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燁回到水榭,溫好的桂花釀已經送上來了,砂爺興致很高,親自給兩個小輩斟了酒,道:“來吧,咱們幹一杯,一來給阿燁接風,二來章家的事也有了定論,都是好事情。”


    朱燁舉杯和父親相碰,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朱礪,他倒是神色鎮定,沒有一絲的不自然,隻是右眼有些發紅,眼白上布滿了血絲,跟蜘蛛網似的糾結著。


    “小叔最近睡的不好?”朱燁放下酒杯,給朱礪布了一筷子燴魚肚,“眼睛有點紅。”


    朱礪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轉頭笑道:“大概是前一陣忙章覺希的事,有點缺覺。”說著將魚肚都吃了,道:“難得阿燁還記得我愛吃這個,說起來,外頭的廚子怎麽也做不出這個味兒來,總像是差點什麽。”


    “喜歡吃就多回來吃好了,或者打電話叫廚子過去給你做。”也許是朱礪最近立了大功的緣故,砂爺對他和氣親善了很多,道,“年輕人也要注重保養,章家的事情也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有我,你不妨給自己放個假,帶你的妞去馬爾代夫玩幾天。”


    朱礪點點頭:“倒是真該休休假,說起來我有好幾年沒回過泰國了,大哥,我想過陣子回去一趟。”


    砂爺眉頭微蹙,朱礪的生母是泰國人,那邊還有他一些親戚在,按理是應該讓他回去看看,但他身份尷尬,朱家又是極重視血統的人家,實在不願意讓他和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多來往。


    話說回來,當初要不是朱老太爺病糊塗了,非要臨死托孤,砂爺壓根連這個弟弟認都不會認的——自己兒子還養不過來呢,哪有功夫替那些不上串的女人養孩子?


    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人都是感情動物,就算養條狗也養出情意來了,何況還是血緣相連的兄弟,砂爺暗暗歎了口氣,朱礪隻說去泰國,沒說是去探親,他也不好說什麽,便點了點頭:“也好。”


    他們對話的過程中,朱燁又留意了幾次,發現朱礪眼睛裏的紅血絲居然神奇地消失了,就仿佛他之前看到的隻是幻覺一般。


    但他確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覺,對於自己的視力,朱燁還是很有自信的。


    三人邊吃邊聊,又說了些時事新聞之類,宴罷已經是深夜,朱燁酒量極好,喝了大半斤桂花釀,還是沒事兒人一般,朱礪倒是有點醉了,話多的要命,步子也有些飄,被保鏢攙進車子,還從車窗裏伸出頭來,拉著朱燁的袖口絮叨:“下、下周三,來我家開轟趴,介紹妞給你認識,有、有兩個很正的超模,挺純的,你、你一準喜歡。”


    “好好。”朱燁手裏還抱著孩子,怕他被驚醒,隻能簡單應付兩聲,將朱礪的腦袋塞進車窗,示意司機開車。少頃砂爺的司機開著房車過來:“大少,砂爺叫我送您回去。”


    朱燁上了車,將小孩放在後座上,蓋上毯子,因為平時小葵花有些輕微的盜汗,他習慣性地掏出手帕給他擦後腦,手一摸卻驚訝地發現今天小孩居然沒出汗,頭發是幹幹的,就是體溫明顯偏低,涼冰冰的。


    正常狀態下月狐的體溫是要比人類低一些,但這麽低也有點離譜,朱燁緊張起來,將兒子輕輕抱在懷裏,聽了聽他的呼吸,又數了心跳,都沒有什麽不妥,才稍微放下心來。


    車子到達聖瑪麗安娜街別墅要穿過市區,朱燁抱著兒子仰頭閉目假寐,堪堪走到街口,忽覺一股冷冽的寒氣襲來,一個激靈,睜眼,驚訝地發現兒子沒了,躺在自己臂彎的變成了一隻純白色的小狐狸,四肢大張,露出粉紅色的肚皮,埋在兩****細絨毛裏的小豆豆一抖一抖,完全是要尿床的節奏。


