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女子雖有止戈之意,但蘇妄卻沒有收手的心思。


    這個世道,終究是打出來的,仁義禮信,隻能是力量下的添頭。


    高座的女子想得確是挺美,想打便打,想停便停,但,沒有這樣便宜的事。


    轟咚!


    蘇妄再次踏出腳步,若重嶽崩倒,轟然砸落,震得大地一片動搖,空氣粉碎,崩裂出一片慘白的空間。


    女子眸光紫華大放,俏臉依然平靜了下來,古管家麵目陰鷙,狹小的眼珠閃爍幽幽碧光。


    “好膽!”


    銀甲男子勃然變色,猛然拍出兩掌,穿掌洞空,如裂絲帛,虛空乍然被他打出兩道圓形通道,通道之內,空氣粉碎,浮現蒼白。


    這兩掌,男子傾盡全力,臉色冷笑,眸間殺意溢流,他便不信,蘇妄還能擋得住。


    掌名穿石,他所修天品異術翻天掌的第二式,以此為依,他打遍承州年輕一代無敵手。


    “豬狗一般的東西,以為占了一時便宜就能勝過我?今日便讓你來的去不得。”被女子喝止,他便心有不甘,蘇妄此舉,卻恰好合了他的心意,如今,正當他立威之時。


    七奴兒眼中閃過快意,嘴角不覺勾起一絲殘忍的笑容。


    空氣粉碎,有莫大威勢,崩碎左右擺設的器物,十丈以內,氣息凝固,猶如泥沼,威嚴氣機壓迫下,吳明麵紅如血,周身鼓蕩微紅的氣血,微微扭曲空氣,腳下連連倒退,踏腳如轟錘,在地麵上踩出一個個印痕清晰的腳印,入地一寸。


    卻是,他已經控約束不住自身的氣機,鎮嶽樁真意散溢,踏裂了地麵。


    “天境果然厲害,但也非高不可攀,再給我三年,不,或許不要三年,我也一定能達到這個境界。”吳明雙目有精芒綻放,如同兩顆燦爛的寶鑽,卻是前所未有的自信。


    雖然異術修為並沒提升半點,雖然他如今麵對的已是被蘇妄過濾了九成九的氣機,但吳明相信,隻憑如今強大的的血氣,他便能與探法境異術修行者一戰。


    這是一條全新的道路,一條適合他的道路,吳明有這般自信,他不弱於任何人。


    轟!


    隻聽一陣劈啪骨骼震動,吳明身上蕩起昂然氣勢,有淡紅光芒彌漫,若雛龍出世,盤旋飛轉,驟然凝結,化作了一道虛幻的烘爐拱璧,冉冉而升,將他籠罩。


    烘爐雖然虛幻,卻有無盡潛力,甫一出現,便抵住了銀甲男子的氣機,兩者相撞,有宏大之音傳出,仿佛暮鼓咚錘,鎮落六合,鎮壓了方圓。


    此間的氣息,陡然炙熱了起來,有熱浪滾滾,向四周宣泄,吹蕩得巨大的通靈碧犀營帳鼓蕩,狂風亂卷,滿屋狼藉。


    “果然是我徒兒。”蘇妄眼觀八方,哈哈大笑,漫步前行,仿若禦風乘雲,有說不盡的瀟灑,驀地揮起左臂,掄成圓月,立斬而下。


    一輪渾圓的劍光乍然浮現當空,氣機圓滿,仿佛盤月,無漏不缺,亦如月光一般,無形無跡,拂過狂風,照向了銀甲男子。


    一股生死危亡之機從男子心間生起,直駭得他寒毛豎立,瞳孔劇烈收縮,危機之時,男子爆喝一聲,周身銀甲飛起,分化萬千,又瞬息合攏,化作了一片銀白屏障,有蒼茫氣息流轉,威壓赫赫,鎮落此間。


    昂!


    一聲若有若無的龍鳴震響,世界迷幻,仿若又銀甲巨龍從雲間探下,身形龐大,龍鱗紮紮,蒼勁的龍身如山嶽高大,遮蔽了天穹,噴吐氣息化作狂風驟雨,嘶吼長鳴便為無盡奔雷,身形翻滾,若要碾破天地。


    銀白屏障之後,男子心髒急劇跳動,臉上還殘留著幾分心有餘悸,嘴角卻得彎了起來。


    他這身銀甲乃是一隻龍蛇蛻下的鱗甲所煉,堅固非常,非天王境強者絕不可破。


    龍蛇乃真龍血裔,為蛟龍與白煉蛇所生,血脈強大,成年後實力堪比天境強者,一身鱗甲更是堅固非常,除非天境強者手持神兵才能摘下。


    銀甲男子當然不敢冒犯龍蛇,從它身下取下逆鱗,但他卻有些運道,於一處古跡中,尋得了一片龍蛇蛻下的逆鱗,並以此為傲。


    自煉成這龍蛇甲胄之後,便沒有能突破他防禦的存在,他的傲氣,也越來越足。


    但下一刻,他的麵色變了。


    “龍威?龍威又如何?”


