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揮臂展身,一步後走,他眼帶驚詫,尚存驚疑。想著方才凶險一幕,少年癡望良久依舊有些回不過神來。這“抱樸”一式,講究的就是一個以守為攻,以靜製動。方才自己依樣畫葫蘆的斜撩一招,遠遠稱不上境界有成招式熟稔,對於朱昌峰這等久經江湖戰陣的武夫也隻是拿捏有度,何談傷人。


    少年眉眼低垂,尋根究源,查其道理。


    “雖然我方才提手上撩,以做守勢,誤打誤撞的憑借提手上撩之機打破這兩莽漢夾擊而來的凶悍招式,可畢竟我對於武道一途也是疏漏,不過是依樣畫葫蘆,全憑運氣打破兩人全力一擊,實屬僥幸。”少年渾渾噩噩,隻在心底大聲讚歎自己上好的運氣。但他隨機應變而來的一式抱樸卻讓朱昌峰並惠晨光吃足了苦頭。


    隨機應變,說著容易,可在生死之間能做到又是何其難!


    且不論少年一式既過,行雲流水抱樸而走,來回之間輕而易舉的化解兩人堪稱殺招一式,就憑他此時後轉身姿,以拳腳畫做方圓,落身止步,目光凜冽之間如含神韻也足以讓尚且心悸的兩人投鼠忌器,不敢有所妄動。


    朱昌峰與惠晨光兩兩相望,神情各異。本來兩人所在方位以及氣勁出處對少年已成合圍夾擊之勢,將這個渾然不懂武道修為的少年決而殺之自是信心滿滿,就要負刀環手,將其一舉擒殺。殊不料少年抱樸而走,以這平平無奇一式避開兩人默契配合之下的強力一招,負手交集而過。兩人心中頹喪可以一覽!


    “這少年是何來路?武道修為遠遠談不上信手拈來,拿捏有度。可為何他能以一人之力抵住我兩人合圍之攻,還以這等刁鑽角度躲我信心滿滿之下的全力一擊,卻是何故。”朱昌峰低聲自語,冥思苦想,無奈依舊不能解釋心中久存不散的疑惑。他垂頭喪氣,麵目神色已多三分頹喪。


    “你這小子,到底是什麽來路?”男人抬起腦袋,摩拳擦掌做就要再決高低之狀。可思量良久,這個平素雖然有些舉止輕佻卻大度有節的男人依舊覺得自己無甚把握將其一舉擒拿。他心中氣悶難平,怒氣升騰,抬頭凝目觀望少年所在方位,口舌大張就要罵人。


    “這他媽的真是憋屈。老子行走江湖也有多年,何曾遇到如此詭譎難測之事。這少年身法路數都是一般,較之大俠高人所差何止千百,可為何我就是期身不得,每有奇招貫頂而出,都被其三招兩式迎刃而解,倒也是奇怪。”男人粗眉稍蹙,皺紋成褶。他尚帶疑惑的看了看少年所在方位,摩拳擦掌,就要衝出。可不知是寒風凜冽減少了漢子心中的火氣,還是被少年方才神出鬼沒的身法所折服,一時之間,竟是呆立原地,含而不露。


    秋風簌簌,層林枯黃。吹拂不定的秋風掃過遍地層霜,刮下了不少離枝的黃葉。白雲悠悠,天光澄藍。


    正當鬥得如火如荼的三人齊齊止步不再做追殺之狀,你低我伏之際。那個今宵酒醒此處的青衣讀書人不知是秋風微涼,驚動發絲,還是陽光暖暖,秋日融融,帶起了心底的陣陣暖流。負笈遊學達一郡的讀書人睜開那雙迷蒙醉眼,悠閑的伸了一個懶腰。


    他目光流轉,如含星辰,不過掃過周圍些許時間,男人遊離不定的目光最終還是定格在了那個幾乎讓自己丟了一條性命的絕世佳人身上。


    “青春酒冷,枯木染霜,終是難有期遇。漫漫人生恰如巧逢,今日你我之見,是否也是如此。”男人淺笑連連,盯著那個俏臉羞紅的女子久久不散。


    他臉上血汙依舊,麵目模糊,容貌難辨。隻是當他喉間低沉的聲音響起之時,卻讓人有些愁思掛懷,聞之側目。


    此時,名為偎翠的俏麗女子輕抬臻首,俏臉悄然掛起了一抹淺淺的笑意。


    佳人展顏,梨渦淺掛。在這個秋風吹拂,沉寂寂寥的時節,不僅減少了枝葉飄零的愁思之感,反而還多了些水波柔和之姿。她羞澀轉過婀娜身姿,撇過羞紅的小臉,目光卻偷偷望向了那個讓她見之側目欣喜的讀書人。


