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哼哼唧唧,很是顯擺地抖了抖身上的兩個破布袋,蘇乞兒暗掐指頭,計算著:“得,不就是比我早入幫派幾年麽?待後年,我也是二袋弟子了呢!”


    丐幫上下,以身上披掛的布帶劃分身份,往那爛坡杏子林深處走去,一路遇見的丐幫弟子身份越高,三袋、四代,乃至六袋的執事長老都出現了,蘇乞兒暗道:“這丐幫不愧為天下第一大幫,幫中果然臥虎藏龍。”


    三袋弟子以下,皆是外圍弟子,武藝未成,多在打熬筋骨,通脈養氣;四袋之後,才有洞微、通玄的存在,各人身上傳來的氣機也愈發恐怖,蘇乞兒既是坎坷,又是興奮。


    他入幫已久,至今算來也有三年,卻苦於武藝一般,無緣參與幫中各類大小事情,苦熬著“資曆”,連蘇吳城內的丐幫高層都認不全,難得今日能一睹丐幫“真顏”,自然是要看一個飽的。


    當然,以蘇乞兒的身份,也隻有資格“看”個飽……


    行到爛坡杏子林中心,蘇乞兒團團抱拳,與四周乞丐打過招呼,極為麻溜地取出一塊破棉褥,墊在地上,與老乞丐坐下,樂滋滋地,兩耳豎起,雙目湛湛,看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


    至於破棉褥哪裏來?哼哼,身為乞丐,不能將身家大小都帶在身上,還好意思說自己是乞丐麽?


    “肅靜!”


    卻在這時,一位滿頭銀發,氣質高渺的老者從黑暗中飛下,手持龍頭黃杖,長九尺三寸,重逾三百斤,用力一頓,地麵不起,勁力卻順著地麵傳來,微微顫顫,震得各人都是一趔,噪雜在眾乞丐間的聲音立時消失,蘇乞兒暗中心凜。


    “好高明的掌控能力,這便是洞微之境?再有這份威勢,隻怕是總舵來的長老!”


    便不曾見到老者身上的乞丐袋子,但看那執掌蘇吳城兩位執事長老畢恭畢敬的樣子,蘇乞兒便知,這老者的身份定然極不簡單。


    不過,這老者身份再是尊貴,蘇乞兒對他也親熱不起來,側頭再看了看同樣是滿頭銀發,亂糟糟、一團團,毫無形象的老乞丐,蘇乞兒頓覺還是老乞丐親近些。


    “……老夫添為本幫掌拳長老,今日前來,是為挑選我丐幫英傑參加君山大會,諸位皆是丐幫弟子,勿分高低,為丐幫盛事,當共盡綿力。”


    那廂,掌拳長老已將召集眾人的原由說了清楚,原來是丐幫君山大會召開在即。


    丐幫君山大會是丐幫頭一等的大事,曆任幫主繼位,新老交替都需要得到君山大會的認可,爛坡杏子林之事是為君山大會的預熱,要挑選英傑弟子參加君山大會,這般盛事,蘇乞兒聽了那叫心頭火熱。


    君山大會之中,不但雲集了丐幫的英傑,那諸般宗門世家必然也要派出弟子觀禮,可謂群雄薈聚,如此景象,隻怕沒有一個江湖人能拒絕,蘇乞兒也不例外。


    但叫他震驚的,則是掌拳長老的身份。


    江湖人皆知,丐幫的降龍掌、打狗棒為絕頂武學,為傳承計,丐幫設置了掌拳、執棍長老,歸傳功長老名下,負責丐幫武學傳承。


    降龍掌在丐幫流傳甚廣,四袋、五袋弟子皆有緣習練,隻是不全,即便如此,以降龍掌的武學品級,掌拳長老的身份也是極為高崇的。


    果然,掌拳長老才說罷,各人望向他的目光便多了熱切,掌拳長老顯然也預料到這般情景,自行退下,便有蘇吳城的執事長老上前,說道:“丐幫以武德為先,曆代幫主皆以匡扶江湖正義為己任,兩代幫主之前,更有北俠秉承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大誌,吾輩上下求索。此際君山大會在望,本幫挑選觀禮弟子絕非恃勇鬥狠,諸位當以為然!”


    執事長老頓了頓,各人呼吸沉重,皆有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壓來,場麵愈發寂靜,長老點了點頭,又道:“然則,我丐幫又為江湖門派,武力必不可少,因此我與劉動長老商量,以三袋為限,三袋以下弟子取九名,四袋、五袋弟子各取三名,以武擇優,以劉動長老為首,計一十六人代表我丐幫蘇吳分舵參加君山大會。”


    說到此處,執事長老身旁,那位拳掌粗大的老者站出,身軀魁梧,不動如山,微微頷首,一對怒目好似電光,看得人心頭駭然,卻正是另一名執事長老——劉動。各人兀自為劉動的威勢震驚,先前說話的執事長老又道:“諸位皆為我蘇吳分舵弟子,其中更有我等子侄,為公正計,此次蘇吳分舵的挑選我與劉動長老不做置喙,而以陸餘華公子為評判,諸位歡迎!”


