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池裏音樂是《春之聲》,是一首快節奏的圓舞曲,大概是節奏太過明快,舞池裏隻有一對人在跳舞,其他人都駐足在側觀看。穿著粉色長裙的少女風似的翩翩起舞,伴隨樂曲跳躍回旋;舞姿飄逸優美,舞步輕快流暢,每一次旋轉纖細的指尖都劃出迷人的弧度,和舞曲悠揚輕快的節奏配合得恰到好處。


    一曲終了,舞池邊的人都忍不住嘖嘖稱讚,顧一鳴嘴角噙著笑,鼓著掌派頭十足地大步走上前搭訕,卻不想被人插了一杠。迷人的天鵝尋聲看去,讓他補了個大空,憤憤地扭臉一看,正是自己的小姑媽,敢情——她還真來關心自己會不會岔氣啊?!


    甘願迎上路雅南疑惑的目光,聲音因為過於激動而顫抖,“雅南?我、我是甘願啊!”


    甘願腦海裏能夠想起的最深處的記憶就是天旋地轉的翻滾,那個緊緊抱著自己的人也隻留下模糊的影像,瘦小的身體隨著汽車猛烈地翻滾一下下被撞擊,腿,手臂,後背……然後額頭挨了重重的一記,整個身子就輕輕的飄了起來似的,什麽感覺也沒有了。


    再醒來的時候,她的耳邊是嘈雜的呼喊聲,哭泣聲,警笛聲……額頭上流下來什麽黏糊糊的東西,糊住了她的雙眼,隻能看見血紅的一片,全身像被碾壓過一樣,痛到神經已經麻木了。


    我是誰?


    這是哪裏?


    我為什麽在這裏?


    到醫院急救後她送入病房,看著周圍雪白的一片,淡淡的消毒水味彌漫在空氣裏,讓人覺得有一種陌生的冰冷。甘願的腦海裏還停留著這樣三個問題。麵對前來做筆錄的警察,她也隻能茫然地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後搖搖頭。


    “頭部受到重創,這個孩子失去了記憶。”醫生這樣說道。


    “那還有辦法治療嗎?”警官問道,醫生為難地搖了搖頭,“這個沒辦法治療。”


    “這可麻煩了,車禍裏沒幾個幸存者,總得知道她是誰啊……”


    “她叫甘願。”一聲清脆稚嫩的童聲響起,甘願扭頭,第一次看見了雅南。或者說,丟失了十年記憶的她,以全新的記憶,第一次看見了雅南,那時候,她叫宋雅南,跟甘願的外婆姓。


    她的額頭纏著厚厚的紗布,過肩的長發有些淩亂,臉頰上幾道擦破的血痕遮擋不住清秀可愛的麵孔,相比甘願的茫然無知,她顯得穩重多了,“她叫甘願,我叫宋雅南。領養我的奶奶是她的外婆,奶奶去世了,阿姨來接我一起走,然後,然後……車子就翻了……”不知是還在後怕那慘烈的車禍,還是身上撞傷的疼痛猶在,她說著說著就啜泣了起來,然後再也抑製不住放聲痛哭,淚珠流到臉頰的傷口上,火燎般的疼。


    她一哭,甘願也就糊裏糊塗跟著哭了起來,兩個小女孩在醫院的病房裏嗚嗚的哭了一整天。第二天,眼睛全部腫成了小核桃。


    宋雅南自小是孤兒,甘願的外婆外公晚年孤寂就收養了她,兩位老人相繼過世,甘霖帶著甘願回國,打算一起帶她一起回倫敦,結果大巴在去機場的路上發生了車禍,甘霖喪生。因為聯係不到任何親人,兩個小女孩一起被送去了t市的陽光福利院暫住。三周後,甘願被顧懷山接走,從此就斷了和雅南的聯係。


    ****


    “真沒想到還能遇到你……”路雅南淡然一笑,一如記憶中那個纖弱卻又穩重的小女孩。“世界可真小啊。”


    “是呢,有十二年了吧。”甘願也笑了起來,他鄉遇故知的心情很微妙,有欣喜卻又有悵然。


    “你爸……”路雅南遲疑了一下問道,“我聽說他去世了。”


    “嗯。”甘願輕輕點頭,“所以啊。”說著聳了聳肩,釋然一笑,“我現在和你一樣,都是孤兒了。”


    “哪有……”路雅南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顧家那麽多人,你哪算孤兒。”


    “那你呢?”甘願轉而問她,“這幾年在路家如何?”


