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水國今年的夏天一點都不熱。暴雨已經陸陸續續下了半旬有餘,稻田裏的禾苗多數都爛掉了,這個氣候適宜,產糧豐富的小國正麵臨著巨大的危機。


    無數的農人坐在田裏失聲痛哭,一個年邁的老人指著天空哭喊道:“蒼天啊,仙師老爺啊,能否救救我們啊,這大雨不能再下了,不然我們真的活不下去了啊。”


    大片烏雲依舊停留在上空,傾盆大雨依舊不斷地砸向這片大地。


    地勢低窪處的許多房屋已經被大水淹沒,無家可歸的災民們瑟縮在一起,大雨毫不留情的砸在災民們身上,可他們隻能默默地忍受,因為他們無處可去。


    朝廷對於這半旬有餘的暴雨並未作出任何反應,沒有賑災的糧食,沒有安置災民的住所,沒有任何組織災民應對災害的安排,隻有各州郡戶部小吏早在暴雨開始的前兩天就將今年的賦稅全部收繳完成。


    寧安郡是青水國重鎮,也是這次受災最嚴重的地方。


    郡守府邸前,一個身穿墨藍色官服的微胖中年男子微微佝僂著腰,諂媚的向著旁邊的白袍青年說道:“稟仙師,寧安郡守便在此處,三天前,這吃了狗膽的畜生竟然敢開倉放糧,把整個寧安郡收上來的糧食全部分發給那些賤民了!”


    “開倉放糧的時候你在哪,怎麽不前去阻止?”白袍青年眉頭微皺,不耐道。


    寧安郡刺史孫棟梁緊張的搓了搓手,墨藍色官服下肥胖的身軀微微顫抖,他連忙解釋道“仙師有所不知,那日這畜生開倉放糧時,我本帶著府中二十家丁前來阻止,不料那些賤民看我們阻止,竟然都發瘋般的衝向我們,要不是小的跑的快,怕是沒命見到仙師您了。”


    說至此處,孫棟梁心有餘悸的甩了甩頭,更加謙卑的望向白袍青年道:“仙師千萬小心,這畜生府中怕是藏有不少發狂的賤民。”


    “沒用的廢物。”白袍青年嗤笑一聲,一腳踢碎了郡守府邸那厚重的木門。


    ————


    青水國皇宮文華殿內,一個9歲的華服少女正趴在一張木床邊,呆呆的望著床上的少年。隻見那少年麵色紅潤,呼吸均勻,卻雙目緊閉。華服少女望著少年自語道:“哥哥,你何時才能醒過來啊,你都睡了三年了,外麵發生了好多大事,淑兒最近常做噩夢,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床上的少年依舊一動不動,華服少女低落道:“我們青水國今年已經下了半旬的大雨了,外麵有好多災民,父皇卻並沒有安置他們,甚至沒有給他們一粒米。我最近常做噩夢,哥哥,你快醒來吧,淑兒好害怕。”


    床上的少年睫毛微微顫動,緩緩睜開了雙眼。


    “淑兒?”少年沙啞的發聲道。


    許是太久沒有說過話,少年的聲音仿佛重劍劃過青石板一般嘶啞。


    “哥哥!三年了,你終於醒了!”華服少女將頭撲進少年的胸口,淚水洶湧而出。


    足足一個時辰,華服少女終於止住了淚水,聽著少女哭泣時斷斷續續的描述,袁倞也有些感慨這一夢三年的世事變遷。


    原來三年前從應天書院後山摔落山崖昏迷後,書院就放自己回了青水國,初回青水國時,數個山上仙人都來看過自己,盡皆得出了此人氣運盡失的結論後,各自都搖頭離去。半年後,青水國王下旨宣布立二皇子袁坤為太子,隨即送太子袁坤去了應天書院求學。


    袁坤被立為太子後,宮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傳聞,但凡長時間靠近袁倞的人都會變得倒黴,小到跌倒擦傷,大到多災多病,幾乎每一個伺候袁倞的宮人都發生了許多意外。


    這件事本是袁倞宮人們心照不宣的秘密,卻無人敢透露半分,畢竟躺著的那位可是“天道寵兒”。


    直到皇上立儲,這件事情才為人所知。


    青水國帝後聽聞這件事後,本想親自戳破謠言,但隨著每日前來看望袁倞的皇上被自己的佩劍不小心割傷了手,皇後扭傷了腳踝後,皇上就更加忙於政事,皇後更專心教導幼子,自然,也就沒什麽時間再來看望袁倞了。


    而自始至終堅持照顧陪伴袁倞的袁淑卻在三年中從未有過厄運。


    袁倞甩了甩頭,袁坤成為太子,帝後對自己的態度,自己的氣運全失等小事他並未過於在意,他安慰的笑了笑,揉了揉袁淑的頭。


    袁淑不理解他聽聞這些消息後的淡然,卻不知他的記憶還停留在秦疆離開的那個細雨霏霏的清晨,那輛黑色的馬車。


    ————


    郡守府邸大門的粉碎並沒有引起府內的任何異動,整個府邸靜悄悄的,甚至看不到一個丫頭或仆役。跟在白袍青年身後的孫棟梁眯起本就不大的眼睛,縮了縮頭,把自己整個肥胖的身軀都盡量縮在了白袍青年的正後方。