    “姑娘,你我雖然逢於秋日凋零時節。可千萬不可做傷春悲秋之狀。反而要仔細看看這天地濃霜染紅霞,青雲紫霧籠四野的壯麗奇觀。再者我潘某不過是隨波浮萍,無根浮萍,姑娘萬不可再做那等垂淚哭泣的模樣。畢竟,說不定潘某哪天若是醉死街頭,在臨死之前還可以想一想姑娘的淺笑梨渦,念一念姑娘的窈窕身段,而不是想著姑娘你眼角掛淚,黯然神傷的模樣。”青衫帶血的讀書人眼色清明,熠熠生輝。


    他癡癡而望,消瘦的臉龐掛起凜冽秋霜,掛起了枯樹葉黃。


    老人靜默而立,聽著落魄書生潘誌軍的這番可稱為有辱斯文的話語。一向自詡為理學大師的飽學大儒竟是不再刻板責問,而是臉帶笑意,滿是親和。不知飄零的落葉掛起了滿懷的愁思,還是眼前佳人書生讓他想起了風流往事,紅袖曳燭手抹餘香。


    老人目視遠方,愣愣出神,臉色時青時白,時歎時喜。


    “王先生,你是不是也想起了那時纖纖素手斂妝容,那時花前月下許紅衣。”費俊輕笑問話,言語打趣。


    老人不置可否,他大袖飄搖,堪堪遮住泛起了一抹紅暈的老臉,略緩心神之後再次轉身看向了陰晴不定的朱昌峰以及惠晨光。


    男人心有餘悸,目光不轉,他死死盯著臉上紫氣幾乎淡不可見的少年,雙腿彎曲,躬身蓄勢,做就要強行突入之狀。無奈蘊力許久,竟然是絲毫挪不動腳步。他隻得伸手擦了擦臉上滾下的汗水,無奈放棄了欲要挽回顏麵的一擊。


    “惠晨光!”朱昌峰麵色陰沉,言語之中已有七分怒火。


    男人不言不語,靜默而觀。等到他第三次輕啟口舌,終於回身後轉,兩步跨向了雜亂無章的桌幾板凳。


    朱昌峰沉聲怒喝,眼露凶光。他看著那個一起江湖遊走許多年的男人,大聲喝道“你他娘的再幫老子一次如何?”。


    漢子不言不語,等到朱昌峰不耐煩的緊捏拳腳之後,他終於轉過身來,看了看少年。


    “小兄弟,惠某受教。隻怨今日你我之間稍有誤會,故而晨光也不再多做解釋。若是哪天你我他地相逢,惠某定當親自斟酒,以解舊仇”惠晨光彎下身子,竟是對著少年以及那個落魄的讀書人咧嘴一笑,緩緩退身而走,過得良久終於消失在了大好秋光之中。


    朱昌峰看著男人逐漸模糊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欲哭無淚。他陰鷙目光來回看過周圍,又打量了一眼臉上再無紫氣的少年,哈哈大笑兩聲。終是不往。


    他一手抬起,嘴中發出陣陣呼哨之聲,一匹棗紅大馬狂奔而來,朱昌峰猿臂輕舒,越上馬背上,絕塵而去。


    塵埃終定!


    “今日,倒是多占了三分運氣”少年輕舒濁氣,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攤開四肢,看著天幕之上的白雲悠悠,藍天舒緩,竟是長久的站不起身來。


    “這一戰,多多少少,還是頗有些疲憊啊”少年微合眼眸,不言不語。


    少女邁步上前,一把拉住少年彎曲的手臂,使勁的將其拉起。


    “李知宇,想不到你還有幾分膽量。”少女淺笑連連,竟是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態度和顏色對著少年笑問言語。


    李知宇不解其言,隻能呼呼傻笑。


    兩人笑談打鬧,自是不知外人眼光。


    白色儒衫的老人撇過知縣大人費俊的身子,看著他愁思不定的臉龐,笑問道:“今日可曾帶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緣來苦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水流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水流舟並收藏緣來苦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