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榭心中想著,腳下奇快,沒用多久便到了‘九梁城’城外,他選了一處僻靜的地方爬牆進城,之後找了幾家首飾店詢問了手鐲和耳環的價格,見一副現成的金鐲子和兩副耳環頗為漂亮便買了下來,正要出去回頭又看到了一支黃金翠羽的鳳釵手工精細做的極為考究,當即也一並買了。


    耳環,手鐲,鳳釵這三樣就花去了小三百兩銀子,尤其是那支鳳釵,足足花去梁榭一百八十八兩銀子。


    從首飾店出來後梁榭又逛了兩家布莊,他並不懂什麽樣的布更好,什麽樣的布做衣裳更漂亮,隻挑貴的買了五匹,雇了輛馬車拉出城去,他自己則爬牆出城。


    梁榭來的時候展開輕功很快,回的時候因要坐著馬車拉運布匹則要慢了許多,直到中午時分才回到了‘揚刀盟’,梁榭叫車夫將布匹卸在屋外付了車錢抱著布回了屋。


    任嘉嫻見到梁榭抱布進來略微一愣,接著梁榭又抱回了第二匹、第三匹直到第五匹布,梁榭將布放到桌上又從褡褳中拿出耳環、手鐲和鳳釵,興衝衝道:“娘子,喜歡麽?”


    任嘉嫻看了一眼道:“你哪來那麽多銀子?”


    梁榭笑道:“衡統領獎的。”


    “獎的?”


    梁榭道:“嗯,上個月替幫裏抓了一個叛徒,獎了三千兩銀子,分到我手裏就有五百兩,今天買首飾和布匹花了三百多兩,還剩下一百多兩,一會你存起來,咱們在幫裏沒有什麽花銷,過兩年你身子大好了生孩子用也足夠了。”


    任嘉嫻道:“你一整個月沒回來就是去抓叛徒去了?”


    梁榭笑道:“是啊,咱投奔而來總要立點兒功,不然時間久了大師兄麵子上也不好看。”


    “時間久了......”任嘉嫻重複了半句淡淡一笑道:“你打算在這裏一輩子住下去?”


    梁榭一愕,道:“這裏不是很好麽,不住在這兒你想去哪?”


    任嘉嫻道:“是很好。”說罷也不收桌上的首飾,直接坐回床上去了。


    梁榭心中有氣,他明白嘉嫻是在擔心他,但總是甩臉子這讓他有些受不了,他熬了一夜又跑了幾十裏路又困又乏無心哄她開心,當即轉身出屋去到後山,想著兩人以往的種種不禁有些心煩,自兩人私定終身以來沒過過幾天安生日子一直焦頭爛額,好容易等到嘉嫻病好了以為兩人能過上安生的日子,結果又開始鬧起別扭來了,當真是有事生煩無事生非。


    想當初自己混跡江湖一無所有嘉嫻肯放棄官家小姐的身份跟他私奔,現在自己好歹有了事做,雖不敢說多麽風光起碼‘揚刀盟’做的是正經生意童叟無欺,豢養‘玄衣衛’也不過是為了對付強盜以求自保,從不欺行霸市淩辱弱小,自己在‘揚刀盟’掙的銀子也足夠兩人和和美美過上好日子,可為什麽還不滿足?難道還要過上那種今天不知明天生死的日子才算好?