    “!”朱燁驚悚了,小葵花自從修成第二重魔修以後對形態的控製就特別穩定,除了剛開始兩天偶爾會掉出尾巴來,還從來沒出現過睡著睡著就變狐狸的情況。朱燁先是一愣,繼而手忙腳亂卷起毯子堆在他後****,剛準備妥當,小家夥就嘩一下尿了出來,大概是奶喝得太多,小毯子都沒完全兜住,溢出來的滴滴答答掉了他一大腿。


    “咦……怎麽這麽冷?空調壞了?”司機發現了氣溫異常,又抽了抽鼻子,自言自語,“這什麽味兒?車載香水壞了嗎?”回頭看朱燁:“大少……”


    “轉過去!”朱燁頭皮都炸了,被人看到他抱著個尿了床的小狐狸他要怎麽解釋?厲聲喝止了司機的動作,飛快升起了隔音板,將前後座徹底隔開。


    小家夥尿完了,張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一翻身杵在他懷裏接著睡了過去,半邊耳朵折翻過來,露出粉紅色的耳廓,有種憊懶的可愛。朱燁給他把耳朵翻好,也顧不得自己半條褲腿都濕了,將小毯子丟到一邊,脫下風衣將小狐狸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剛收拾好,車子就停了,司機通過對講道:“燁少,到了。”


    朱燁將兒子牢牢抱在胸前,下車後連頭都沒敢回,快步走上台階,墨斛聽到車聲已經迎了出來:“怎麽這麽晚,我還說讓阿貴去接你呢。”


    “客廳裏都有誰?”朱燁在門口停了步子,問,“珍妮他們都在嗎?”


    墨斛看他臉色不對,道:“都在,發生了什麽事?”


    朱燁將懷裏的小東西往他麵前一送,打開風衣領子,墨斛愕然:“他怎麽睡成這慫樣?”隨即明白過來朱燁在擔心什麽,匆匆跑進客廳讓閑雜人等都回避,護送他們父子倆一起上樓。


    朱燁抱著小狐狸直接進了自己臥室,打開風衣將他挪出來,平放在床上。墨斛附身仔細看了看兒子,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左手虛虛懸在他額頭,漸漸手掌心籠起一團淡淡的白霧。


    “他下午玩得太瘋,晚飯吃了一半就睡著了,回家路上莫名其妙就變成了狐狸。”朱燁脫了褲子,將滴水兒的褲腿整個卷起來扔進髒衣籃,所幸小孩兒肚子裏都是奶,尿沒太大臭味,不然砂爺的房車又要換內飾了。


    墨斛臉色有些異樣,半眯著眼感受著兒子的魔靈,道:“他今天都接觸了什麽人?除了你和砂爺還有其他人嗎?”


    “朱礪今天也回大宅了,還有管家老劉,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人了……狗和鳥算嗎?”朱燁看他神色鄭重,不由緊張起來,也顧不得去洗澡了,穿著**褲靠過來,“怎麽了?有什麽不對?說起來自從他會化形以來,還沒出過這種半路變身的事情。”


    “他的魔靈受到了不好的幹擾。”墨斛手指輕輕動了幾下,掌心白霧一張一弛,“也許是人,也許是地氣,或者你們家大宅的風水有問題。”


    “什麽?”朱燁不置信地道,“不可能吧,我家大宅都有上百年曆史了,多少堪輿師都仔細勘察過,確認風水沒有絲毫問題,至於人就更不可能了,我家就那麽幾口人,怎麽可能有修煉者?”


    “我也覺得奇怪。”墨斛長眉微動,喃喃道,“飛機降落之前我俯瞰過你家的地形,氣勢很旺,一般靈物都無法隱匿,管家和下人們都沒有修行的氣息,除非……你爸最近練過什麽邪門法術嗎?聽說人類上了年紀的男人都特別****,自己不想死,就豢養很多盤包子頭的騙子,燒什麽狗屁靈丹來吃,還采陰補陽什麽的……”


    “你給我閉嘴!”朱燁聽他前半句還像人話,後半句已經完全是詆毀砂爺的節奏了,抽了一下他的後脖頸,道,“你爸才采陰補陽呢,我爸還沒那麽****!”