    執事長老說完,身形一轉,將位置讓了出來,群丐這才看見,在劉動長老身後,還有一位男子,身形偏轉,白袍如飛,腰間別著一把折扇,遙遙抱拳:“見過諸位兄弟!”


    想必,這人便是陸餘華了!蘇乞兒暗自忖道。


    這陸餘華風采極佳,氣質颯然,風流如風吹雨打之葉,麵上亦帶幾分自得之笑。


    奈何,諸位乞丐卻未必給他這個麵子,便有執事長老發話,場中的掌聲也是一陣稀裏嘩啦,不顯熱烈。


    為何?


    卻說,雖然聚集此間的都是一群走東闖西、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大小乞丐,各人的形象與陸餘華的姿態天然犯衝。


    平日裏,他們最看不起的便是那些賣弄風流的騷客公子。


    再則,有北俠威名在前,震懾宵小,丐幫上下皆以俠義做骨,風氣極佳,縱有敗類二三隻,亦瑕不掩瑜。


    做乞丐也有乞丐的自尊,陸餘華要想用他的騷包形象信服群丐,隻能是妄想。


    “我道掌拳長老為何到蘇吳分舵,原來是來保駕護航的,哼哼,掌拳長老,好大的名頭!”


    “聽聞陸家也有一位半步宗師,號稱瀟湘煙華一冠傑的陸冠傑便是,聽說也在候選奪幫主的熱門人物,這陸餘華公子不會是為陸冠傑打前哨戰的吧?”


    眾丐心間思量,麵上的表情便有些豐富了起來,神色稍顯異常,場中氣氛頓時怪異,陸餘華微微皺眉,兩位執事長老神色不動,倒是掌拳長老目中閃過一絲不愉,便有劉動長老站出,道:“二位長老,陸公子,天寒地凍,小子們衣裳單薄,恐不耐寒,還是盡早舉行吧。”


    陸餘華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先讓出了場地,掌拳長老隨後跟上一快一慢看似不起眼,卻分出了主次,群丐之中,不乏機靈之人,立時便發現了不對。


    “看來,掌拳長老已經選好了隊伍,但不知,這是他自己的主意還是傳功長老的主意?”蘇乞兒也微微皺眉,暗中思量。


    傳功長老一係,關於丐幫傳承,地位相對超然,亦需以超然姿態應對幫內權勢更迭。


    掌拳長老所為,若隻是他個人意願還罷,若為傳功長老授意,便說明丐幫的權勢更迭,已進入白熱化階段。


    “但連丐幫也逃脫不得這權勢的爭伐麽?”蘇乞兒暗中歎息,似是已經看到這次君山大會掀起的動蕩波濤。


    “哪位兄弟願意賜教?”


    切莫小看了丐幫的弟子,這群乞丐之中多的是任俠義氣之輩。


    畢竟,身為丐幫弟子,首先得是個江湖人,其次才能乞兒,這不,掌拳長老幾人才將場地讓出,便有一位三袋弟子跳了出來,把棍一耍,舞得漫天飛影,恰似飛龍奪星,淩厲之間但見剛猛,嗤嗤紮穿空氣,惹得群丐鼓噪叫好。


    這般呼聲,可比陸餘華出場高了許多……


    陸餘華挑眉輕嗤,不做置評!


    一套夭龍奪珠棍耍完,三袋弟子引棍斜挑,微微一拜,也有幾分灑脫勁兒,當即也有一位三袋弟子大步走出,一步一丈,若虎踞龍伏,但見威猛之勢,雙手屈爪,未動未移,卻給人莫大的威脅。


    “劉動長老,你蘇吳分舵的人才看來不少嘛?”


    “掌拳長老謬讚!”


    掌拳長老微微一笑,摩挲著黃銅長杖,劉動長老嗡聲應著,好似一張悶鼓,好懸沒將掌拳長老噎得半死。


    “早知劉動是個實心的鐵葫蘆,敲得半天也聽隻能聽得個悶響,可惜那唐越著實是隻老狐狸,將劉動推了出來,自己躲在背後,這蘇吳分舵的應諾,看來不好拿下了。不過,老夫拿不下來,想來別人也是一樣。”


    掌拳長老暗中思量,計算往得失,便放下心來,臉上再次掛起虛偽的笑容,看向了場中。


    所謂唐越,便是另一個執事長老。


    便在掌拳長老思量時,兩個丐幫弟子已戰到了最激烈,但見那棍如龍騰,夭矯攔空,一棍震下,空氣為之輕顫;爪似橫電,連掃六方,五指開闔,氣爆鳴鳴。


    兩人走得都是剛猛一路,出手大開大合,爪棍連連交擊,勁力相撞,炸空氣砰砰巨響,又都是周天境大成,功力綿連,一時分不出勝負,隻得施展奇招,打得愈發精彩,那群丐幾時見過這般情境,都看得是目瞪口呆,連嘴邊流下的哈喇子都不曾知覺。


    “好,我丐幫後繼有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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