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


    “咕咕……”


    晨光初曉,卻難以驅散秋雨帶來的寒涼。


    凍了一夜的幾隻母雞見風停雨歇,撒歡地跑出了簡陋的雞舍,在院子中刨食著鑽出地表透氣的倒黴蚯蚓。


    它們的主人此時“吱呀”一聲打開屋門,迎著日光,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又連打了三個大哈欠。


    一夜未眠的陳玄呼吸著雨後新鮮清涼的空氣,整個人的精神才算好了些。


    昨夜裏,他苦思冥想,最終隻確定了兩件事情:


    第一件事,蘇劍師和那個聲音低沉的男子下個月十五深夜還會再來。


    第二件事,陳玄很是確定,蘇劍師和那人已經發現了自己身患天寒絕症,或者更為準確的說,二人是發現了自己胸口中那股天寒之氣,並將之稱為什麽“寒髓”。


    而且,二人似乎對此“寒髓”頗有了解的樣子,隻是他們所說的“兩三年後”讓陳玄摸不著頭腦。


    因為陳氏的天寒絕症第一次和第二次發病通常都是間隔十年左右,兩三年後應該是不會發作的,也許另指其它事情。


    小院中,陳玄背著手,來回踱步,腦中又開始理順對昨夜之事的三種猜想。


    第一種猜想,是從好的方麵出發的。


    陳玄認為,蘇劍師是自己的師父,師父怎麽會害自己的徒弟呢?


    有可能是蘇劍師通過陳玄平日裏的一些表現,尤其是要堅持修習能延年益壽的《公羊劍訣》這一段,所以起了疑心,偷偷查探到陳玄體內有一股對身體有害的寒氣。


    但蘇劍師不但沒有將陳玄趕出門外,而且還找來了一名功力深厚的大夫為此號脈診斷,也就是昨夜那人。


    那人認出陳玄體內有一種叫做什麽“寒髓”的東西,可能會在兩三年後發作,所以才會出現昨夜那一幕。


    至於蘇劍師為何會瞞著自己,偷偷冒雨前來,陳玄想了好久卻都無法解釋得通。


    第二個猜想,是從壞的方麵出發的。


    蘇劍師昨夜之所以帶人前來,是發現了自己體內的“寒髓”後,有所企圖。


    昨夜同來之人便是其同夥,二人料定,兩三年後陳玄體內的“寒髓”會發生變化,到時候二人就會……可能就會下手將之取走。


    而將“寒髓”取走之後,陳玄會怎樣,他不會自己嚇自己,但想來結局不會太好,不然二人為何會偷偷摸摸前來。


    第三個猜想,則是關於昨夜向陳玄體內輸送真氣之人的身份。


    李管事,鐵劍門外門管事長老李長天。


    就在昨夜,陳玄苦思冥想之際,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此人的身影就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這種猜測並非無根無據,當初鐵劍門選拔外門弟子,查驗根骨之人便是李管事。


    當時李管事的一雙烏手也抓過自己的小臂,那一抓與昨夜對方捏住自己小臂的感覺非常相似,並且李管事的真氣與昨夜注入自己體內的真氣性質也隱隱契合。


    而且當初李管事很可能就已經查驗到了自己體內的天寒之氣,隻是當時出於某些原因並未直接挑明。


    而陳玄當時心智尚且稚嫩,隻以為是自己僥幸避過了查驗。


    現在記起此人來,陳玄越想越覺得蹊蹺,雖然他昨夜沒敢睜眼看清此人,但心中卻有了六七成的把握,他就是李管事。


    若是蘇劍師與李管事此時知曉了陳玄心中的推斷,一定十分震驚。


    僅憑隻言片語和一年多之前的模糊記憶,就能將事情的原委推斷出個大概,這還是一個剛滿十二歲少年的心智麽?


    “去去去!”


    見院裏的幾隻母雞圍在一根籬笆樁旁,啄弄著什麽,陳玄也很是好奇,趕開母雞,湊上前去。


    “原來是朵木山菇啊!”


    陳玄彎腰摘下一朵白柄灰蓋的山菇,把玩了一會兒後想到:這一場秋雨過後,後山林中肯定長了很多菌菇,應該也能用來洗煉精華珠,可不能浪費了。


    “唉……”


    陳玄忽然對著手中的山菇歎了一口氣,雖然他非常想說服自己要往好的方麵去想,蘇劍師是自己的師父,怎麽能害自己呢?


