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渭河平原逐漸進入深秋時節。灰蒙蒙天色似雨還晴,不同於幾日前經過滿眼的並州金黃,而是一整片一整片的綠,一片一片的麥田,新麥苗剛鑽出地麵,嫩的讓眼前一亮,在溫暖陽光的照射下,遠遠的就可以看見麥苗尖上掛著晶瑩的露珠。


    清晨的時候,總會有一層薄霜,像潔白的鹽粒鋪滿了地麵。驛路兩側一窩窩荒荒草,才能讓人感覺到已經是秋天了,它們幹枯發黃,認命般病懨懨的躺在那裏,等待冬天的到來;草叢間或閃現幾株枸杞,晶瑩剔透的紅珠在青綠的枝葉襯托下,卻是賞心悅目。


    河邊,一叢叢的蘆葦在搖曳著,蘆花輕輕飄飛,在空中曼舞,向著天際迤邐而去。偶爾有水鳥的幾聲鳴叫,在茂密的蘆葦蕩中,根本看不到它們隱藏的身影。


    些許粗壯的泡桐樹,高大的白楊樹,仿佛力士巡邏一般,俯視著一塊塊方方正正,平平整整的阡陌。向遠處眺望,蒼莽的大秦嶺,宛如一條巨蟒蜿蜒曲折,綿延千裏,橫亙東西。


    越往南走,天氣越暖和,而李驚瀾的臉越冷。


    過了渭南,接到太子的一封書信後,李驚瀾就沒有再笑過,哪怕裴小環極盡所能,也無法使哥哥臉上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笑容。害的一凡小和尚的小光頭不知道被拍了多少遍。


    難得的是,小和尚也不生氣,直待裴小環打累了,兩個人躺在車轅旁一頭一個,胳膊肘支著腦袋,望著蒼天白雲,巍峨秦嶺,怔怔出神。


    林讓的身體已經恢複的七七八八了,看到李驚瀾一日比一日更黑的臉,也禁不住過來打探,李驚瀾知道回京也就是幾天的事了,也不瞞他,大致說了一下,林讓這才知道他和那個大秦最“臭名昭著”的胖子之間的關係,對於一知半解的事情林讓無法判斷是非對錯,隻能安慰小夫子說,書院是很樂意老夫人過來做客的,畢竟在他心目中書院就是最大的淨土了。李驚瀾苦笑著說,謝了,母親哪裏都去不了,去到哪裏就會帶來大麻煩,這是規矩。


    林讓認真的想了想,不禁有些喪氣,小夫子說的沒錯。今時今日,孤零零的貌似風雨飄搖的李府卻是最安全的地方。


    兩個人相對無言。


    幾個弟子從遠方轉了回來,滿麵疑惑,過來拜見夫子和教習,請教了幾個問題,林讓看看天色,把其餘的弟子也都叫了過來圍成一個圈,席地而坐。


    在附近幾個村子探訪民情的幾個弟子匯報了一下民計民生,讓他們失望的是原以為富庶的渭河平原,百姓的日子,並不像滿目豐收的景色一般甚至比貧瘠的北境還要困苦,老百姓對官府的抱怨就在所難免。可是問到其中細節,卻說不出如何。


    想起半月前在各個官府縣衙驛站的豐盛,眾弟子總感覺那裏有蹊蹺。


    林讓等弟子們說完,才把官府淋尖踢斛,折色火耗,謊報懇田的種種劣行抖摟出來,尤其是淋尖踢斛這個直接關係到農夫收成的具體做法,更是細細道來,聽得一眾書生瞠目結舌。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你們不知道?”李驚瀾提著一根枯枝在地上隨意劃拉著。


    “可是,弟子一直以為所謂貪汙,乃是官員對上撥銀子的克扣,中飽私囊,沒想到大頭卻在這裏,這不是絕了老百姓的生計?”


    “你們以為呢?官員們用老百姓的生計換自己的升機,自古以來都不稀罕,不得已揭竿而起的故事聽的還少?”李驚瀾歪歪腦袋,不屑的說道。


    “這般做派,豈不是壞了我大秦江山社稷,聖上可曾清楚?”