    她笑而不答,隻是像一個調皮的公主,微微拎起裙擺,優雅的一個旋轉,爾後一個欠身,“你看呢?”


    甘願就咯咯地笑了起來。


    雅南,看到你真好,心裏都好像不會那麽寂寞了呢……


    在甘願離開福利院後沒多久,雅南就被路家領養了。說來頗有戲劇性,路家老夫人病重,得一高人指點說路家男丁旺盛,陽氣太重,衝煞了體弱的老夫人,須得從西南麵領養一位少失怙恃的女孩,還得是陰曆七月中到八月底出生,才陰氣重一些,這麽一轉悠就找到了九月出生的孤兒宋雅南。路老夫人一直希望能有個孫女,如今來了雅南,也不知是心裏歡喜還是真有那麽幾分玄乎,這病倒還真的好起來了。如今一晃也過了十來年依然健在,路老夫人把她捧在手心,比對那幾個親孫子還疼得很,雅南在路家自然過得舒心了。


    加上她生性聰慧,隨路家從醫,此番來j市負責“安仁”新開業的醫療鑒定中心。


    這樣的久別重逢讓甘願難以抑製心中的歡喜,直到宴會人都散了,才戀戀不舍和她道別。林方思送她到進了家門,看她仍是藏不住的滿心歡喜,“小願,你笑起來真叫人歡喜。”


    她不好意思地垂下頭,脫下外套就要還給他,手卻被他一把抓住,又把衣服披到她肩上,小心翼翼地拉緊,“天冷,別受涼,改天見麵再還我。”他說著看著她低眉垂目的小模樣,心頭一個激蕩,俯身湊過去,在她粉嫩的臉頰上飛過一吻,“晚安。”


    甘願摸了摸發燙的臉頰,看著他爽朗地同自己揮手作別,她內心所向往的那種平淡的愛戀,是否就是這樣的感覺呢,沒有那種驚豔時光的激情,卻多了一分可以融化寂寞的溫柔。


    她莞爾一笑,目送他離開,轉身從包裏拿出鑰匙,鑰匙才插|進鎖眼,她還未使勁,門卻嘩啦一下向內打開,她一個踉蹌栽了進去,鼻頭撞上了什麽堅硬的東西,酸溜溜的疼。


    屋內未開燈,窗簾半拉,月光微明,門咣當一聲關上,她心裏一個咯噔,急忙去摸索開關,身上披著的外套就“唰——”地被人一把拋開,暴露在v領禮服外的肌膚還沒來得及感受到寒涼,就被環抱進一個火熱的胸膛,怒火中燒的吻就狠狠落了下來,他的氣息鋪天蓋地地壓下來,絲毫沒給她喘息的機會,許是喝了不少酒,他口中醇香的酒氣還帶著辛辣,刺激著她的口腔,這個吻比以往更狠,他大力吮著她的舌尖,吸得她舌根酸楚,連耳根都生生的疼。


    他毫不留情地鉗住她反抗的雙手,拉高過頭頂抵在牆上,好讓自己能更貼近他,他火燙的胸膛不斷磨蹭著她,幾乎要把她也點燃,酒氣上頭,他的吻愈發狂躁,撞破了她嬌嫩的唇瓣卻還不鬆口,仿佛一個抽身她就會消失不見。


    “小願,小願……”他一邊焦躁地齒咬著她一邊有些醉醺醺地叫著她的名字,她以為他有了幾分意識,奮力地掙紮,聲音被堵在口中,隻能發出嚶嚶的呻|吟,白嫩柔軟的身軀在他懷裏扭動磨蹭,噌地一下就點燃了火把,他的眼眸裏閃過令人戰栗的**。