    咯吱一聲輕響,迎客廳正門被一個瘦弱的老者打開,老者長眉入鬢,眼角微微下垂,長須灰白,雖已年老卻另有一份崢嶸氣度,老者正是這座府邸的主人,寧安郡守陳忠明。


    “仙師,就是他,就是這畜生開倉放糧!”見隻有老者一人出來,張棟梁從白袍青年身後鑽出,指著老者高聲罵道。


    “張棟梁,我真是恥於與你講道理,你這種人,已經從內到外爛透了。”老者輕蔑的看了眼對麵肥胖猥瑣的同僚,轉而對著白袍青年歎道:“看這位公子器宇不凡,當真是這狗賊請來的幫手,要置我於死地嗎?”


    “不是。”白袍青年幹脆的答道。當看到陳忠明眼中升起一絲希望,張棟梁露出驚懼的神色後,白袍青年咧起嘴角:“我是你們青水國的皇帝請來的幫手,不光要收拾你,還要收拾你們全郡上上下下。”


    “你,陛下他怎麽會……”老者如遭重擊,隨即又不甘道:“你一個人,又如何能收拾我們全郡上下數十萬人?”


    白袍青年嘴角微翹,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把小劍,擲向天空。


    咚


    一顆還帶著迷茫的男子人頭掉落在老者麵前。


    咚、咚、咚


    一個嘴角仍有殘存笑意的婦人頭顱落在老者麵前。兩個閉眼熟睡的孩童的人頭亦落在老者麵前。


    “夠了!殺了我!一切都是我做的,與這些無辜的百姓無關!”老者雙目赤紅,衝著白袍青年嘶吼道。


    白袍青年冷冷地看著老者,嘴角露出一絲不屑:“老子大老遠跑一趟,這點可遠遠不夠。”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頭顱的掉落聲越來越密集,如同春雷一般重重擊在老者的心裏。


    老者的心口喉頭如同被什麽噎住了,悶的生疼生疼,卻又發不出一絲聲音,他不斷地向白袍青年磕頭,砰砰作響,鮮血迸濺。可那雷聲依舊沒有一絲停歇的跡象。


    兩刻鍾過去,院子裏的頭顱已經堆成了一座高高的小山。白袍青年的小劍飛回,雷聲停止了。人頭小山的血水匯成了一條鮮紅腥臭的小溪,流向孫棟梁的腳邊,孫棟梁一邊躲閃一邊小聲咕噥道:“這些該死的賤民,死了都不安生。”


    白袍青年拿出一張符紙,冷聲說道:“寧安郡的賤民們聽好了,立刻歸還所有糧食,一人不還我就殺一人,一郡不還,我就殺一郡。”符紙亮起,他的聲音傳遍了寧安郡的大街小巷。


    “這,也是陛下的意思?”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來,老者的額頭已經皮開肉綻,露出森森白骨。


    “你覺得呢?”白袍青年收起小劍,向著老者走去:“該輪到你了。”


    “哈哈,哈哈哈哈。”老者費力地站起身,蒼涼地大聲笑道:“陛下,這果真是您的意思嗎?”老者向地上啐了一口,眼裏透出無限的絕望:“這個世界,真的爛透了。”他抽出腰間的匕首,狠狠刺向自己的心髒。


    ————


    喝著袁淑準備的參湯,袁倞感覺自己恢複了些許力氣。


    “大秦怎麽樣了?”袁倞問道。


    “大秦吞並了整個東洲。”


    “哦?什麽時候?”


    “就在你昏迷不醒的第二年早春。”


    袁倞揉了揉太陽穴,“為什麽這麽快?”


    袁淑仰起頭,似乎在回憶著什麽:“這三年發生了好多事,在你剛剛陷入昏迷準備回國的時候,東洲雲羅國境內的沂山大礦消失了,隨後大秦起兵迅速開始了吞並。”


    袁倞驚訝道:“起兵?仙家鐵律不是令我們各國不許屯兵嗎?”


    袁淑翻了個白眼道:“是啊,可大秦不知從哪冒出來了十萬僧兵,配合山上的仙家殺得東洲毫無抵抗之力。”


    “她還好嗎?”袁倞輕聲道。


    “她?哪個她啊?哥哥你有了哪個我不知道的她嗎?”袁淑鼓著小嘴,


    “沒什麽。”袁倞搖了搖頭。真的是糊塗了,淑兒又怎麽可能知道她的消息。


    “我的力氣恢複了不少,且先隨我去看看城中的災民。”袁倞起身道。


    ————


    青陽山上,一個鼻如鷹隼的男子望著一塊巴掌大的玉牌,玉牌上一個華服少女正在和木床上的少年說著話,男子眯起眼睛,眉頭微皺自語道:“忍了8年,等了三年,終於可以好好地喘口氣了,一個天道棄兒,這回就算是老祖也不會阻止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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