    “你們讀書讀傻了吧!老百姓填飽肚子就算天下太平了,前朝末年,六國紛亂易子而食,才有了不得已的農民揭竿而起,如今當今聖明,就算下麵官吏盤剝,至少也有幾個銅子落袋為安,哪裏能威脅到江山社稷?老百姓感激還來不及呢!”


    “夫子,林教習,這……”


    李驚瀾原本想把那句“君王最愚昧,百姓最無愧”交出來,可突然又覺得為時尚早,就說了一句“自古百姓最愚昧!”,讓眾弟子去琢磨。站起身來,向不遠處的河邊走去。


    林讓望著那個消瘦碩長,卻略顯年少在飽滿的陽光下都顯得蕭索的身影,輕輕地歎息了一聲,隨著他的歎息,林讓感覺有一陣風湊手背掠過,從脖頸掠過,高曉鷗,古伯年凜然而起,腰下劍鳴錚錚,變生肘腋。


    河邊蘆葦蕩,一道劍氣破空而來,李驚瀾橫掠,三支勁弩當胸射到,李驚瀾翻手提起刀鞘撥箭扭身,原來背後早有那道劍氣追來,單手握著連鞘刀,卻不迎擊,依舊是倒掠無意中拉遠了與書院弟子的距離。


    蘆葦蕩中飛出三道身影,撲向李驚瀾。高曉鷗,古伯年拔劍就欲上前,林讓卻攔了一攔,指指馬車,高,古二人一左一右護住馬車,林讓貼近車身對裏麵的裴小環和小和尚說了四個字“敵襲,禁聲!”


    三道身影電射而至,李驚瀾見招拆招,不反擊,隻是腳下踩樁,一邊提防外圍遊弋的飛劍,一邊偷眼望了一下遠處的馬車,見高,古二人守在車前,便凝神應對身前的一槍雙刀。


    眼前三人見久攻不下,更被李驚瀾無視一般的刀不出鞘氣急,越發發了狠,隻攻不守,長槍直奔胸腹麵門,兩刀一左一右砍向身下,李驚瀾狹長的鳳目微微一眯,突然避過一槍,搶進中宮,使槍的大漢慌忙倒退,左右二人刀光回旋,斬向李驚瀾身後,李驚瀾卻身形不停腳下劃圓,繞過使槍大漢身後,兩人收刀不及,也是急智上下相交,嘡啷一聲兩刀相撞,才止住刀勢,不防使槍大漢一個踉蹌,撲了過來,兩人慌忙左右一分,讓開中路,左側矮壯漢子就覺肋下一痛,一口鮮血噴出,卻是被李驚瀾合身用刀鞘前端撞出一丈多遠,也不看那人死活,掄起刀鞘向還未站定身形的使槍漢子連肩帶背砸去,這邊不及轉身隻好使了個蘇秦背劍,倒持槍杆往背上一橫,“鐺”的一身,一股大力從後背透前心,喉頭一熱也是吐出一口鮮血,不省人事。


    電光火石之間,戰場上隻剩下李驚瀾和壯碩的使刀漢子兩人,隻不過,他的背上多了一道劍痕,六寸有餘,衣破肉翻,血水將背部打濕。


    那壯碩漢子鋼牙一咬,不退反進合身撲上,竟然是搏命的打法,要為空中飛劍再搏出一線機會,李驚瀾一退再退,空中飛劍伸縮不定,使刀大漢狀若瘋虎,刀刀連環。


    猛然間,腳尖一點飛過大漢頭頂,飛劍等的就是他無法借力這一刻,電射下擊,李驚瀾一聲大吼:“老子等的就是你。”白光大盛,刀罡凜冽,刀鞘向後射出正中大漢背心,身前一道霹靂砸向飛劍,一刀開山,飛劍迸斷,蘆葦蕩裏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呼。


    閉鞘一刀,氣勢霸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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