帕金森就等在門外。


    哈利俯下身去,“韋斯萊夫人準備好了晚飯,我們要在你這開宴會……如果你不介意韋斯萊商店的搞笑玩具。”他柔和的說,帶著笑意。


    “黃鼠狼宴會?”德拉科皺起了眉,“你難道真的認為我會不介意。”


    “那是慶祝,別抱怨……”哈利安慰性的撫過鉑金色的頭發,德拉科的眼睛閉了起來。


    哈利直起身,抽出魔杖。


    赫敏忽然想起了德拉科治療哈利的那個下午,正如同今天一樣的冗長咒語,純白色的光柔軟的充溢了整個房間。而唯一不同的是哈利那天微微的緊張著,而德拉科現在卻平靜的像冰封的湖麵。


    心跳猛然加快!


    德拉科平靜的……太過分了……


    哈利要將一半的生命分給他,他卻沒有表現出那種極致的感動和喜悅;而如果失敗那就是不可逆轉的死亡,他卻對此卻毫不擔憂。


    甚至,麵對增加出來的數十年生命,赫敏沒有看見德拉科對未來的欣喜和期盼。


    “赫敏……”羅恩難受的說,“我的手很疼,你放鬆些。”


    赫敏放開了,她猛然甩開羅恩的手抽出自己的魔杖,咒語從她的嘴裏流出來魔法從杖尖傾瀉而出。一道新的白色光華加入了哈利的,它們旋轉著迸裂出無法直視的閃光,然後紛紛點點的灑向德拉科。


    但是一個無形的屏障升了起來,那些小小的細碎光點落在上麵就好像落在湖麵上的雨點,除了引起了一圈圈的漣漪外沒有改變任何東西。


    “不!”


    哈利的咆哮讓赫敏整個人都涼了下來。


    咒語斷了,哈利撲向病床抓住德拉科的肩膀晃動著,瘋狂的叫嚷出狂怒的疑問還有咒罵。血管在他的臉上可怕的跳動,眼睛裏閃耀著恐懼和憤怒。


    羅恩晃動了幾下,然後慢慢的軟了,可笑的張大了嘴。


    門被砰的撞開,第一次,帕金森臉色煞白的衝進這個房間。布雷司走過去把僵硬的她按進懷裏,幾秒鍾後,那個女孩就泣不成聲了。


    “別這樣……德拉科……”哈利絕望的念著對方的名字,“別這樣……我求你……”


    德拉科抬起右手,艱難緩慢的,哈利立即抓住了那隻手把臉頰壓進掌心,“別丟下我……求你……不要……”


    德拉科打開他的嘴唇,嚅動著試圖說話,但發不出最小的聲音。那種高傲的眼神從銀灰色的眼睛裏緩慢的褪去,眼皮沉重的往下拉。


    “德拉科……”哈利懇求著,“你做了什麽……告訴我……快一點……德拉科!”


    他忽然被一股大力推開!


    赫敏撞開了哈利,她果斷的把魔杖對著德拉科的額頭。


    “攝魂取念!”變了調的尖叫。


    她看見了。


    在每天僅有幾分鍾的獨處時間裏,德拉科一次又一次的把魔杖掏出來,一遍又一遍的施下反咒,然後因疲倦而陷入更深的睡眠。


    赫敏眯起眼睛豎起耳朵試圖了解那到底是怎樣的咒語,但那些畫麵很快融解成白色和朦朦朧朧的灰,墨一般的黑色纏繞在他們周圍,饑餓而貪婪的吞噬。


    赫敏掙脫出來,她不知所措的愣站著。哈利抓著德拉科,病房的玻璃在魔法的衝擊下危險的爬滿裂縫,帕金森在瘋狂哭喊……


    羅恩摟住了她的肩膀,赫敏顫抖了一下,淚水終於湧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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