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已遠去,陳薪燼愣愣站在原地,依稀還能感受到眉間殘存的溫熱。神農架試煉一行,大家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獎勵,唯獨葉蓁蓁選了藏書閣一個月的瀏覽權限。


    她的劍道天賦之高遠超常人,陳薪燼原以為她是想借此觸類旁通,使自己的劍道修為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卻沒想到,她做了一個月的無用功卻隻是為了自己。彼時的他剛得破體無形劍氣,且尚在第一重境界,所受限製極大,除此之外自己其他的攻擊手段也屈指可數,遠不像現在這般手段繁多。


    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隻是有些東西光靠感動是無法成事的。好感當然有,但他的心卻在覺醒那天被占據,時下也著實是個左右兩難的境地。桃花多了就不是桃花運,而是桃花劫,陳薪燼當下煩惱得很呐。


    一番冥思苦想之後,陳薪燼終究有也沒得出一個好的解決方案,無奈之下他隻得把心神沉浸在體內的那枚冰藍色光粒上。冰的藍很淡,是一種近乎白色甚至透明的藍,就像她平日裏的性子一樣,冰肌玉骨,冷若冰霜。


    像月裏的廣寒仙子一樣絕美,像雪中的姑射神人一樣高潔。


    此時在與陳薪燼分出的心神感知接觸之後,原本在眉心識海清池裏沉浮的淡藍色光粒好似有了些許靈性,忽然緩緩往下墜去,看這架勢是要從他的眉心直直落進他的心田。


    心田中,那裏有一座高台矗立。


    正是葉知道用自己的天賦為陳薪燼所鑄。


    陳薪燼本能地察覺到這枚淡藍色光粒或許就該住進這裏,他隱隱有種預感,有異變即將發生。修士的第六感往往很準確,既然心中念頭已起,他便順勢把這枚淡藍色送進了胸口的膻中穴,也就是中丹田“絳宮”裏,那裏正是洗劍台聳立的地方。


    有了陳薪燼的主動催發,那枚淡藍色的光粒倏地一下子快了許多,轉眼間就鑽進來了洗劍台中,就像一粒種子紮根於土壤之中。


    葉知道的附魔天賦可以在絳宮中鑄起一座洗劍高台,對於普通的靈力有凝練之效,對於擁有劍道屬性的力量除了凝練之外還有額外附魔的能力。作為葉知道的女兒,葉蓁蓁自然從小就開始洗劍凝練,因此那份洗劍的氣息和特殊的附魔屬性早已融入到了她渾身的劍意劍氣之中。陳薪燼洗劍附魔的特性是鋒銳,而作為葉知道的女兒,葉知道費勁了心思使得葉蓁蓁在洗劍時所產生的額外特性則是鋒銳、輻能以及金木水火土,分別又對應虛體凝實、生生不息,變幻無形、侵略如火、不動如山,這也是葉蓁蓁為什麽掌握了無數種劍意的來由,有些是她自己所悟,有些便是來自於這些附魔屬性。


    葉知道曾告訴陳薪燼,劍氣出體時經過洗劍台可提高其穿透性,代價則是出劍速度減緩,隻有當劍氣洗得洗劍台坍塌之時,才是能力固化之時。而此時,那枚淡藍色的光粒如同種子一樣紮根在洗劍高台之中,蔓延出無數道光絲遍布整座高台,就像種子在生根發芽。


    種子的生根發芽需要從土壤中吸收能量,而葉蓁蓁所自創的以劍氣為種,催發劍意的方法本來是以原先一重的破體無形劍氣為食,孕育出更高境界的劍氣,可此時破體無形劍氣早已三重圓滿,這枚劍氣種子竟一下子無處可去。就在這時,洗劍高台中那股同出一源的熟悉氣息吸引了它,使得它來到了絳宮當中,紮根於洗劍台裏,並以洗劍台為食,孕育新生的不明物體。


    這是葉知道和葉蓁蓁父女倆都沒想到的異變,前者離開自己的女兒太久,不曾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女兒會喜歡上一個人,且甘於付出,而後者沒想到陳薪燼體內竟有自己父親所鑄的洗劍台。然而陳薪燼也不知道眼下這種異變究竟是好是壞,伴隨著劍氣種子的生根發芽,洗劍台整體也終將化為劍氣種子生長的肥料。


    陳薪燼輕歎一聲,終究還是沒有阻止劍氣種子的汲取。隨著他這一聲輕歎,心湖蕩起漣漪,心念波動間,洗劍台在劍氣種子四處蔓延的光絲中轟然崩塌,如同一棟在荒漠中的高樓,隨著風沙的侵蝕,內裏的活性逐漸喪失以致於終有一天一股微風吹動,高樓坍塌。而汲取了整座洗劍台力量的劍氣種子在轉眼間長成了一棵不起眼的小樹,樹根紮根於陳薪燼的絳宮當中,樹葉翠綠欲滴,每一片都蘊含了不同的意境。


    從鋒銳、幅能到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再到人之七情喜、怒、憂、思、悲、恐、驚,最後到人之六欲眼、耳、鼻、舌、身、意。中醫理論中,七情指““喜、怒、憂、思、悲、恐、驚”七種情誌,這七種情誌激動過度,就可能導致陰陽失調、氣血不周而引發各種疾病。而眼、耳、鼻、舌、身、意則對應了見欲(視覺)、聽欲(聽覺)、香欲(嗅覺)、味欲(味覺)、觸欲(觸覺)、意欲。葉蓁蓁曾經就以一式傷情劍紮在了陳薪燼的心上,使得他流了大半天的淚水。所以陳薪燼知道這些葉子中蘊含的意境,是葉蓁蓁的劍意雛形,也是她的喜怒哀樂貪嗔癡怨。


    一片片葉子高掛於枝頭,如翡翠般晶瑩剔透,陳薪燼仿佛隻要一伸手就能摘下那一片片葉子中的意境並化為己用。


    可這並不是他的道,葉蓁蓁的道在於劍意無窮,而他的劍道在於一。


    他追求的是白光納日月,紫氣排鬥牛的風流瀟灑,是精光射天地,雷騰不可衝的氣吞萬裏如虎,是一身轉戰三千裏,一劍曾當百萬師的豪氣幹雲,是我有一劍,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的欱野噴山。


    他追求的是極致的一劍,歸一的一劍。


    所以他將一片片翡翠葉子融化,融入到他本身的劍意當中。他的劍意脫胎於破體無形劍氣的死靈之氣和草木精氣,運用的是天地間遊離的能量,而此時伴隨著那一片片翡翠葉子的融入,他劍意逐漸變得模糊起來,仿佛一片混沌,看似無始無明,實際上卻是萬物的雛形。


    無意中,他將她的喜怒哀樂貪嗔癡怨融入到了自己的劍意當中。


    她不是普通的女孩,她是一個內心的普通小女孩。喜是見著心上人的不動聲色,怒是無奈的惱羞成怒,哀是自閉內心的哀其不爭,樂是共同執手握劍的昔日約定。


    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一個麵無表情的女子嘴唇囁嚅,流下了兩行清冷的淚。


    誰終將聲震人間,必長久深自緘默。


    誰終將點燃火電,必長久如雲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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