    “刺啦——”領口被一把撕開,幾乎撕到腿根。昏暗中她白皙的皮膚透出幽藍的光澤,像是一汪寧靜的山泉,他喉結聳動,身上的那把火幾乎要將他焚燒殆盡,他的手掌撫上那股清泉,心頭就像燒得通紅的鐵淬火一般“呲——!”的一聲,他悶哼一聲俯身就欺上那兩團軟雪,大掌霸道地揉捏,她先是驚叫,接著屈辱的求饒都沒能讓停下來,他火燙的吻一點點燃燒起她的身體,冰涼透心的水也沸騰了起來,兩股熱浪糾纏在一起,皆是薄汗淋淋。


    漆黑長發貼在她濕潤的脖頸處,黑白相間,她不是那種性感嫵媚的人,那份青澀稚嫩反倒更加香豔撩人,他低吼一聲無法抑製在她肩頭深深的吮|吸了一口,恨不能留下一世的印記。


    冰涼的液體滑落,滴在他的眉尖,像是一滴水落入火堆中,刺的一下就化作了白煙,他心頭一動,抬眼看她,滿臉的淚痕蜿蜒而下,滾落在她纖細的鎖骨上,她的聲音嚶嚶無力,眼底的驚恐和絕望讓他一下涼徹心扉。


    在看她一身狼藉,他懊惱低歎了一聲,急忙脫下外衣蓋上她,失去了支撐的甘願順著牆慢慢滑坐在地,他伸手小心地擦拭她的淚水,坐下來緊緊抱住她瑟瑟發抖的身體,喃喃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甘願漸漸平複,靠在他懷裏有些驚魂未定的失神,他周身濃烈的酒氣讓她蠕動了一□軀,“好熏……”顧雙城急忙扯下自己滿是酒氣的外套,放眼看去,手邊就是林方思那件不沾酒氣的外衣,他抬手勾起那衣服,遠遠地拋到角落,起身從臥房裏拿過一條毛毯,把她一裹,打橫抱上了床,小心的蓋好被子,自己像一隻犯了錯的小狗,乖乖地坐在床邊,滿眼歉意地看著她。


    其實她哭隻是因為太過害怕,並沒有責怪顧雙城,她知道,他一定不是故意的,這些年來,他何曾想過要傷害自己呢。


    “怎麽喝了那麽多酒……”她輕輕的開口問道。


    他低下頭,撫著額角,揉著酸脹的太陽穴,聲音裏落寞大於歡喜,“談了這麽大的項目,自然是高興才喝酒……”


    “你以前不喝酒。”她篤定地回道,“起碼……不喝這麽烈的酒。”她的口中還才殘留著那酒精的味道,烈得燒人。


    他抬起頭,勾起一抹悲涼的笑,目光清冷的像天邊的星辰,有著億萬光年的遙遠距離,“我以為我能做到,其實……我做不到。”


    “我不想你對著別人笑,不想別人牽著你的手,不想你靠在他的懷裏,更不想……另一個人取代我的位置……”他說著聲音越來越低,竟有幾分哽咽。


    在他忍辱負重二十多年的今天,他談下足以撼動“顧氏”年終利潤十個點以上的合作項目,少年得誌、意氣風發、即將邁上人生另一個高點甚至從此立於不敗之地,然而他卻哭了。在孤獨無依的童年,在母親上門時臥病在床,在那麽多個應該哭可以哭的時候,他都沒有哭,然後此時他卻像一個無助的孩童一般抓著她的手,哽咽失聲。


    “不要那麽快,不要那麽快離開我好不好,求求你,讓我慢慢忘記你,再多陪我幾年,不、幾個月行不行?我隻有你……隻有你了……”他贏了全世界卻發現自己仍然也輸不起一個她。


    甘願聽見自己心頭一個悶聲,然後像是薄冰般一點點碎裂,她也想問一問老天,是否時光可以研磨掉這份不該有的感情,如果是,那麽她願意等待它一點點隨風消逝,然而答案是否定的,兩年都不能,再多一個兩年,就可以了嗎?她不敢想,也不敢去猜測,如果不能,一個又一個兩年,隻會讓他更加折磨。


    她一點點艱難的抽回手,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語調輕鬆,“那是雙城你沒有遇到那個對的人,也許你可以嚐試著去接觸別的女孩,或許一切沒有那麽難……”


    他抬眼看著她,她強忍著那抹淡然的笑,他的眸色一點點暗下去,最後暗淡無光,“原來這些年,隻有我一個人在煎熬,對你來說,一切是那麽容易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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