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節,正值初秋,不溫不冷。


    踏著宮道行走,宮牆高深,紅瓦白牆,偶有風穿堂而過,別樣神爽。


    柳胥沿著石板路,一步步向太醫院行進。


    不多時,便來至。


    “太叔公,太叔公...”尚未步入內殿,柳胥的太叔公已叫喚的此起彼伏。


    “太叔公,我來了。”入殿後,柳胥相當親熱道。


    “身上的傷好全了?”白須老者正在配藥,抬眼見是柳胥,故而發問。


    “那是自然!徒兒福緣大,自然無礙。”柳胥道。


    “咦?我何時收你做徒弟了?”老者放下手中的藥材,明顯一怔。


    “額?...您老可不能這樣!我連頭都磕了,這咋三天不見就不算數了呢。”柳胥知他時有健忘,所以早早準備過回話。


    今天,他就是白賴師傅的。


    老者做出納悶表情。


    “你不會忘了吧?若你不想承認也罷!把我磕你的頭還回來,咱倆兩不相欠。”柳胥說的認真。


    卻老者臉色陡然一變,怒不可遏,道:“混賬小子,別說是你,就是明皇、太明皇在這兒,也不敢這麽說話。”


    “是了,是了。我知太叔公您地位高,但您也不能白白讓我磕了頭,又不承認吧。”柳胥姿態委屈。


    “你這混雜小子!我何時說過不承認?”老者氣的直哆嗦。


    “師傅,您又認了!您看,可不能再生氣了。我知玉麟那兒還偷藏著兩壺石酒,趕明個兒就給你偷來,孝敬您。”柳胥喚的親熱。


    “真事?”畫風一變,老者滑稽問。


    “自然是真!不過師傅,我這成為您關門弟子的事,能不能在同學間炫耀炫耀?”柳胥苟問。


    “關門弟子?”老者一愣。


    而後道:“你這天賦,開門弟子都算不上,隻能是記名。”


    “呃?那可不行,你說過的...”


    “我說過什麽!你這針灸不通,穴位不識,筋脈不熟的,我都忘了當時是怎麽收你的了。”老者打斷道。


    “哦!你收弟子還得考較?”柳胥隨口問。


    “你說呢?”老者繼續配製藥劑。


    柳胥慌忙閉口,不願在這方麵多談。


    而後又十分恭維的跑到老者身前,道:“師傅,我這萬草藥王典已熟記於胸,藥理也研習了一段時間。接下來是不是能診脈學針灸了?”


    “不夠!”老者隻回兩字。


    “還有什麽?”柳胥不明。


    “欲學醫術,至為基礎的有三點,識藥草、研藥理、配藥方。”老者教導。


    “那師傅便教我配藥方吧。”


    “藥理不明,如何配藥?”老者發問。


    柳胥撓頭,因為藥理他早已析明。


    “識藥分三步,色、味、形,僅靠藥典上如何能夠?”老者道。


    “但藥材何止於千萬,如何能一一親眼所望,親口所嚐,親手所觸?”柳胥問。


    “為何不能?”老者臉色一板。


    咦?


    柳胥神色暗喜,俯耳靜待。


    老者果然道:“大內藥王閣內,搜取的藥材何止千萬。你取我的玉印,如何不能親嚐其味,親觀其形,親嗅其香?”


    “是屋內案牘上,那枚方印嗎?”


    “你說呢?”


    “能借我用用不?”柳胥不知羞的問。


    “先曬一個月的藥材再說。”


    “哦!師傅,我突然想到今日還有事呢,就先走了。”柳胥轉身跑路,片刻間消失了身影。


    這時節,老者方才放下手中的藥材,向著柳胥的背影,望了一望。


    那神色難以言明。


    因為他何時是老了?又何時是時愛忘記?


    正像他說的,針灸不通,穴位不識,筋脈不熟的弟子,他不可能收。


    眼下一切,不過是他給柳胥,也是給自己的一個機會罷了。


    因為當年,他也是這樣一個人。


    不過使他意外的是,不想知這少年竟這般機靈。


    所以不由的,臉上有一絲笑容。


    柳胥出太醫院,直奔大內藥王閣。


    同時手中正掂量著一枚方印。


    方印是他前些日子暗箱調換的,正刻楚懷山印四字。


    柳胥拿著它,十分歡雀。


    皇庭極大,但藥王閣距太醫院並不遙遠。


    約莫半個時辰,柳胥來至。


    拿出方印,侍衛自不敢阻。


    柳胥於框架處尋一支筆來,望一眼,嚐一味,嗅一息,記錄一味藥材。


    藥王閣藥材無盡,無人打擾,柳胥辨的用心。


    此刻神色輕鬆,安然自得。


    然他不知,此刻外界盛傳他的事跡,已成魔怔。


    “一劍敗少師,搏取稷下魁首名。無字碑崖,太傅親刻,華才玄卿。此等戰績,此等天賦,百年不有一遇。”有人謬讚。


    “三年苦練,隻為一式梅花劍。梅花劍前兩相遇,再無相思再無情。”有深情人吟念。


    宮廷外,更有甚者盛傳,“青陽長子,華才絕巔,貌若神離,天下罕見。”


    貌喻神離,這一比,非同小可。


    致使皇庭內外的閣中女子,思春了。


    故而一時間滿城風雨,鼎沸不休。


    時至後來,一張青陽世子的畫像竟被炒賣到百兩紋銀,風雨醞釀到了極致。


    那一日,安陽紙貴。


    柳胥的像,鋪天蓋地,覆籠全城。


    此些柳胥自然不知,此刻他正沉浸在藥王閣。


    直至晚間,夕陽垂暮時分,方才回去。


    熟識三百多味藥材,也算有所值。


    來至離火宮,時已稍晚。


    但卻鸞兒並未抱怨,反而一臉笑態,擺滿了一桌子補體飯菜。


    “鸞兒,何事這般高興?”飯時柳胥問。


    “世子,你還不知吧,外麵已經傳開了。”少女道。


    “傳開什麽?”