    但是陳玄就是忍不住將這些事往更加危險的地方聯想,而且越想越是害怕。


    他最終打定了主意,無論蘇劍師的意圖是好是壞,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提升實力,應對未來可能麵臨的危險。


    陳玄記起《公羊劍訣》下冊中有一門威力強勁的秘術,隻要達到心法四層就可以修練運用,有了黑缽的助力,陳玄堅信,自己在兩年之內勤修苦練,一定能夠達到標準。


    至於當初袁師兄所說,《公羊劍訣》中的秘術大抵都是胡編亂造或誇大其詞,陳玄卻不敢苟同。


    因為自從他開始修練這本功法後,產生的種種神奇之處,尤其是昨日突破二層,耳力目力大增,讓他對公羊前輩所創的這本功法有了更為清晰的認識,隻覺得這本功法修練到深處,應該非常厲害。


    “師父啊師父,你也曾教導我們,‘出來混江湖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但願是弟子想多了……”


    陳玄盯著手中的山菇,喃喃自語,眼神中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


    隆冬時節,大雪迎春,整個飛雲山銀裝素裹起來,蘇劍師的小院中也被淘氣的蘇月兒和馬鈺堆了數個麵貌有趣的雪人。


    “瑞雪兆豐年,今年家中的春穀想必是能夠豐收了。”


    陳玄挎著一個小籃,看似乖巧地等候在正屋門外,心思卻飄到了百裏之外,近兩年未歸的故鄉。


    “陳玄回來啦,快進來吧。”


    屋子裏傳來蘇劍師有些尖細的聲音,陳玄聞言撲了撲落在身上的雪花,回應道:“是,師父。”


    還有幾天便是除夕,蘇劍師讓劉晉元把陳玄叫了回來,讓其在院中暫住幾天,要和去年一樣,大家一起過個團圓年。


    鐵劍門的傳統是所有的弟子須得留在在門中與師父師兄弟們共同過除夕春節,隻有等到正月初三,才可以放三天的假,下山與家人團聚。


    陳玄對此並無異議,因為即便是門中放假,他也無法回到那個魂牽夢繞的小山溝中。


    堂屋中,蘇劍師看著乖巧立在下方的黝黑少年,臉上掛出和藹的笑容,溫言問道:“陳玄,近日來天氣嚴寒,你獨自住在後山,可有禦寒之物?”


    “多謝師父掛懷,幸得師父托師兄送來的暖席,弟子還未入冬時便已鋪上,因此未曾凍著。”


    陳玄一副真誠憨厚的模樣,心中卻暗自誹腹:你和李管事每月十五的深夜都會前來探查,難道還不知我在石屋裏燒了暖炕麽!


    自從上次偶然間發覺蘇劍師二人的隱秘後,陳玄每到十五月圓之夜,便通宵不眠,佯裝熟睡,果然又從二人口中聽到了很多字眼。


    現在他已經基本確定,蘇劍師和李管事的確對自己體內的天寒之氣有所企圖。


    他們用心險惡,將之稱為“冰魄寒髓”,想要兩三年後待其增長到一定量,將之取出。


    蘇劍師並未發覺自己弟子的異樣,繼續問道:“一別半載,你可有疏於練功?”


    “回稟師父,弟子日日勤修內功心法,早晚習練師父所授的五禽戲,未敢懈怠。”


    “哦?那你的心法修習的如何?”


    “尚且順利,弟子近日已經隱隱摸到了功法一層的門檻,想必隻需再勤修月餘,便可水到渠成。”


    蘇劍師聞言點點頭,又正色道:“陳玄,為師看得出來,對於去後山守墓,你心中還是有些怨言的”


    “但你要明白,我鐵劍門門規森嚴,盡管你是被人構陷,但為師苦於沒有旁人佐證你的清白,所以不處罰你難以服眾。這三年你須得老老實實待在後山,萬不可再次觸犯門規,你可明白麽!”


    “弟子怎敢對師父心存怨言,上次之事全憑師父從中周旋,弟子才得以保留外門弟子身份,師父恩重,弟子回去後定當謹遵教誨,勤掃墓園,不敢再為師父添麻煩。”


    陳玄臉上擠出惶恐之色,躬身回應,心中卻想到:蘇劍師實際上是想將自己圈禁起來,好方便日後下手。就像我在後山養的那些下蛋母雞一樣,總得紮牢了籬笆柵欄,不讓它們隨意亂跑才行!


    “對了師父,秋日裏,弟子在後山中采了不少木山菇,挑選了些品相好的晾製成幹,今日都帶來了,孝敬您老人家。”


    “嗬嗬嗬,好好好,你有這份心,為師就很高興……”


    蘇劍師聞言笑道,一副老懷欣慰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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