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匆匆跑過大理石的走廊, 他直接跳過了前台、擠進電梯, 數字一層一層的跳上去,開門,然後又衝了出去。


    羅恩和赫敏緊張的跟在他身後, 朝著盯著他們皺眉的病人和治療師拋去幾個不到位的官方笑容。


    在一扇門前哈利猛的刹住,兩人才終於趕了上來。


    “怎麽了?”羅恩喘著氣問。


    “布雷司在裏麵。”哈利回答。


    單人病房, 聖芒戈風格的白色。坐在一把椅子上的布雷司抬頭向門口看來,對著這一群吵鬧的格蘭芬多微微斂起眉。


    床上半坐的人也回過頭, 鉑金色的頭發褪色般暗淡無光, 薄薄的貼在他的額頭上。


    布雷司低頭和德拉科最後說了幾句話,伸手從一旁的衣帽架上取下外套,一邊把它往肩上搭一邊朝門口走來。


    “消息靈通。”他對著哈利假笑, 然後朝赫敏和羅恩飛快的頷首, 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哈利杵在病房門口,非常仔細的看著德拉科。


    “有事嗎?”德拉科懶洋洋的說, “我很累了。”


    “有很多事。”赫敏拉了哈利一把, 扯著他向病床走去。


    在靠近的過程中哈利一直小心翼翼的盯著德拉科的臉,試圖在上麵找到一點表情來告訴自己究竟是應該順著赫敏過去,還是應該暫時停下來。但德拉科卻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把他當做透明,自始至終,他沒有看哈利一眼。


    他們沒有坐下, 而且誰也不知道怎樣的開場白才是合適的。


    “我就直接問吧。”最後赫敏歎了口氣說,“你還有多久。”


    “久到聖芒戈可以順利的度過權力交接。”德拉科冷淡的說。


    “聖芒戈的交接已經完成,你在半個月之前就做好了。”赫敏有些煩躁的說。


    德拉科的語氣越發的冰冷, “那你還有什麽事,副部長?”


    赫敏眯起了眼睛。


    “赫敏。”哈利忽然開口,他輕聲說,“我想和他單獨談一會。”


    德拉科的目光終於落在了哈利身上,但看起來有些焦慮和不安。赫敏的第一反應就是惱怒,但羅恩拉了拉她的長袍後擺,這讓她最終選擇了放棄。


    “我們在門口等你……或許去喝上一杯茶。”她虛弱的朝哈利笑了一下,任由羅恩拉著走開。但在走到門口的時赫敏突然停住,她深吸口氣,回過身凶狠而響亮的說,“你給我聽著馬爾福,現在至少有一千加隆的草藥從活見鬼的地下商人手裏飛過來——是的作為副部長我和一堆黑商打交道就是為了你這個混蛋!我發誓,如果我不壓榨你個夠本絕對不會讓你白白腐爛!”


    她凶猛的扇上了門,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可德拉科對此隻是翻了個輕蔑的白眼,“好了。現在你想說什麽。”他冷漠的問。


    哈利走到他床邊,坐下去。


    德拉科立即試圖往另一個方向移動,但剛把手撐在床上他就皺起了眉,最終隻得放棄。


    “我去了一趟大陸。”哈利好像沒有感覺到德拉科的動作,他自顧自的說,“找到了點東西。”


    他把幾張羊皮紙放在德拉科的麵前,但隻看了一眼那個病人就輕輕的嗤笑出聲。


    “我開始懷疑自己當初幫你是不是正確的選擇了,沒準黑巫師還會正常點。”他把羊皮紙摔過來,厭惡的說,“吸取別人的生命?波特,這比吸血鬼還要糟糕一萬倍。”


    “但如果是分享的話呢?”哈利平靜的說,他的手放在床沿,一條腿疊在另一條上,用自己所能夠的最輕鬆語氣。


    德拉科在那瞬間好像整個人收縮了一下,哈利感覺到他在白色的被子裏動了動。但哈利不敢回頭,他看著自己的腳尖輕輕的晃動,強迫自己靜默的等待答案。


    許久之後他才得到了德拉科的反應,排在最前麵的是個冷冷的笑。


    “我明白了,很偉大。”


    哈利的腳停滯了。


    “但我看不出有什麽理由接受這麽無私的幫助,聖人波特。”


    “德拉科——”


    “你該死的下地獄的給我閉上嘴!”德拉科嘶聲說,羊皮紙在他的怒氣波及下卷起來燒成了灰燼,“要是你因為那個記憶而愧疚萬分,我可以告訴你那和你完完全全沒有關係。我站到你這一邊是為了我的家族,而去救那些人也隻是因為我想救我父母——我選錯了,我賭輸了,僅次而已沒有什麽好抱怨的。至於你和你的鳳凰社,隻是剛好出現在這個悲劇裏,給我把那活見鬼的悲天憫人用到別的地方去!”


