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火堂,某個小院的廂房中。


    兩個少年對坐於一張八仙桌旁,正在低聲交談著什麽。


    一名相貌俊朗的灰袍少年對著一名看起來比他大些的錦衣少年道:“王兄放心,鐵劍門在邙山的銅礦生意大部分都是咱們赤火堂幫忙操持著,家師身為赤火堂副堂主,在這礦石的調配上,還是有幾分話事權的。”


    “嗬嗬,那是自然,你吩咐的那兩件事情,第一件已經開始著手辦了,隻不過那人近些日子深居簡出,小虎正在等他落單的機會。”


    “至於另一件事嘛,我也隻能替你給龍十二傳個話,至於他答不答應,那可就難說了。”


    王姓少年麵露無奈之色,暗暗瞥了一眼對方,心想:這個沈老三也不知用了什麽方法,竟然將副堂主袁天焦哄得五迷三道的,不但把他從一個雜役弟子提拔為外門弟子,還親自收為徒弟,真是不能小看此子。


    沈軒聽到這話,眉頭一皺,淡淡地說:“若隻是傳個話,又何必勞煩王兄呢。”


    “龍兄和王兄可是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求他一件小事,總能幫得上忙吧?”


    小事?私傳內門淬體藥方也是小事?王姓少年眼皮一跳,苦笑道:“唉,我與龍十二有些交情不假,隻是這一年多來,他在內門,我在外門,也隻是見了寥寥幾次,還真有些生分了。”


    沈軒思量片刻,又說道:“那這樣,隻要能讓我與龍兄見上一麵,這件事就算完成了,王兄你看如何?”


    王姓少年眼中一亮,口中卻故作猶豫道:“這倒不難辦,隻是……要等。”


    “我可以等。”沈軒淡淡的回道。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闖進一個虎頭虎腦的少年,低聲喊道:“王兄,姓陳的一個人下山了!”


    “好!”


    那王姓少年還未說話,身旁的沈軒卻噌地拍案而起,咬牙切齒道:“陳玄,你這個泥坯賤種也配和我平起平坐?”


    一旁的王姓少年見沈軒麵露凶狠之色,暗暗打了個冷顫,心想這個沈老三竟然這麽睚眥必報、陰險狠毒,老子以後可不招惹他了,還得留個心眼防著他點。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沈軒幹咳一聲,收回了臉上的凶相,轉向那名虎頭虎腦的少年道:“小虎,這次就得讓你受累一下了,事成之後,我一定將你們張家人引薦給家師。”


    張小虎晃著腦袋,嘿嘿笑道:“受點累算什麽,咱可不和白花花的銀葉子過不去。”


    ……


    寬闊的官道被烈日蒸得冒起熱氣,一輛騾車正噠噠地走在上麵,向著信遠城而去。


    “嗬嗬,這位小師兄,你帶的那個是什麽物件?作甚用啊?”


    趕騾車的是兩名身穿黑袍的鐵劍門雜役,一個是上了年紀的黑瘦老者,另一個則是位一臉麻子的青年。


    這麻臉青年此時正好奇地扭頭,向坐在車後的一名皮膚黝黑的灰袍少年問道。


    “這位師兄不必客氣,我叫陳玄,叫我陳師弟便可。”陳玄坐在車板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方才陳玄到蘇劍師那裏告假,說想去信遠城中逛逛散心,原以為蘇劍師是不會應允的,但沒想到其思量片刻後竟答應下來,這讓陳玄很是開心,終於能夠去城中瞧瞧新鮮了。


    劉晉元與馬鈺也想休息一天,跟著去湊湊熱鬧,卻被蘇劍師以“習武不可一日怠憊”為由,喝斥了一番,隻能眼巴巴地瞅著陳玄一個人出去玩。


    陳玄當然也想與他們二人一起出門,但蘇劍師素來嚴厲,他們幾人都不敢忤逆造次,值得乖乖聽從安排。


    臨行前,蘇劍師還給了陳玄一麵刻著“木”字的小鐵牌。


    持著此牌,陳玄就可以隨著門中采購蔬果的騾車往返山門和信遠城,免去了一番奔波之苦,他對蘇劍師此舉自然是大為感激。


    回過神來,陳玄指著身旁的黑缽,對那麻臉青年道:“我也不知是作甚用的,這次去城裏就是想找人瞧瞧……”


    不就是個破鐵碗麽,還找人瞧瞧,馬臉青年心中誹腹,臉色卻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


    “是這樣啊,小……呃,陳師弟,別看你年紀不大,力氣倒是不小,這麽沉的一個物件被師弟從山上拎到山下,竟麵不改色的,不知是外門中哪位名師的弟子?”