    “你如何三年苦練,又如何一劍打敗少師...”少女有聲有色。


    “這有何值得高興的?”柳胥發笑,同時夾了一塊鱔肉放入口中,十分耐嚼。


    “自然值得高興。你麵壁三年,如今一鳴驚人,主妃知道定然會高興壞的。”少女為柳胥盛了一碗虎骨湯。


    柳胥喝了一口,感覺有些奇怪。


    奇怪的不是味道,而是飯菜的取材。


    又是鱔肉,又是虎骨湯,這不像是補養,倒像是補陽。


    “今日的菜,為何是這些?”柳胥問道。


    “世子,您不是受傷了嗎?這都是補體的。哦,對了。今日稷下學宮還有人專門送藥來了呢。”


    “什麽藥?”


    “玉瓶裝的,說是你的獎賞。”鸞兒隨口道。


    “玉髓露?”柳胥張口問。


    “好像是。”少女做思考狀,回答。


    “不吃了。給我備水,我要洗澡。”柳胥吩咐。


    “世子,你再吃些吧,菜尚還有這麽多呢。”少女道。


    “不能吃了。這大晚上的,這東西若吃多了,你能幫我還是...”


    柳胥本是隨口玩鬧,但話尚未說完,少女臉色騰的紅了起來。


    “鸞兒這就去。”少女起身,前去備水。


    “我要熱的,一大桶。”柳胥亦是尷尬一笑。


    見柳胥做笑,少女低頭,羞意更甚。


    鸞兒做事,極有時效,尤是為自家世子。


    不消半個時辰,熱水備至。


    足足一大桶,熱氣縈繞。


    柳胥手中拿著玉髓露,自行解衣。


    “婢女給世子脫衣。”少女道。


    “不用了,你將飯菜收拾一下,便下去吧。”柳胥不在意的道。


    然少女不為所動。


    “以前都是要的,世子是嫌棄鸞兒了。”少女眼睛瞬間就紅了。


    “自然不是!我這是要療傷,治筋骨。”柳胥慰安。


    少女依然分毫不動。


    柳胥笑了,走來在她耳邊嚶嚶道:“療傷,一件衣服不穿的。你若要來,那我們便一起洗。”


    唰的一下,少女脖頸紅了,而後破涕。


    “你自己洗吧,我還要收拾飯菜呢。”自知柳胥療傷不能打攪,少女道。


    片刻後,少女離去,房內隻柳胥一人。


    他輕輕打開玉瓶。


    一陣異香,瞬間彌漫出來。


    那香味深邃,雖第一次聞,但使人很難忘記。


    下一刻,輕輕的,柳胥將其倒入水中。


    玉髓露,呈墨綠色,霎那間,整桶熱水也變成了這個顏色。


    柳胥施然入水中,浸泡開來。


    水極燙,灼的皮膚發痛,但他入水後,不在動作。


    此刻閉著目,麵色平靜。


    片刻後,呼吸勻稱,他開始吐納。


    呼吸吐納,講究規律,空氣中遊離的能量,被他納入身體。


    而後經過不斷壓縮、提純,最後歸於丹田。


    而待一周天完畢,柳胥睜開眼睛。


    桶中的水,早已不熱,此刻一片清澈。


    至於玉髓露,則通過皮膚被他吸入了筋脈。


    翌日。


    天尚未明,柳胥醒來。


    盤腿而坐,進行呼吸吐納。


    兩遍循環完畢,頓覺神輕氣明,周身輕盈。


    隱隱間,有明顯感受,丹田內真氣的積澱,益加深厚了一分。


    尤是當他將人王玉璧中的白氣,吸納入丹田時刻。


    那種感覺尤盛。


    一番欣慰,起身來,取長劍,出門去。


    一日之計在於晨,他不荒廢。


    下一刻,執長劍,操練開來。


    第一劍出,他突然麵色有異。


    因為今日劍的威力,竟與昨日有巨傾變化。


    無疑,正是玉髓露的作用。


    玉髓露,洗經滌脈,經脈壯大後,真氣運行自然更暢。


    所以一劍出,瞬間成式。


    同時真氣迅極傳遞而來,威力也自然大大增加。


    柳胥立時欣喜至極。


    他原本意圖,一直隱忍著,低調生存。直至有一天他握劍,有俯視仇人的實力。


    但那樣隱忍,會錯過太多的機遇。


    譬如這玉髓露。


    所以不若進行拚鬥,掌握自己的命運。


    下一刻,他再出劍,繼續操練開來。


    因為他知道,每一寸力量都不是平白無故得到的。


    若想有一天,站到所有人的前麵,他必須付出足夠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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