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幾多變,山中歲月長。轉眼雲曇已經在曇閣住了兩月有餘,初心每日裏忙著修繕沒有多少閑工夫,雲曇看著他很是忙碌也不好意思白吃白住,主動承擔起了燒飯的活兒。一開始簡直下不了口,不知浪費了多少糧食,幸虧初心並不苛責,耐心教她,於是後來便也漸漸入得了口,到如今竟然頗有幾分美味。雲曇深覺自己在廚藝方麵天賦異稟,為此得意洋洋了好一陣子。


    為了能多和初心在一起,雲曇常常去給初心“幫忙”。初心加工木料,她在一旁玩木屑,將滿地的木屑捧起用力揚到空中,一邊歡快地旋轉一邊朝初心喊下雪啦。結果木屑四處紛飛,落得初心滿身都是。初心雕刻木片,她要去幫忙,結果許多木料上全是亂七八糟的刻紋,完全沒法再用,不得不重新去砍樹加工。初心去山裏砍樹,她非要跟去幫忙搭把手,結果見到山中景致迷人動物機敏可愛,便一定要留下玩耍,初心隻得陪著她在樹林裏采完蘑菇又追兔子,捉完小魚還要編個花環,直到日頭西沉才匆匆砍了棵不大完美的樹拖回曇閣。


    不過,初心始終是初心,饒是雲曇如此熱心地“幫忙”,他還是在山中初雪落下前完成了殿宇的修葺。


    天氣越來越冷,寒風凜冽,嚴霜逼人,夜間雲曇聽到外麵撲簌簌的聲響,翻來覆去沒睡好,早上破天荒起了個大早。她推開門一看,頓時就驚呆了,天呐,好大的雪!原來昨夜裏是落雪的聲音,經過一個夜晚青石地麵已經被積雪覆蓋,光禿禿的梨樹上也壓了一樹雪白,仿佛一夜花開,蓮池裏結了冰,早已幹枯的幾莖荷枝傲然立在積雪之上,宣示著不甘屈服的倔強。此刻天上仍然飄著鵝毛大雪,紛紛揚揚。


    “好美啊!”雲曇不禁感歎到。這是她作為“人”後看到的第一場雪,她覺得這樣美麗的場景恐怕連天上也難以見到。她迅速關上門,回房間換上初來時穿過的白色紗衣,這是彼時她花了許多心思準備的,是她最漂亮的衣服。她興奮地想著穿上這件衣裙在風雪中舞上一段肯定很唯美,初心看到了一定會高興,從此改了對她不鹹不淡的態度,因此多看她幾眼也未可知。


    於是當初心從外間習武回來,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漫天飛雪中,纖弱窈窕的身影是這茫茫世界中唯一的亮點。她舞動的衣袖驚起四周飛雪纏綿圍繞,雪白的裙裾乘風飛揚,仿佛雪蓮盛放在冰山之上,那翩躚的舞步擊打大地的靈魂,步步皆生蓮華。她眼中帶笑,笑容聖潔純粹不染塵俗,恍惚間像悲天憫人的仙子誤落人間,又像獨自沉醉的蛟龍徜徉深淵。這一刻美得驚心動魄,好像發生在誰的美夢之中,一落葉的聲音便會驚醒琉璃夢境,空餘人悵然若失。


    初心在原地站了一會,並不曾言語,但是雲曇還是很快發現了他。她踩著舞步旋轉到初心麵前,伸出衣袖對著初心露出魅惑的笑,勾魂攝魄卻不顯低俗妖媚。


    初心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平靜冷淡,眼裏沒有欣賞更沒有驚豔,甚至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怒氣被壓製在冷峻的麵容下,讓雲曇感到幾絲不安。她收回衣袖,整個人一瞬間從九天仙女變成可憐小狗,委屈地問道:“怎麽了?”


    “難道你不覺得冷嗎?”初心冷冷地丟下一句話便頭也不回地走了,隻留雲曇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雲曇隻覺兜頭一盆冷水澆下來,又羞又惱,向著初心遠去的背影喊到:“我知道,你就是討厭我!一天到晚冷個臉,我到底哪裏得罪了你!”說完轉身跑回房,把個門碰得震天響,空留如遭雷擊的初心立在無聲的世界裏。


    初心的想法很簡單,他覺得雲曇在大雪裏跳舞簡直是不可理喻,但凡是個正常人恐怕都不會這麽做。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生病,如今大雪封山無處采藥,豈不白白辜負了一條性命?平日裏愛玩愛鬧沒有關係,但是凡事應當有個度,過猶不及,綾羅紗衣再美也不該屬於寒冬臘月。平日裏念她是女子,處處對她多有容讓,縱得她太過任性了。


    雲曇一整天再沒有出過房門,她又惱又羞又灰心。其實後來她明白過來初心是覺得她穿太少會冷,可她還是不能消氣,她有靈力護體,區區風雪能奈她何?而且他完全可以用和善一些的方式來表達他的關心,可他偏偏喜歡踐踏別人的情麵!她自負美貌,又放低姿態絞盡腦汁隻為討好他,誰知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從始至終都是,白白讓人當做笑話看待顏麵掃地。她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那個能力可以得到初心的愛,可悲的是不管她有沒有那個能力,她都不可以放棄,她必須要做到。因為最近她明顯感覺到跟在初心身邊她的靈力維持地非常穩定,正在穩步提升,這也印證了鬼將軍走之前對她說的那些話應當都是真的。可照如今的進展,成功的一天遙遙無期。


    夜間雲曇輾轉難眠,她有點後悔,白天該沉住氣,把這一切單純地看作一場交易不是更好嗎,她是不是太認真投入了太多感情?為什麽要那麽較真?為什麽不能裝作柔順的樣子哄他開心,非要撕破臉皮。既然不能離開他,每日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該如何去化解尷尬?


    第二天雲曇又是臨到中午才出房門,她原本是想躲著點初心,她還沒有做好冰釋前嫌的準備,可她發現初心根本不在,一直到晚上也沒回來。她坐在房間裏心裏其實有些擔心,雖強撐著一口怒氣不肯對自己坦白,但耳朵卻時時關注著院門和東廂的聲響,直到深夜才傳來開門的聲音。如此這般足足過了五六天,雲曇晨起初心已經不見了,每每都要深夜才回來。這幾日裏他們沒有機會見麵,更沒有機會說上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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