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和周振濤心係著自己的買賣,吃過早飯後與梁榭告辭,便要離去,梁榭送兩人下山,周振濤的買賣主要是將燒製的陶器由‘秦都’賣往各地,這次自是要回‘秦都’去,當即領著那五個趕車的漢子轉向西北,王五回京城卻要向東北走,兩人無法結伴隻能便分道揚鑣。


    臨別之際,三人頗有一絲不舍,王五道:“兄弟,送君千裏終有一別,回去吧,以後若是來京城不要忘了我這個做哥哥的。”


    周振濤也道:“梁兄弟若來‘秦都’也莫忘了姓周的。”


    梁榭向兩人一抱拳道:“這個自然。大恩不言謝,二位兄長以後若有用得著的地方,隻管開口,做兄弟的但能做到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周掌櫃雙手拇指互扣,如兩條糾纏在一起的魚,抱拳道:“一定一定。”


    王五左手虎口握住右手拇指,右手虎口握住左手拇指,抱拳一笑道:“有兄弟這句話就夠了,至於事情嘛,‘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最好不要有赴湯蹈火的那一天。”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這句話梁榭算是第二次聽到了,他笑著抱了抱拳道:“保重!”


    周王二人同時抱著拳道:“告辭!”


    兩人抱拳的手法有些特別,竟極為相似,梁榭忽地想起一事,霎時一股冷汗自後背冒了出來,他笑了笑強作鎮定道:“差點忘了正事,任驍那小子把藥方撕破了一塊,王兄還需隨我上山一趟幫忙看一看方子上缺了什麽藥。”


    王五一怔,隨即向周振濤笑道:“老周,你先去吧,我跟梁兄弟上山看看。”


    “好吧,後會有期。”周振濤說罷趕著馬車去了。


    兩人望著周振濤的五輛馬車越走越遠,直到完全不見才收回了目光。


    “我......知道了。”梁榭忽道。


    “知道什麽?”王五下意識問道。


    “都知道了。”梁榭強作平靜,語氣平穩中有一絲扭曲。


    王五深吸一口氣,臉色逐漸嚴肅,過了片刻方才長長一歎,道:“你還是看出來了。”


    梁榭點了點頭,王五問道:“從哪看出來的?”


    梁榭道:“你和周掌櫃的抱拳虎口呈陰陽魚之狀與常人不同,這種手法我在一個人身上也曾見過。”


    “誰?”


    “雲老!”梁榭緩緩道。“這種抱拳好像是道教拜神時的抱拳手法,你們早就用習慣了吧?”


    王五並不否認,點了點頭。


    梁榭苦笑道:“那日在‘沁龍樓’時周掌櫃已露了破綻,我到今日才發現,是不是笨了些?”梁榭不待王五說話,又接著道:“可我怎麽能想到我在京城最好的朋友竟會出賣我,或許當初與我相交也是雲老的意思吧?”


    王五點了點頭道:“嗯,是雲老的意思。”


    “我刺殺武經國失敗也是你告訴雲老的?所以後來他才會假裝對我有所戒備,最終將計就計騙過了我們和武經國。”


    “嗯,凡是你的事,我都跟雲老說了。”


    “正因為你是雲老的人,所以能聯係到柳十一,結合之前發生的事其實雲老早就派人監視了我的一舉一動,知曉了我們和武經國兩方的所有計劃,是麽?”


    “是。”


    “可惜當初周掌櫃露出的破綻我沒有留意,否則我們也不用死那麽多人,武經國也早倒台了。”


    “其實那算不得破綻,而且你們太小看武經國了。”


    梁榭一皺眉,王五繼續道:“你忘了我和周掌櫃原本是‘鈞天九鼎’的人。‘鈞天九鼎’的創始人是道門難得一見的奇才,第二任鼎主‘鵬翼鈞天’與當年天城的‘一羽承天’、道境的‘鶴翎道天’原本師出同門,合稱‘並世三天’,都與道門有些淵源。所以‘鈞天九鼎’信道者甚多,道友之間行個道禮再正常不過了。而武經國早就在你們中間安插了眼線,你們當時不知道便注定不可能成功。”


    “既然如此那你方才為何承認?”


    “我幫你救了家人便知道瞞不住了,何況事到如今也沒那個必要瞞著你了。”


    “是啊,人算不如天算,雲老再精明也已死了,他想挾天子令諸侯的計劃永遠沒有成功的那一天了。”


    “雲老並沒有挾天子令諸侯的打算,他隻想培養一個好皇帝全力輔佐治理天下,雲老認為現在已經到了極其危險的時候,如果朝廷上下再不團結覺醒天下恐怕要出大事,到時候不是千萬人能死得住的。”


    梁榭一凜,問道:“此話當真?”


