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麽?


    不知為何,蘇妄忽然有種直覺,有些東西,是不會變的。


    凝固的泥地猛地崩裂,唰的一聲,突兀地從地下攢刺出數百道尖矛,根根尖銳,鋒芒閃爍。


    黑衣人齊齊爆喝,寒霧再次蕩起,惡蛇仰天嘶鳴,獨角狂舞,又有刀鋒閃錯,若直若曲的軌跡交織成一座巨大的磨盤,霍然橫推了出去。


    惡蛇嬗變,刀鋒犀利,磨盤合二者之利,陰陽合一,威能倍增,聽得一陣嚓嚓響動,尖矛俱被黑衣人剁成碎片。


    黑衣人的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但他們笑得太早了!


    前麵所為不過是蘇妄試探這方世界的手段,或許,這方世界確實有些特異,但也僅僅是特異罷了。


    呼!


    不知何處吹來了一股狂風,驟然吹起被黑衣人剁成碎片的尖矛,絞成一股,猝然間,萬仞穿空而起,急急若飛蝗,嗡嗡顫鳴,彈指間穿過了黑衣人組成的戰陣,深深紮入了絕壁之中。


    噗呲,噗呲!


    一道道裂口猛然在黑衣人身上張開,鮮血噴濺,如泉如湧,刀兵掉了一地,呯呯的各式聲音交匯一起,便若一場鮮血盛宴上的動人交響曲。


    嘩啦!


    卻聽得一聲怪響,十數名黑衣人齊齊摧垮,仿佛沙雕壘成的一般,身體驟然崩解,碎裂成了一地碎肉。


    骨肉混雜著鮮血流淌,霎時將此地染成了一片血池,鮮血漸漸被還未散盡的寒氣凝固。


    終究,黑衣人奇詭的刀法,卻成了推動他們死亡的原因。


    血池之上,卻有一座冰雪雕鑄,染著鮮血的血紅寶座矗立著,在那上麵,坐著一位四肢隨意平放,麵色無情,比寒氣還要冰冷的人。


    “還不出來麽?”明明不見蘇妄開闔嘴唇,卻有聲音傳遍絕穀,帶著他冷漠的音調,叫漫空的寒意,再又濃厚了三分。


    呈半凝固狀態的泥地被這寒氣一激,隨即凝固,凍成了一片凍土。


    他早就知道,掉入爛泥地的人根本就沒死,那仿佛寂滅的氣息,是對方將自己隱藏了起來。


    對方死或不死蘇妄不關心,但叫他氣惱的是,“無意間”他竟成了對方的擋箭牌。


    蘇妄話音剛落,冰凍的泥地陡然震顫起來,聽得一聲巨聲,一個渾身沾滿淤泥,被凍得臉色烏青的男子即被震了出來,重重地摔在凍土上。


    這一下摔得好狠,直疼得男子全身抽搐,不知又斷了幾根骨頭。


    “死了更好?”


    蘇妄心裏冷哼了一聲,看著男子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老老實實地長揖到地,拜道:“見過前輩!小子吳明,在此謝過前輩的救命之恩!”


    他聲音沙啞,身材不高,五官普通,唯獨,姿態卻是十分真誠,至少,在表麵上叫人挑不出錯來,蘇妄神色稍霽,但隨即麵色卻變了。


    “吳明?”


    “是!”


    蘇妄沉默了下來,再未發問,吳明便這般老實躬著身,也不敢動彈,此間的氣氛,陡然變得詭異了起來。


    直過了好一會,吳明站的久了,壓製不住身上的痛苦,輕聲痛吟了一聲,蘇妄這才轉過神來,抬頭看了看天空,冷冷地道:“站過來罷。”


    “是!”


    雖不明所以,但吳明不敢拒絕蘇妄的意思,趕緊向前兩步,立於蘇妄身後三尺距離。但在這時,黑衣人下落時甩下的鐵索猛然舞動起來,若群蛇亂舞,陡然纏在兩人腰間,一圈圈收卷,將他們拉了上去。


    吳明驚叫一聲,見蘇妄神色不變,急忙壓下驚慌,任由鐵索加身,與蘇妄一起攀升了上去,但眼中的驚駭,卻溢於言表。


    “還算有些眼力見!哼,吳明?”蘇妄默默歎了一聲,悄然收回在吳明身上的靈識,心裏計較著。


    吳明?


    除此地的吳明之外,蘇妄認識的,還有一個吳明,小老頭吳明。


    常識告訴他,兩人絕非同一人,他們的氣質、氣息,乃至靈魂波動皆有所不同,但直覺告訴他,他們二者,實有莫名的聯係。


    他心中依然疑惑著,為何會掉入一個與幻境所見一模一樣的絕穀,這世間,真有巧合?


    既能出現相同的地方,為何不能出現相同的人呢?


    真與假,在他的認知中,已漸漸模糊。


    或者,是他太過較真了,較真到硬要將假的東西,套上一個真實,實不異於混談南橘北枳的癡人。


    他所在的地方,本來就不是一個真實的天地,何談真假?