    銀白屏障遮擋,赫赫威壓襲蕩,壓得他氣息微微凝滯,步伐沉重,如陷泥塘,壓力,來自四麵八方,若有若無的氣機引動著十丈內的所有元氣擠壓而來。


    這是來自龍族血脈的天然壓製——龍威。


    真龍至尊,凡人難見,便是見到,亦非有幸,要被真龍的氣息壓迫,精神薄弱者,甚至可能被奴役,絕非什麽幸事。


    但蘇妄絕非精神薄弱者,他是凝聚了意誌的武者,意誌如鋼,意誌如鐵,經百鍛而成,又豈是如此輕易就能壓服的?


    卻聽蘇妄悶哼一聲,眉心閃爍微芒,如虹如波,有鋼鐵意誌橫掃而出,悍然撞上龍威,手掌翻轉,揮起的劍光陡然變化,飛化飛花,散做漫天光華,銀白漫天,徐徐漸落,擠滿了天空。


    光華慢慢落盡,軌跡玄奧,若直若曲,好似劃破了什麽,虛空驟然崩現出一道道慘白的印痕,微微點點,隨顯隨消。


    那點點微微的印痕,都是被劃破的虛空。


    “這,這?”銀白屏障遮擋,隻有吳明看到這番變化,瞪大了眼珠,手腳激動地幾乎戰栗了起來,在他眼中,仿佛看到了畢生所求的奧義,追求夢想的終點,幾不能自已。


    異術隨是以奇稱著,卻也不缺攻伐之力,如銀甲男子拍出的翻天掌就可稱攻伐大術,亦是精妙非常。


    但這種攻伐、精妙,卻是基於異術對天地元氣與天地大勢的運用上,於修行者自身,並無多少改變,也未占過主動。


    在施展異術時,異術修行者憑著天心感應,將心神融入異術攻伐,自然而然施展異術的精妙之處,依據所能施展的異術精妙多寡,分作遊刃有餘、入得神髓等層次。


    但蘇妄在施展武學時,卻以武心引導劍勢出動、劍光變化,一招一式,俱是由心而發,憑心變招,以招法引動天地大勢,再將天地大勢融入招法之中。


    雖然同樣都運用出了天地大勢,但在原理上,卻有本質的不同,其中關竅,吳明一時還無法參透,但他卻近乎本能地看到了事物的本質,察覺到不同,並開始嚐試理解。


    這份才情,便是蘇妄也不得不道一聲歎服。


    感受到吳明的變化,蘇妄微微一笑,長袖一卷,飛化的劍光驟然卷起,舞成長龍,迎著銀白屏障便衝擊了出去。


    虛空如薄紙,但在蘇妄的劍光中嗤嗤盡裂,射成篩子,劍光飛馳,若橫挪虛空,飄零到了銀白屏障之前。


    連虛空都被蘇妄穿透,遑論銀甲屏障?


    叮叮叮!


    若雨打芭蕉,叮聲大作,有銀輝大放,如蒙蒙細雨,輝光紛灑,好似飛沙四揚。亦有同樣銀白、如柳葉一般飄零的銀光飛落,速度並不如何迅疾,重量亦不如何沉重,卻撞得銀輝抖動,飛光如屑,一層層削薄了下去。


    銀白屏障之後,男子身形連連劇顫,抖成糟糠,口鼻鮮血噴薄,不停溢出,麵色淒苦,盡力抵起手掌,綻放銀白,苦苦支撐著銀白屏障的存在。


    銀白,在漸漸得稀疏下去。


    七奴兒麵色驚駭,嘴角的殘忍笑容還未消去,陡然張得巨大,將臉型撐得扭曲,好似變形。


    古管家的陰鷙的臉色,愈加難看了,手掌微微抬起,有青光噴薄,好似就要出手。


    “夠了,我等認輸,還請先生罷手。”


    終於,還是高座的女子出了口,這一出口,卻叫男子、七奴兒、古管家同時變色,不敢置信。


    他們寧願接受自己一起失敗的結果,也不願接受女子開口認輸,這是將他們的驕傲,都摒棄了。


    銀白男子麵色陡然紅了,七奴兒也氣得連連發抖,唯獨古管家默默歎了一聲,閉上眼眸,退至一旁。


    但女子的命令他們卻不得不聽,銀白男子便是再憤怒,也隻能隨著古管家後退,撤去了銀白屏障。


    銀白屏障驟然崩散,化作飛光,乍然包圍他,重新化作甲胄,但光輝與色澤卻暗淡了不少,本來的湛亮與光滑,卻被無數劍痕掩藏。


    飛光漸漸寂滅,滿室狼藉,到處都是劈斬之痕,到處都是碎片,唯獨蘇妄師徒靜立其中,巋然不動,仿若泰嶽,坐看閑雲風散,靜待天地時轉。


    “先生當真好本事呢。”高座之上,女子輕輕笑著,眸光卻很冰冷,仿若月中的神女,即便笑語盈盈,也無法掩藏她那一分冷漠的生疏。


    顯然,她並非不動怒,隻是強自壓抑著,因為,她看得出來,蘇妄出手依然還有保留,之所以還未失態,卻是自忖,還能擁有主動。


    “我想,送兩位先生一樁富貴。”她這樣說著,高高俯視而下,從容而淡定。


    能被這個女子稱為富貴的東西,必然極為了不得,七奴兒已忍不住驚呼出聲,銀甲男子亦是悶哼了一聲。


    女子直視兩人,再未言語,唯其冰冷的眼中有清輝流動,淡紫如華,若有星辰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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