    陳玄正色道:“家師蘇見,是青木堂的劍師,不知師兄可曾聽聞。”


    蘇見?


    麻臉青年腦中仔細搜索了一遍卻是沒有任何印象,或許隻是個不怎麽厲害的普通劍師吧。


    倒是那趕車的黑瘦老者一聽“蘇見”二字,臉上露出恍然之色,連忙回過身拱了拱手道:“噢!原來是淩風劍客的高徒,真是恕老漢眼拙了,嗬嗬嗬。”


    陳玄眨眨眼,心想原來蘇劍師還有淩風劍客這麽威風的名號,以前怎麽沒聽人提起過。


    蘇劍師平日裏比較刻板嚴肅,也比較低調,很少向陳玄等人提起當年之事。


    陳玄也曾在師兄劉晉元那裏聽說過蘇劍師的劍術高超,但問起具體的事情他卻支支吾吾,畢竟是做徒弟的,在背後議論師父不太妥當,陳玄也就沒敢再細問。


    “這位師伯也知道家師的名號?”陳玄回禮道。


    “呦,叫師伯可是當不起,叫我張老漢就行。”


    “淩風劍客蘇見的大名放到十年前,那可是響當當的啊,那時的淩風劍客不但劍術高超,人也長得英俊瀟灑,要不然當年怎麽能夠娶到漳水上第一美女顏卿卿呢……呃……”


    那黑瘦老者一開始豎著大拇指誇讚著,但說著說著好像想起什麽犯忌諱的事情一般,話聲戛然而止,轉身繼續悶著頭趕車。


    “顏卿卿?我怎麽從來沒有聽人提起過還有個什麽第一美女的師娘?”


    陳玄心中奇怪地想,但隨後也有些釋然。


    自他入門以來,蘇劍師與蘇月兒父女二人一直相依為命,怕是自己這位師娘早已去世,所以門中的人都不願再提蘇劍師的傷心往事,這也是應該。


    “隻是‘英俊瀟灑’是怎麽回事,我看師父武功高強是真,但相貌卻被人以訛傳訛了吧!”


    陳玄腦中清晰地印出蘇劍師那幹瘦的身形和突出的顴骨,不禁一臉愕然……


    ……


    這大騾子車就是比良伯的那輛老牛車快不少,不一會就到了信遠城,陳玄與趕車二人約好了三個時辰後,還在東城門集合,就拎起黑缽下了車。


    繁華的街道兩旁,地攤商販賣力地吆喝著,茶樓酒肆的幌子隨風招搖,陳玄滿臉新奇地走在大街上,完全就是一副土鱉進城的模樣。


    上次陳玄隨著良伯來信遠城隻是急著打聽消息,尋找住處,也沒什麽心思到處閑逛,這次得空,可得好好瞧瞧。


    這次進城,陳玄特地穿上了鐵劍門的製式灰袍,見到身旁經過的人都露出驚訝和敬畏之色,他的心中無不得意。


    陳玄心想,鐵劍門乃信遠一霸,自己雖說隻是個外門弟子,但對這些城中的百姓來說,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


    “哎呦!”


    正得意洋洋、昂頭挺胸的陳玄,走路時卻是沒有注意到腳下翹起的石板,撲通一聲,摔了個大馬趴,拎著的黑缽也滴裏當啷地滾進了臭水溝中。


    周圍的人見此都捂著嘴,偷忍著笑,頓時讓爬起來的陳玄鬧了個大紅臉,連忙從溝中摸出黑缽,狼狽地逃到了另一條街道上。


    ……


    “啪!”


    “上回書正說到,韓正清逃離五郎廟,不料又誤入大蛇妖洞……”


    醒木拍案,一道抑揚頓挫的聲音從街上的茶館傳來。


    “說書的!”


    陳玄眼中一亮,一頭紮了進去。


    茶館的小二開始見進門的隻是個少年,便想要攔阻,但一瞅陳玄身上的灰袍,臉色頓時擠出小臉,上前迎道:“呦,小爺請!”


    陳玄從懷中摸出兩個銅板,撂給小二,自顧自地尋了個沒人的座,擺手道:“來壺茶末。”


    那店小二瞅著手中的兩個銅板,撇撇嘴,心中暗罵了句窮鬼,就到後廚翻找茶末去了。


    這說書人今日講得是《韓仙官飛升記》,是說一名叫做韓正清的書生屢試不第後,到常青山學道,偶食仙草,舉霞飛升的故事。


    這書陳玄曾在蕭山縣城裏聽過幾段,很是有趣,聽了不一會兒,整個人就沉浸在跌宕起伏的劇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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