    “哎哎別動手啊,你沒聽你們人類的歌曲裏都這麽唱嗎:‘我真的還想再活五百年……’,電視裏那個老男人跟神經病似的,都一把胡子了還一臉的不甘心,你爸雖然沒他老,也保不齊想再活五百年呢。”


    “……你還是多看點韓劇吧。”朱燁第一次覺得國產劇其實殺傷力比韓劇大多了,擰了兩把墨斛的耳朵,道,“言歸正傳,那小葵花是怎麽回事?如果大宅沒什麽問題,那難道是有人特意施了什麽法術來害他的?會是誰……朱礪嗎?他又怎麽可能知道小孩是魔族?”


    “應該沒那麽複雜,小葵花雖然已經修成兩重魔修,但懂得的法決非常有限,完全沒有攻擊性,想要傷他簡直太容易了,我猜一定是你家某個人身上帶著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或者學過什麽偏門法術,無意間影響了他的魔靈。”墨斛揉著耳朵,一邊執起兒子的小毛爪,兩指搭在他手腕上感受他的脈搏,“小葵花的魔靈天生純淨,感悟力極強,修煉較常人容易,但也特別容易受到不好的影響,他這樣睡過去,也是一種自保的方式,可以讓對方忽略他的氣息,不進一步迫害他。”


    朱燁原本以為小孩隻是玩累了,一聽居然是為了避免受到迫害而假死,頓時心疼的不行,摸了摸他粉紅色的圓肚皮,皺眉道:“那會是誰?我爸一把年紀了,又這麽忙,不可能修煉什麽法術,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朱礪了……你一說我倒想起來,小葵花一到他手裏就特別蔫,特別聽話,好像很怕他的樣子。”


    “哦?”墨斛在朱燁身邊呆了這麽久,對他家那點破事兒非常清楚,頓時警覺起來,“真是這樣?那你仔細想想,今晚他有什麽特異的地方沒?外貌、舉止、說話的聲音,還有身體的氣味。”


    朱燁轉身坐在床沿上,點了根煙細細思索,道:“沒有什麽不同啊,這麽多年了,我跟他本來就不親近,就是今晚感覺他心情很好,最近和爸爸感情也仿佛親近了不少,酒量還是那麽普通,對了臨走他叫我下周三去他家開轟趴,說要介紹兩個超模給我認識——平時他很少請我去他家,這就算是個例外吧?”


    墨斛的眼睛立刻瞪大了,他不知道什麽是轟趴,但知道什麽是超模——不就是那些喜歡穿著褲衩胸罩在台上走來走去的騷娘們嗎?一個個瘦得前胸貼後背,胸前肋骨一道一道的,要不是有倆豆,都分不清正反麵好嗎!


    “你瞪我幹什麽?我又沒打算去,我對排骨精沒興趣!”朱燁凶巴巴瞪回他。墨斛哼了一聲,對他這樣“忠貞的誓言”十分滿意,摸了摸自己厚實的胸肌,暗暗慶幸自己夠強壯一點都不排骨精,於是放下心來,繼續撫摸兒子柔若無骨的小毛爪。


    朱燁接著回想了一會,道:“對了,我今天發現他右眼特別紅,眼白上很多蜘蛛網樣的紅血絲,但就那麽一下,我眼一晃就消失了,不知道是怎麽搞的。”


    “紅血絲?”墨斛到底是從異世界穿越來的,雖然知道人類世界裏有很多潛藏的修行者,但對他們的特征知之甚少,拉著朱燁的左手摸了摸,捏著他的無名指道,“要麽你問問崔胡子,他年紀大,也許知道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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