    梁榭心煩之餘更有些不解,自己在江湖上混了半輩子了,除了武功別的什麽也不會,不留在‘揚刀盟’還能去哪?給朝廷當縣令去?人家可也得要啊,再說這幾年朝廷官員的生存率還不如‘揚刀盟’的人高呢。


    山風迎麵吹來,冰涼中透著一股寒意,梁榭被風一激煩亂稍去,他找了一塊大石雙手交叉為枕躺在大石之上開始想著兩人的過去,想著兩人的未來。


    “如果要和嘉嫻離開‘揚刀盟’我們能去哪?離開之後我能做些什麽?”梁榭心中感到一陣迷茫。


    他小時候雄心壯誌,二十歲時意氣風發,現在卻總感覺束手束腳,前怕狼後怕虎,怎麽隨著年齡增長武功越高心氣反而越低了呢?當梁榭二十歲時他想要闖出個名堂,幹一番事業,二十三四歲時感覺保鏢護院做生意什麽都行,反正都沒幹過,樣樣新奇,一個一個嚐試多有意思,而現在他不敢輕易嚐試,更不敢隨意離開‘揚刀盟’,今天的安定來之不易,為了今天的安定他期待了近十年,如果現在離開他將永遠沒臉再回來。


    人到中年,閱曆增加了,能力增強了,卻也沒了‘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衝勁,也沒了大不了重頭再來的魄力,凡事知道的太多,想的也太多,無形中給自己加了太多的枷鎖與桎梏。


    若是不大識字,又不會武功,則會甘心務農或是在大戶人家做個仆人亦或是學個手藝做個木匠鐵匠三餐溫飽,一世了然。


    若是胸懷宇宙,掌握乾坤,善謀善勢之人則不管到了何處總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他既懂得成敗之道按部就班去做也就是了,一輩子轟轟烈烈跌宕起伏,驚心動魄五彩繽紛,時而痛快酣暢時而悵恨鬱結總不失為豐富的一生。


    這兩種人的路很清晰,沒有年齡限製,要麽平淡一生要麽精彩一世,不論成敗總是有路可走,有法可行,可怕就怕第三種人,既非天才又非庸才,上不足經天緯地又不敢舍棄一切,下未至碌碌無為又不甘平凡一生,興致來時自以為無所不能,遭受打擊又想要平凡度日,整日在糾結和痛苦中掙紮,或一日開悟或有大成或有小就,或鬱鬱而終至碌碌無為(和道家的無為兩碼事,千萬不要混淆),這種人在‘江湖上’有句話叫做‘高不成低不就’,梁榭絕不是天才,呃......,好像也不是庸才,所以他會隨著心情變化而不斷搖擺,在痛苦中反複。


    無論是上人中人還是下人,每個人都想過上好日子,都想要找到出路,沒有人願意一輩子被人瞧不起,更沒有人願意一輩子衣食不保,不甘並不是過錯,世界因不甘而進步,不甘也並非真理,多少人因不甘而耽誤,世界上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當皇帝,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成‘龍神’,山上即便住滿了人也隻能是一小部分,山腳下才是絕大多數人的歸屬。


    梁榭翻了個身,腦袋枕在手臂上。他自認為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人,可‘高不成低不就’的人同樣也要過日子,也同樣想要把日子過好,也同樣有出路,隻是他們看不懂何處是出路,何處是彎路,看不見的路才是最難的路。


    對於梁榭來說‘揚刀盟’是條路,不見得是最好的出路,至少是條不錯的路起碼他這樣認為。他在胡思亂想中不知不覺睡著了。


    梁榭是被冷風吹醒的,等他醒來的時候天色已黑。身上寒意肆虐,腹中饑腸轆轆,梁榭坐起身子整理整理褶皺的衣服運氣數周將寒意驅散這才起身向食堂走去。


    食堂中空空蕩蕩,隻有邊上幾張桌子上有零散的幾人在吃飯,梁榭誤了飯點也不好意思叫廚子重新炒菜,自己拿了碗筷盛了米飯就著剩菜吃了幾口。


    ‘揚刀盟’廚子不少手藝都很好,飯菜又肯下料味道自然不差,雖沒有富戶人家那麽排場奢侈,但味道卻是絲毫不遜,葷素菜天天變著樣的做,基本上除了極其金貴的東西外大家想吃什麽就可以做什麽,不過一般不準喝酒,更不準浪費。


