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若世間都是您這樣強壯的老夫,還有我們出頭之日?”


    親耳聽到天機老人一口一個老夫的自稱,再對比一下對方與自己的肌肉,武二覺得自己的人生隻剩下了……慘淡。


    如果,世上的老夫都似天機老人這種體型,武二想要出頭,恐怕真得熬到天機耄耋之齡的老夫不可。


    但武二不得不承認,他也有走了眼的時候。


    蘇妄等人,哪裏是通玄入境的境界,分明,都是半步宗師以上的高手。


    這動則打爆虛空的力量,已非通玄入照能擁有。


    此時,他才看清了蘇妄等人的幾分實力。


    “搞不好,一個你還當真能吊打幾個我。”想到慕容彩著丫頭的“無忌童言”,武二的臉上,又帶上了一分苦笑,竟不敢在瞧她。


    他這身武力傲視陽穀縣,卻連一個黃毛丫頭都比不上,白白活了二十幾年,心間頓覺一片灰暗,生出了前途無亮之感。


    回到話頭,但說天機老人朝天一槊,天機棍挑起,咣地一聲,便將周時之鍾掀了開去,再又橫棍一壓,往權衡砸了過去。


    權衡麵容大驚,以他的功力也不敢硬撼這一棍,挪步撤拳,將身橫擺,即在這時,披掛在他身後的周天華光照耀圖嘩啦一卷,披落而下。


    周天華光照耀圖飄卷,星力澎湃,如湯水揚沸,瞬間動亂了時空,將他的身形遮掩,便以蘇妄與天機老人的目力,一時也看不穿。


    這周天華光照耀圖,赫然也是一件神兵,是權衡親自采集周天星力所煉,雖然比不上周時之鍾,但也是難得的寶貝。


    “休走,先吃了老夫這一棍再說。”


    天機老人此時正在興頭,生猛非常,眼見權衡退步,哪裏肯依,步步緊逼,手中一搖一晃,但將石柱般的天機棍縮至兒臂粗,單臂舉起,再又一抖,天機棍變長,如同一根巨大的棒槌,前端巨大,末端窄小,往周天華光照耀圖中砸去。


    一搖一晃一抖,動作雖然簡單,但天機棍經二度變化,速度激增,霸烈之勢更甚,帶起嗚嗚風壓,猶若風刀,虐卷八方,將眾人所在的山頭直接削低了幾寸,那水泊大頭領白衣秀才王倫,更是直接給掀飛了出去。


    如斯威勢,砸在周天華光照耀圖上,隻聽了個悶響,但見周天華光照耀圖微微晃動,星光動搖,猶若瀚海浮動,泛起碧浪驚濤,驚濤往上一頂,駭浪兀自潰散,星光接連起伏,便卸去了天機棍的力量。


    似若,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權衡竟以星力模擬瀚海,將天機棍的力量分散收攏以柔克剛……


    “好一個以柔克剛,小子,你再接我一棍試試?”


    天機老人麵露暴戾,舉棍再打,周天華光照耀圖滴溜溜一卷,化作一顆水魄圓球物質,陡地飛射,往天機棍上就是一撞,球形外表凹癟變形,嘣的一下,借力彈起,撞在虛空上,穿透而過。


    卻是,借了天機老人的力量,直接崩碎虛空而逃……


    “逃,逃得了麽?”


    天機老人怒喝一聲,也不追趕,頓頓地頓了頓足,天機棍連連震動,即有無數絲線纏繞在棍尖,絲線交織成網,好似網羅了整個世界,隨著天機棍回扯,生生地將一顆水魄圓球扯了回來。


    他諢號天機,又豈是易於?


    天機者,冥冥深意,不可揣度,有鬼神之能——意指,天意。


    天機老人精研天機之力數以百年,一身境界,近乎於道,已明天意四時運轉,神通之大,堪稱無量。


    由此,他才能在蘇妄降臨到十六年時,憑借冥冥中的引導,找到了慕容彩這個小丫頭。


    不過,天機老人成也天機,敗也天機,越是精研天機,與天地的枷鎖便越卡越緊,越是無法超拔。


    乃至,連喜怒也要受到天地的影響,才有突然對武二迸發殺機一事發生。


    隻要身在武界,屹立這方天地,天機老人便能得到天地之意的加持,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


    無論是蘇妄,還是權衡,都不是他的對手,莫說是打,連能不能逃走都不再是自己左右,亦若此時。


    眼見就要被天機老人扯回,權衡即有決斷,水魄圓球猛地膨脹,輝光大放,隻聽轟隆一聲巨響,無窮光熱刹那釋放,明明輝煌,光耀無盡,照灼了虛空。


    “好大的魄力!”