    他狂怒的聲音仿佛能化做實體的傷害,哈利覺得自己的背部被刺得發疼。


    但那個灰白的記憶和過去不是他這麽做的原因,即便是也隻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哈利明白自己生命的價碼,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如果說鄧布利多的對哈利的指導在哪一部分上最為成功,那必定是如何決定自己什麽時候要不惜一切保留住性命,而什麽時候付出它就要像付出一小塊銅納特那樣幹脆利落。


    而這取決於你想要什麽,取決於你為了誰。


    “不僅如此的,德拉科……”他輕聲說,微微偏過頭,“你明白……我的原因不僅如此。”


    忽然間德拉科就像是被什麽重重的打了一拳,他猛的轉過頭去,惱怒的咬住了嘴唇,臉唰的湧上一層薄紅緊接著又變得蒼白。


    “那隻是……隻是一個……意味不了什麽。”德拉科往下縮了縮,現在是他無法看著哈利了。


    哈利安靜了一小會,他把自己身子完全側了過去。


    “那天……你說你可以解釋,但我沒聽。”他靠近了一點,“現在可以說嗎?”


    德拉科迅速的瞄了一眼哈利,“年輕人的衝動。”他的音調有點古怪,“就這樣。”


    哈利皺起眉凝視著德拉科,非常認真的。片刻後他的表情終於舒展開,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掛在嘴角,“你在說謊,德拉科。”哈利說的很輕很輕,但語氣確定。


    “如果你一定要否認我也無法可想。”德拉科快速的反駁。


    “我從來沒有錯過,也永遠不會出錯。”哈利的微笑瞬間消失,他現在嚴肅而咄咄逼人,  “永遠不會。”他的聲音很小但每一個字都極其有力,“你在到底在害怕什麽?”


    德拉科抿了抿嘴,緊鎖著眉頭,“閉嘴。”他的聲音比哈利的還要小。


    “是前食死徒的身份,還是那些二流報紙的言論……或者是斯萊哲林對你的排斥……”哈利的手突然抽痛了一下,他抓緊了床單,“我很抱歉,那天拉著你一起飛……我什麽都不知道,一直都……都是……”


    哈利的話斷在空氣裏。


    他停止了片刻,強迫自己的肺部按節奏工作強迫自己的聲帶正常的運轉。


    “我什麽都不知道,從一開始就是。”哈利再次開口,他的聲音不太穩定,但至少還是連貫的,“我欠你非常多次道歉,當然還有感謝。”


    “而我一個都不需要。”德拉科緊迫的回答,現在哈利可以看見他顯而易見的慌亂,事情開始漸漸超過這個斯萊哲林的預期。


    哈利笑了笑,但這個笑容多半是扭曲無比且慘不忍睹的,因為德拉科整個人都僵硬起來還瞪著眼睛,哈利為這個表情而笑出了聲。


    “德拉科……你的頭發翹起來了,右耳邊……”哈利字眼不清的說,鑒於他們現在靠的那麽近,毫無間隙的,他也隻能用這種方式說話了。


    如果要說的話……那其實是另一個吻……


    而這比上一個美妙一百萬倍。


    至少他們不是全身濕透在零下幾度的冰水裏,至少他們沒有姿勢扭曲的相互磕碰著下巴,至少他們知道這件事是如何發生。


    雖然德拉科越發的僵硬著,兩個人還古怪的眼瞪眼。


    但他沒有嚐試推開,而這就足夠了。


    隻是輕輕的碰觸,非常仔細的摩挲對方的嘴唇。柔軟的,比自己體溫略低一點的微涼。哈利打開自己的嘴唇,輕輕的念叨一些聽不清的話,發音帶來的微弱震動在他們的唇間散開。他停下來,用鼻尖刷過對方的臉頰,光滑的、閃著珍珠光澤的皮膚——眼睛——眉毛——下巴——


    一個吻融化成兩個、三個、四個。


    沒有那種火花四濺的激情,這更像是安慰、傾訴、他們的呼吸拂過仿佛溫暖的午後落在身上的陽光。德拉科的表情一點一點的軟化了,而哈利也慢慢的閉上了眼睛。終於有一隻手落在他的了背上,順著脊椎細細的撫摸下來,而另一隻有力的手把哈利壓進懷裏。


    “這真該死……”德拉科咬牙切齒的說,但他的手一點也沒有放鬆。


    “那麽,這可以看做同意?”哈利在對方的頸窩裏說。


    德拉科的手顫動了一下,在那一瞬間他似乎想把哈利推開。


    “德拉科?”哈利不安的說。


    “你沒有必要那麽做。”德拉科生硬的說。


    “我認為自己有很好的理由。”哈利撐起上身,俯視著德拉科。


    德拉科挑了挑眉。


    “還記得我們關於葬禮的對話嗎?”哈利問。


    “你立誌成為肥料的那個?”德拉科諷刺。


    哈利點了點頭。


    “一個人待著,在聖芒戈度過最後的日子,然後埋在隨便哪個無人的郊外。”德拉科回憶著說,“很有想法。”