    “人都死了,我有必要騙你麽?”


    梁榭默然,王五又道:“雲老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長久,本想培植勢力,再好好教授少爺治國之道。可惜他早在一年前便已筋骨髒器俱毀,形同死人,全身血脈運轉全憑一股真氣調度,然而他內傷一日重過一日,發作起來全身真氣血脈亂行生不如死,根本無力做好這些。這也是雲老急於讓少爺當皇帝的原因,怎料少爺雖對朝政之弊痛心疾首卻怎麽也不肯對不起兄長,更以皇兄若死他永不繼位要挾雲老,雲老萬般無奈才利用你引武經國謀害少爺,想讓少爺感受到威脅,看清局勢,更要讓少爺知道皇上不可能抑或是無力對付武經國,屆時皇上若死少爺就算不甚甘願也不會極端行事,為大局考慮隻好登基了。”


    “這麽說皇上之死是雲老下的暗手?”


    “不是,雲老先前有此打算,不過在入宮行刺之時傷痛發作被景大人發現,兩人被迫一戰,雲老也在那一次傷上加傷,亂了真氣,才導致後來的提前仙逝,也是在那次之後少爺與雲老差點翻臉,雲老見少爺執拗,這才不得不暫時放棄刺殺皇帝,重新利用武經國布局。”


    “重新?什麽意思?”


    “意思很簡單,因為之前雲老已經布了局,而且一切順利,可惜被你和李二破壞了。”王五見梁榭不解,繼續道:“還記得‘秋風刀’冷霜麽?”


    梁榭點了點頭,恍然道:“是他?”


    王五點了點頭道:“你想的沒錯,冷霜的背叛正是雲老授意的。冷霜死忠於雲老,且做事謹小慎微,頗具智計,這件事由他去做比你更易成功。本來他已投了‘內督府’,以武經國寧錯殺不放過的作風對付少爺是遲早的事,哪曾想李二在‘內督府’中有一位生死至交的百戶,雲老更沒想到以李二的謹慎竟會將自己的身份告訴他這位朋友。巧的是冷霜投的人偏偏就是這位百戶,而這位百戶大人當真仗義,不顧前程不念厚祿便將冷霜背叛的事告訴了李二,後來冷霜便死在你二位手中,他寧死也沒透露此事半句,可憐他兩個弟子毫不知情,欲將此事鬧大,卻因此白白斷送了性命。”


    梁榭道:“於是冷霜死後雲老找到了我?”


    王五道:“冷霜死後雲老假扮‘不死邪尊’直接殺入皇宮,便有了與景大人交手之事,由此可見雲老對你並沒有多少信心,隻是少爺表麵上對人謙和有禮看不出半點痕跡沒想到在這件事上的態度卻那般極端,雲老無奈所以才決定這事由你來做。”


    梁榭道:“原來如此,我殺了冷霜卻把自己坑了。”


    王五點頭道:“是這樣。”


    “不對。”梁榭突然道。“現在想來,冷霜死之前雲老對我已有些反常。”


    王五道:“雲老從一開始就就是兩組不同的布局,萬一冷霜失敗再用同樣的方法斷然不可能逃過武經國手下師爺的眼睛,於是便想到了你。隻不過雲老知道你不會像冷霜一樣聽話,更不可能讓你的夫人涉險,所以很多事無法同你商議,不得已隻好假戲真做,雲老知道隻要武經國威脅到你的夫人,你多半會屈服,答應他所有的要求”


    梁榭道:“所以他不斷派我殺人叫我越來越反感,越來越想對武經國直接動手,於是他又借著你手帶我去了‘沁龍樓’故意見了老鷹他們,目的就是要我更恨武經國,從而對武經國下手。而你早就知道老鷹他們在‘沁龍樓’避難,故意叫周掌櫃選了緊挨著他們的客房?”


    “大致是這樣。”


    梁榭道:“可你們怎會知道武經國的轎子會經過‘沁龍樓’?”


    王五道:“並不知道。你刺殺武經國不過是個巧合罷了,其實那日你就算不刺殺武經國也不妨事,隻要你與老鷹他們見過麵,喝過酒便足夠了。我隻需設法將你們是一夥的消息傳到武經國布下的眼線耳中他們的人自然會找上你,你的刺殺卻讓我連這一步也省下了。”


    梁榭道:“你們的目的這麽簡單便達到了,他又何必叫郎中在嘉嫻藥裏做手腳又故意留下較為隱晦的破綻?又何必叫我殺那麽多無辜之人?”


    王五道:“你回想一下你們初到京城時尊夫人的病是何等險惡,何等反複無常,一年之後又是何等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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