    然而那麽多的人總難做個正好,有吃剩的飯菜在所難免,於是‘揚刀盟’養了豬,養了雞,據說還養了羊,養了魚,剩菜剩飯喂豬,收糧時順帶收一些草料喂羊,其中很多草料是百姓們餘下來贈送的。梁榭從來沒有在‘揚刀盟’見過這些豬、雞、羊,更不知道這些東西到底養在哪,至於魚一定是養在山上的水池中,‘秋池山’很大山上這些池子有很多,倒也養得過來,豬、雞、羊也同樣有的是地方。


    梁榭吃罷晚飯回了屋,屋裏點著燈嘉嫻卻在蒙頭大睡,梁榭將外袍脫下掛起正要打水洗臉回頭一瞥之下見桌上放著一封信不由得心頭一震:“難道嘉嫻要離我而去?”他心中想著頭皮已有些發麻,取過信打開一看,隻見字跡工整剛勁十足與嘉嫻的字跡有些許相似卻又不同,梁榭心中稍安這才認真看去。


    信是梁榭的‘嶽父’嘉嫻的父親任康年寫給他女兒的,寫了好幾頁紙,內容不少,且連韻帶比文采斐然,生僻字更是用了不少,光第一頁紙上梁榭竟有十多個字不認識,不過內容條理清晰即使有的字不認得猜也猜能出來。


    信上第一頁紙的大致意思是一別十來年,做父親的十分想念女兒,當年的事父女兩人都慮事欠周,他作為父親一直希望女兒認錯沒想到僵持了這麽些年女兒終究也沒認錯,現在時過境遷他也老了,希望父女兩能不計前嫌重歸於好,畢竟血濃於水等等。


    字裏行間透著真誠,透著惋惜,梁榭心中欣慰,不管任康年認不認他這個姑爺,最起碼能認回女兒這就讓他很是高興,雖說嘉嫻心性要強絕不認輸但父女天性畢竟割舍不掉,這些年嘉嫻的痛苦他能夠了解,也樂見他們父女歸好。


    梁榭揭過第一頁紙,第二頁寫的是父女二人的回憶,什麽時候教嘉嫻認得字,什麽時候嘉嫻寫出了第一首詩,及笄那年家裏如何過的,母親如何疼愛她等等,這些事梁榭曾在兩人剛好上的時候聽嘉嫻說過,後來兩人私奔後嘉嫻再沒提過半個字,現在在信中看到梁榭不禁有些感動,畢竟是父母,他從小失去雙親,於父母子女之間的感情甚是羨慕,卻始終未曾得到過。


    梁榭抹了抹微微濕潤的眼角又向第三頁看去,第三頁無關嘉嫻,寫的是任康年夫婦二人這些年的不易,簡單來說就是訴苦,梁榭再次揭過,向第四頁看去,第四頁右半頁寫了現在概況,任康年升了官,現在是東西堯等五個城的巡撫,權力比以前大了許多,安排人也方便了許多,然後話鋒一轉說起了梁榭,先是對梁榭的人品予以肯定,接著便說江湖上如何如何不好,如何違背律法為非作歹,又是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太過危險,而且以後終究逃不過朝廷的追捕難有出路等等,看到這裏第四頁寫完。


    梁榭心中‘咯噔’一下,任康年並沒有說錯,江湖上混的人的確麵臨這些問題,然而這隻是部分正確,就像龍,你說它像蛇沒問題,說它隻像蛇就太過片麵了。


    梁榭揭過第四頁,又向第五頁看去,第五頁則是勸說梁榭改邪歸正,戴罪立功,以他任康年現在的權利安排他當一個捕頭沒有任何問題,或是在軍中當個小官也不成問題,待他立了功之後或許可以托人在‘金衣衛’中幫他謀一個差事,以後有了孩子子蔭父職也能光宗耀祖雲雲,然後便是勸說嘉嫻和梁榭兩人帶著任驍一起回去,最後是落款,日期,看日期這封信嘉嫻月初就差不多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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