    無盡光輝中,蘇妄撐起一張陰陽圖,黑白旋光轉動,將身前的光熱盡數卸到一旁,卻見微光一閃,陰陽圖內邊多了一位氣息寧靜的老人。


    是天機老人。


    此時,天機老人已變回枯瘦的身形,手中的天機棍業已收起,氣息寧定,神色平和,卻半點也看不出剛才那番要生要死的架勢。


    “可算一時梟雄,敢舍能得,小友認得他?”天機老人咂摸著胡須,似乎對自己獲得的戰績十分滿意。


    兩人說的,都是此時肆虐四方的光熱,那是無量星輝爆開時的射線,這些星輝,來自周天華光照耀圖。


    為尋得一線生機,權衡竟將親自祭練的周天華光照耀圖獻祭,這般氣魄,也當得蘇妄兩人稱讚一聲。


    “是好大,大的某家都心疼了。”一旁,武二瞅了瞅手中的雪花镔鐵戒刀,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一擺,將戒刀收到身後。


    “天罡宗宗主麽,當然認得,前輩計較已定,還要恭喜一聲。”蘇妄懶洋洋地拱了拱手,神態隨意。


    “同喜同喜,小友不也打著同樣的算盤,老夫為你定計,天罡宗宗主為你驅策,省卻小友一番力氣,小友難道不感激老夫?”


    一見蘇妄如此,天機老人頓時吹胡子瞪眼起來,指著他憊懶的樣子,一副不知說他什麽好的樣子,但眼眸深處,卻有欣喜流露。


    這老頭,此時才算露出了幾分真性情,也不知在開心什麽。


    但在這時,輝光散盡,平地裏呈現了一副末日版的景象,原本高百丈水泊孤峰已被完全炸毀,大地凹陷,露出了深穀般的傷口,四周流水倒灌其中,冷熱交替,嗤嗤聲響,並有氤氳水汽四冒,看得武二倒抽了一口冷氣。


    不過,這般景象都未能吸引蘇妄與天機老人的注意,他們都將目光放在了虛空中,正不斷收縮的一個小小通道,通道對麵,隱約可以看見一片蒼莽原林,古樹森森中似有巨獸呼嘯而過。


    那是龍島,亦是異界人口中的……蠻荒島嶼。


    “小友,同去如何?”


    天機老人大笑一聲,不待蘇妄回答,將袖一卷,化作一道光芒穿射而去,臨去,卻卷走了一個丫頭。


    “啊,老師,救我!老爺爺,你認錯人了。”


    “誒,認錯了,沒關係,小友,你將我孫女帶來。”


    那被天機老人卷起的,卻是慕容彩這個丫頭。


    至於認錯,鬼信呢!


    蘇妄看了眼瞪大了眼珠,做泫然欲泣可憐模樣的孫小紅丫頭,頓覺頭大,轉身一問:“武家兄弟,一同走走?”


    武二聳了聳肩膀,狀做無辜道:“前輩,我好像沒得選!”


    “哈哈哈,放心,蘇某答應你,定然給你一樁造化。”蘇妄大笑一聲,不知從哪裏又撿起了竹篙,用力一撐,孤帆化作一縷流光也飛了過去。


    武二大喜!


    ……


    蠻荒島嶼,幾人才落了下來,便覺身體一沉,生生從虛空中落了下來。


    比起十六年後兩界法則漸漸交融,此時的異界對武界來人的壓製尤為明顯,更別說這蠻荒島嶼本就是司戊帝君的一片諸天碎片所化,對眾人的壓製為此界之冠。


    才出現在這方世界,武二便覺呼吸沉重,一身力量十不餘一,氣息不斷下降,境界更是直落通玄以下,隻剩下洞微見徹的實力。


    天機老人也微微有些氣喘,步履多了幾分沉重,但一身氣息卻愈顯蓬勃、生氣,似若脫去了無形的枷鎖,重得了自由。


    這便是蘇妄先前所言的恭喜!


    天機老人與武界聯係太深,武界已成了困囿他的枷鎖,天機之天,是武界的天,武界的極限也成了天機老人的極限,他若想突破武學大宗,隻能舍卻與武界的聯係。


    此次異界之行,真是天機老人的機緣所在,也是天機老人的目的。


    天機老人擅使天機之力,自然要為自己算定一線生機,在但蘇妄甫一降臨,他便察覺到了時機的到來。


    某種程度來說,他們的相遇,便不是巧合。


    與他二人相比,蘇妄師徒隻是微微晃了晃身形,便適應了下來,他們的氣息竟沒有變化。


    “小友看來還藏了一手?”天機老人心情甚好,開起了蘇妄的玩笑。


    “藏了一手可不止是我哦,老爺子還請明鑒。”


    蘇妄微微躬身,已示還禮,頭頂衝起了四道神光,青紅黑白,化作四隻咆哮怒吼的神獸,飛羽蓬開,鱗甲齊震,龐大的身軀聯成拱璧,但往虛空中就是一靠。


    那是,無極印?四象。


    卻在這時,虛空中陡然泛起無數波紋,嗡嗡顫抖,似急弦紛顫,顫瑟間抖動虛空,無形聲波橫掃而來,虛空寸寸齏粉,炸出了一片又一片瘮人黢黑的時空。


    權衡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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