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昌峰麵色遲疑,陰晴不定。他一手扶刀,肩肘蘊力,隨勢而下。不過短短一瞬之間,漢子怒氣升騰的臉龐已是冰寒陣陣,好似濃霜。


    “啊”的一聲輕喝,朱昌峰抬頭上觀,神目如電,不過是來回之間,他似乎就已按捺不住,想要出刀而鳴。


    費俊神色如常,威嚴有度。既不往前直奔,讓朱昌峰愈發激怒無禮;也不往後自退,讓他趁勢出刀。而是恰到好處的定於原地,手執魚符,以做震懾。


    “若是我真的舉刀而下,那不說來人身份是真是假,就憑郡守大人屯兵備武的姿態也足以說明此間軍力防守與其他之處大不為一。且扶風縣離祁安縣並不遙遠,若是貿然對一縣縣令妄動兵戈,不說能否全身而退,造成的結果也是大大不妙。”朱昌峰神色難斷,心中兩難。前後難行。隻好扶著刀柄靜等,以觀成效。


    “王先生,你且先行後退,當此之時,切莫驚懼前走。我看此人麵色狠厲,身長體寬且有利刃藏身,顯然也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先生還是逐漸遠離,抽身報稟官府才好。”費俊沉聲低語。


    王知然哈哈一笑,又看了看身旁的少年。他輕聲道:“小家夥負笈遊學而至此地,我王知然雖然不是什麽文章詞宗,可好歹也曾寫過幾篇疏議文章。在這年輕後生麵前,我豈可負甲曳兵而走,豈不是徒添笑料。”


    他一手輕撫長須,不做動彈,就這麽靜靜站在原地,瞧著那個言行舉止都粗俗的男人。


    少年神色如常,雖說看著抽刀漢子滿臉狠厲,狂暴溢於言表的姿態讓他心髒狂跳不止,可站在這等大學前輩的身旁,心神反而逐漸收斂下來,想起了那卷自己隻是偶爾翻動的卷軸。


    “溫知良贈與我的卷軸秘籍,雖說其中多是講道家無為以及修身養心練氣結丹之法,可對於武夫江湖的武道修為也是略有提及。”少年低聲沉吟,努力回想起了那日久坐馬上覺得無聊看過的一篇講述拳腳的法門。


    “雖然我不涉及江湖,可一路走來也算是見過不少的奇珍詭怪。姑且不論溫知良是否以真意待我,既然今日遇此不平,我李知宇豈能遇不平而歌不平。”少年五指悄然握拳,神色漸變,一改昔日溫和內斂,轉而變得神色凜冽如含冰霜。


    惠晨光靜坐一旁,自顧飲酒,他一手握杯,兩眼成線,似已飲的酩酊大醉。


    “毛驢走,青衫搖,借問仙人幾多愁。傾城笑,美人腰,我自俯首成下流。”男人低哼短唱,神色悠閑。隻是在他飲盡杯中美酒嘖嘖稱歎之時,那下垂彎曲的手指逐漸被他平放直伸,垂手之間,悄然成線。


    “著”


    漢子手心柔勁內吐,手中酒杯砰然炸碎。緊隨著便有一股凜冽的酒香隨風擴散開來。


    “怎麽突然有酒香可聞。”少年疑惑抬頭,順著酒香飄來的地界看去。不料抬頭之時,恰好看到了惠晨光嘴角的冰冷笑意。


    漢子一聲大喝,指尖緊攏,對著四處散開的酒杯碎片一掌拍下,勁氣狂卷,淩空而灑,道道弧光順著他手下的勁道噴湧而出,好似從四麵八方鋪天蓋地而來。


    “大膽賤俘!竟然在大楚境內假冒知縣大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按照大楚律令,假冒官員罪大惡極,行令該斬。雖然我隻是一介武夫,也知道道義抗肩,勢斬不平。”惠晨光厲聲大喝,須發皆張,不等費俊以勢壓人,他手中殺機已迅。


    碎光若弧,稍瞬即逝。殺機未至,聲勢已及,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少年在看到惠晨光嘴角的冰冷笑意之時,“躲避”兩字也已經隨口而出。隻是少年情急之下的厲聲大喊恰好被惠晨光的一聲大喝所遮蔽,當此情景之下,也是難及。


    費俊聞聲抬頭。怒不可遏!自己拿出魚符,表明一縣縣令身份,這幫匪徒尚敢明目張膽如斯,若是尋常百姓,又該如何?


    他麵色雪白,毫無光亮。一手死死捏住衣袖,腳步踉蹌,竟然隱隱有些站立不穩,就要跌倒。想著自己先前言語,此時覺得好是荒唐好笑。


    “這世道,竟然悲涼如斯,費俊慚愧。”男人悲傷自語,神色傷感,淚水滑落,幾欲成線。


    淚光冰寒,順著男人的棱角分明的臉龐緩緩滴落,打濕了他整潔有素的青衣。


    男人呆立,左右不察。


    王知然麵色驟冷,如水含霜。


    “遙想老夫年少負笈遊學之時,也曾見過大好河山,也曾手執長劍掃橫胡。雖然如今已至耄耋,可三尺青峰依舊在,如何不敢管不平。”


    老人爽朗一笑,腳步前挪,竟然不退反進。


    “老夫倒要看看,到底是老夫心中熱血已寒,還是你刀劍冰霜尤甚。”他一步上前,直麵青峰不退。


    惠晨光嗬嗬冷笑,眉眼如刀。看著老人一步向前的傲然身姿,他不怒反喜。


    “如此卻免去了我一番功夫。”


    漢子腰背發力,蘊於腳下,對著地麵狠狠一踩,一隻隻筷子如有神人穿線成串。連接成線,青鋒直對著走到當首的老人。


    “老人家,這種事還是不要強出頭!”男人言語冰冷,神色冷漠。他大袖輕搖,串木為劍。雖然沒有一品武夫的大開大合,氣機充沛,但也具備了血濺三尺的鋒銳殺機。


    鋒芒尚冷,一瞬驟至。


    少年身體發抖,就要從麵前的高大身影之下鑽出,奈何費俊靜立不動,隻是不言。


    “李知宇,小心!”忽然一聲驚叫響起,不等少年反應,一塊細小碎片已然從少年雪白的小臉之上劃過,流下了成串的血珠。


    少年嘴角緊抽,神色痛苦。可這一次突如其來的傷痛並沒有讓他大喊出聲,反而是麵色堅毅的站在了老人挺直的軀幹之後。目光炯炯,如含神光。


    王知然麵色沉重,微眯雙眼瞧著那離得自己已然不過三寸的弧光。眼眸細眯,身體崢嶸。


    “誰說書生不掌兵。我王知然既然能筆下成風流,此時見到你們這些邪魔外道,也可一氣成浩然。”老人厲聲大喝,再次往前,剛好完全遮蔽了少年瘦弱的身軀,他神色堅毅而帶三分倔強。


    弧光成線,勢如雨落。


    ……


    “知縣大人又如何?不一樣被老子打成了馬蜂窩。”惠晨光冷聲大笑,目露得意。


    “既然木已成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朱昌峰終於緩過神來。見形勢再無回轉餘地,他長刀並舉,就要下落。


    “李知宇”少女大聲驚叫,一手前抓,可手上傳來的隻有陣陣冰寒濕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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