    “但這計劃有了個小小的變動。”哈利平靜的接上,“我不在乎現在要做什麽,教書比賽還是傲羅都無所謂,而等到我變成老頭子時還是會去聖芒戈……”他再次俯下身,“唯一不同的是……我希望當我死時,不是孤獨一人。”


    德拉科的表情顫動了一下,哈利祈求那如果不是一個軟化的信號也至少不要是一個嘲笑的開端。


    “所有人都是孤獨一人的死去。”


    “不要嚼文要字。”


    “這是事實,如果你繼續抱著這個想法就會變成一個幽靈,或許還是金色的。”


    “就算是事實,但如果你繼續拒絕我的幫助很快就會變成一具發黴的屍體,肯定帶點綠色的。”


    德拉科的眼角往下拉,要麽是對這個說法很生氣要麽是對那個畫麵感到了惡心。


    “而我可以幫你阻止那件事情發生。”哈利輕聲說。


    “你的生命不是無止境的,一分為二就隻有六十年左右。”德拉科壓抑的說。


    “我看不出這有什麽可煩惱,除了我無法像鄧布利多教授那樣在胡子上綁蝴蝶結。”


    “然後,總有那麽一天,這些疊加的‘無法’會你讓醒悟過來,並且後悔。”


    哈利吃驚的直起身子,德拉科專注的盯著床單的褶皺,一動不動的。


    “所以……你走吧……”德拉科斷然說,“現在。”


    哈利感覺到一陣刺痛。


    “你不相信我。”他苦笑著說。


    “你從來沒有表現出值得被相信的特質。”德拉科冷漠的說,“我很想相信你,但是我做不到,波特。”


    就在這時哈利猛然出手,他扼住了德拉科的喉嚨!


    “我到底有沒有那個特質,你自己來看吧。”他冰冷的說。


    哈利看進德拉科那雙銀灰色的眼睛,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的大腦向他敞開!


    昏暗的壁櫥,肥胖的達力一條街、一條街的追趕,蜘蛛吊著絲在頭上晃動。貓頭鷹的信,海格的拜訪,魔法界五彩斑斕的櫥窗。


    一個小小的,抬著下巴的身影,背對窗戶優雅的把手臂抬起來。陽光照在他鉑金色的頭發上散射出柔和的光華,男孩偏過頭,那個光華便仿佛活水般流動。


    他的聲音回響在哈利的大腦中緩慢無比還帶著不可思議的回聲,抓住每句話的大概就已經是極限之中的極限。


    “是的……沒有……沒有……不知道……哦?”


    這真的是極限了。


    哈利很想知道魁地奇是什麽他覺得自己愚蠢無比他指望著對方能再說一點,然後再多說一點。


    隻是他不知道那是為什麽,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感覺,並且最終簡單的歸咎為對魔法界的向往和好奇。


    “你一定從出生起就是個混蛋……”哈利輕輕的說,他們的額頭靠在了一起,目光緊緊的鎖著,“眼高於頂。”


    在斯萊哲林的大廳裏,德拉科懶洋洋翹起腿的動作被放大、放緩,哈利令人驚訝的記得每一個最小的細節。帶著一身的髒雪淤泥德拉科狼狽不堪的跑開,非常沒有形象的誇張尖叫,和被穆迪變成白鼬時的聲音戲劇性的相似著……


    輕輕的抽泣聲,鮮血在積水裏擴散開……塔樓上的月光照在慘白的臉上,黑墨標記卻像墨一般深……


    德拉科在發抖,哈利把他的手握住。


    白色的雪飄飄搖搖的落下來,德拉科冷淡的站在鳳凰社門口。


    “我加入你。”


    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喜悅猛然爆發開,瞬間漲滿了整個記憶。但那個愉快的氣球在下一秒就被戳破,灰白色的破碎記憶德拉科站在毀壞的倫敦——那個畫麵隻是一閃而過,而下一次重新清晰之時德拉科舉著魔杖直指哈利,眼睛裏燃燒著火焰,盧修斯的屍體就在他身後。


    “那樣最好。”在冬日的湖邊,德拉科的拒絕比冰還冷。


    “你說過……加入我……”哈利斷斷續續的說,“你說過……”


    記憶斷開,德拉科的手蓋住了哈利的眼睛。


    瞬間是一片黑暗,好像回到了幾個月前那場事故之中。哈利聽見德拉科略微急促的呼吸,還可以感覺到他努力的坐起來。


    有一個冰冷的臉頰貼在自己的耳朵邊,哈利的心髒充滿希望的瘋狂躍動起來。


    眼前的手放開了,哈利發現德拉科正凝視著自己……他的手滑過耳後……下巴……


    德拉科抬起哈利的臉,輕輕的吻了一下他的眼睛……很……輕柔的……


    哈利的眼睛酸澀起來,他伸出雙手緊緊的環住德拉科,而對方因消瘦而的突出肋骨隔著睡衣都咯著了他。


    還有一周。


    隻有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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