    “但我會找到原因的!”蘇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陣強烈的緊迫感,迫切地想要尋找出答案來。


    忽然墜入這方天地,蘇妄依然與虛空鏡處於失聯的狀態,雖然不想承認,但事實是,不知何時開始,他對虛空鏡,已生出了淡淡的依賴之心。


    依賴她的存在,依賴她的定位,叫他不至於在諸天萬界的億萬時空之中迷失,至少,有虛空鏡在,他便能找到回頭的路,即使,有了回頭路,蘇妄也不知道往哪裏走。


    這不過,又是一個自欺欺人的借口罷了!


    蘇妄所缺少的,絕非什麽方向,而是心靈的寄托,一顆心靈的倚靠,但他卻假裝不知,拒絕倚靠,無意之間卻又顯露著需要依靠。


    有虛空鏡在身邊,蘇妄處事便多了幾分靜氣,多了幾分機變,臨敵時,更是妙招迭起,神乎其技。


    可在虛空鏡失聯後的短短時間,他便頻頻犯錯,神不思屬,若非如此,以蘇妄一向甚是靈敏的靈覺,如何會被慕容彩算計,被忽然張開的時空裂縫吞噬?


    有了這個理由,蘇妄才有動力去揭開這個世界的麵紗,見到她的真麵目。看看,她到底安的什麽心?


    絕穀雖高,卻有盡頭,從絕穀攀岩而上,視線漸漸開闊,稀薄的陽光透過沉重的陰雲,照射下淡淡的金光,落在蘇妄臉上,將他的瞳孔與發梢渲染得金黃一片,如同神聖,雖然他身形不動,仿若僵固,但在吳明的眼中,卻有莫名威嚴。


    吳明使勁揉了揉眼睛,隻覺眼睛酸澀的難受,忽然有了一種感動涕流的衝動。


    “嗬嗬,這陽光也忒刺眼了些!”他暗暗嘲笑著自己,嘲笑自己的心靈脆弱,嘲笑自己經不住苦難,嘲笑著,這陽光太刺眼。


    其實他不知道,他是拜服在了蘇妄的力量之下,無力反抗對手的他,“親眼”看見蘇妄如殺雞屠狗一般虐殺了他的敵人,心下如何會不震撼?


    隨即,他們便被拋擲了上去。


    世人向喜人多,因為,人多在許多時候代表著勢眾,三五人聚集在一起,便能吆五喝六,百八十人湊一塊,但能橫行鄉裏,成千上萬人擠一堆,就能聚嘯山湖,敢做人中雄,若能聚攏百萬人心,那麽恭喜你,你已有資格稱王稱霸了,這便是事實。


    然而,這個事實放在蘇妄麵前可不夠看。


    就在他們上來之時,此間便圍攏了上百的虯紮大漢,各個氣息雄厚,麵帶獰色,兩側太陽穴高高隆起,額頭上盡是跳動的的青筋,看起來格外的唬人。


    至少,不該是樣子貨吧。


    這些大漢與先前的黑衣人打扮又有不同,一身鮮紅短襟,胳膊露在外間,頭綁赤巾,眉毛塗成朱紅,仿佛滲出了血,麵上盡是桀驁之色,看他們的行伍間距整齊,聯想在穀底見到的戰陣,蘇妄忽然想起了一句話——當真是一群頂呱呱的……悍匪。


    確實是悍匪,這世間,所有行為特異,天然別於眾人,卻又帶著嚴謹法度的,無不能稱作悍匪,便連王朝正統在蘇妄眼中也是一群稍微大一些的悍匪,不過這群悍匪卻是實力最大,法度最森嚴罷了。


    即為悍匪,便有疏於自律的那一天,便有法度崩壞的那一刻,在那之後,悍匪便會恢複天生狼性,劫掠成樂,殺生為喜。


    法度嚴謹是為利於收割天下,而法度崩壞,亦為利於收割天下,行為雖然不同,但目的卻是一樣,如此,所謂王朝正統又如何不能稱作悍匪?


    即便是被蘇妄他們出現的方式駭了一跳,但紅眉悍匪們卻能處變不驚,緊緊將他們圍住,一言不發,一語不說,俱以凶戾的目光爆瞪,銅鈴大小的眼球,猶若神像前的紅麵鬼煞。


    “他們都是來殺你的?”蘇妄輕輕笑了起來,嘴角微微翹起,聲音愉悅,便似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


    此時他的姿態卻有些古怪,在被鐵索甩蕩上來後,便一直站在原地,兩手搭慫著,貼在身體兩側,仿若一個木頭樁子杵在那裏,動也不動。


    若非蘇妄二人登上絕穀的方式實在有些特異,隻怕這群紅眉悍匪早就衝將上來,將他們按住,先挑了手腳筋,穿了琵琶骨再說。


    初次聽到蘇妄開口,吳明先是駭了一跳,緩過神來後莫名一笑,再向蘇妄拜道:“前輩實在高看了他們,就憑他們這群豬狗一般的東西,哪配得在吳某稱人?”


    說這句話時,吳明語氣平常,既不顯得張揚,更不顯得咄咄逼人,卻有淡淡的自信,氣息凶悍的紅眉悍匪俱是氣息凝滯,呼呼喘著重氣,卻無一人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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