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天佑一招“天羅地網”,右手往張之益胸口抓去,他要以手挖出他的心肝,好好瞧瞧這個無情無義、殺友棄信之人的心肝倒底長成何樣。他會在張之益最後一口氣斷掉之前告訴他自己是誰。


    群雄現在終於明白過來,原來自己這次完全看走了眼,眼前這個二十八九歲,年紀輕輕,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子,竟然身負絕藝。原來馬上要死的人不是他,而是張之益!眾人剛才見張之益背後偷襲,暗器傷人,已瞧他不起,接著又見他一出手就是殺招,便更不恥他為人。此時,見石天佑當胸向他抓去,而張之益卻連躲閃都來不及,隻覺心中極為解恨,覺得這種人死有餘辜,於是有人高聲叫道:“殺了他,殺了他!”


    榮木剛才抬杠輸給榮樹,隻是看到張之益武功高強,而偏偏石天佑不知死活卻去找岔,便認為他確實是個傻子。既然是傻子,就有可能吃刀尖,但此時卻發覺完全不是那麽回事。雖然張之益已入劍宗,按輩份還是他師侄,眼見馬上就要被開腸破肚,原應著急才是,但他一心想的是如何將剛才抬杠輸的那局扳回來,至於張之益的死活,他根本連想都沒想。


    隻聽榮木興奮地對著榮樹大聲道:“他很厲害,不是傻子,他怎會吃刀尖?既然不會吃刀尖,刀尖就一定在他手中……”話未說完,隻見一柄長劍快捷無倫地向石天佑後背飛了過來,石天佑右手夾著刀尖,正要抓向張之益胸口,突覺背後一股森然的劍氣透背而來,這一劍來得好快!如若不收招躲避,既便殺了張之益,自己也會命喪劍下。


    這一下變起倉促,群雄都不及反應,待得回過神來,長劍已然到了石天佑後背一寸處,隻聽東首傳來“啊”的一聲女子的驚叫。石天佑雙腳上抬,身子鬥然拔高一尺,有若飛燕掠空,姿式美奐絕倫,堪堪躲過這一劍,隻是這樣一來,張之益便逃過了這致命一抓。群雄見他避得漂亮,震天價齊聲叫道:“好!”。“雪無痕”是公孫先最引以為豪的絕學。當今武林,要說輕功,“雪無痕”當可稱得上天下無雙。石天佑進翠穀之前,“雪無痕”便已練得五成,再經翠穀中的三年苦練,當今天下,單以輕功而論,當世能勝他之人屈指可數。


    長劍一刺不中,卻並未落地,而是握在了一個一身青衫之人的手中,眾人一瞧,赫然竟是劍宗宗主枯金。


    群雄中此刻已有部分人對石天佑心生好感,見枯金又在背後偷襲,便有人為石天佑抱不平起來,大聲道:“劍宗好不要臉,專幹背後偷襲之事!”


    原來枯金見石天佑右手抓向張之益胸口,而張之益卻呆立原地不動,這一抓,以枯金的眼力,當已看出石天佑起了殺心,眼見張之益便要立斃當場,自己距二人太遠,不及解救,危急之下,隻得力擲手中長劍,接著身子縱起往張之益撲去。枯金擔心石天佑躲過一劍之後,又會對張之益再施殺招,是以劍一擲出身子跟著往張之益飛去,在長劍將要落地之時握住長劍,將張之益拉至自己身後。這幾下擲劍、縱身、接劍、拉開張之益,一氣哈成,今人歎為觀止。


    枯金見場下之人指責自己偷襲,臉上微微一紅,也不理會,抱拳對石天佑道:“不知閣下如何稱呼?敝師弟雖有冒犯,也是無心之過,何必痛下殺手?”枯金見石天佑在張之益劍掌之下遊刃有餘,一出手張之益便毫無反抗之力,武功之高,已不多見,但絞盡腦汁,卻怎麽也想不起江湖中有石天佑這號人物,見他一出手便要取張之益性命,這才有此一問。


    石天佑冷笑道:“劍宗背後偷襲的能耐真是獨步武林,倒教人長見識了,嗬嗬,好名頭,真正好名頭!”石天佑眼見馬上即可報得這血海深仇,卻被枯金背後偷襲救走,心中憤怒難填,言語之中又怎會客氣。群雄聽石天佑如此說,又齊聲叫好。石天佑接著道:“他以刀尖彈我腳背,我隻不過讓他陪個禮道個歉而已,但這個王八蛋不但毫無禮教可言,還一出手便要殺我,我竭盡全力才躲過他的殺招,好不容易千辛萬苦才準備還他一招半式,你卻在背後偷襲我,還說我要殺他!你們劍宗反咬一口的本事隻怕比武功上的能耐更加出名吧?”


    這番話理由充足,句句切中要害,雖然並非全是事實,就如石天佑說張之益殺他,而他避得千辛萬苦這句就是假的,但至少表麵看來確實如此。隻聽北首神月教教眾齊聲大喊“說的對!劍宗就會反咬一口!”今天本來是神月教來找劍宗要人的,剛才宋離也說劍宗不但不交人,還向神月教要人,說劍宗反咬一口,這會聽石天佑也如此說,立時對石天佑好感倍增,禁不住喝起彩來,仇九天也在人群中微微點頭,以示讚許。


    枯金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心中惱怒,卻又不願樹此強敵,便道:“老朽向少俠陪不是了,還請少俠看在老朽的麵子上將此事揭過如何?”他剛才問石天佑名號,石天佑並未回答,見石天佑年紀不大,身手不凡,便以少俠相稱,算是給足了石天佑麵子。心想:“劍宗威震江湖,我枯金一代宗主,如此低下身段向你示好,你可別不識好歹。”枯金覺得自己如此一說,石天佑當會見好就收。


    哪知石天佑卻道:“枯宗主客氣了,揭過自然沒問題,讓他向我叩頭認錯就好!究竟做錯了事不但不認錯還要殺人的人,總要讓他長點記性才行。枯宗主,你說呢?”說完雙眼望著枯金,臉上似笑非笑。石天佑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枯金不會答應自己的要求,張之益是他師弟,讓劍宗宗主的師弟對一個無名小輩叩頭?他枯金丟不起這個人!石天佑要的就是他不答應,因為張之益今天必須要死。


    枯金道:“少俠,得饒人處且饒人……”。“枯宗主,你讓他自己來說,敢做便不敢當?”石天佑毫不客氣地打斷枯金的話,手指張之益,語帶嘲諷地道。枯金冷冷道:“少俠,常言道:不看僧麵看佛麵。看來你這是刻意要與我劍宗過不去了?”枯金見石天佑油鹽不進,渾沒將他與劍宗放在眼中,心想:年輕人不吃點苦頭,隻怕不知道什麽叫天外有天。


    石天佑冷冷道:“哪便如何?”


    枯金:“就憑你,隻怕還做不到!”


    石天佑:“不如打個賭?”


    枯金:“如何賭法?”


    石天佑:“你我比一場,如果我輸了,我將命交給你。如果我羸了,王八蛋的命就交給我,劍宗不可再行阻攔。枯宗主,你敢不敢賭?”


    石天佑並不想與枯金過多糾纏,他隻想殺了張之益。但如今張之益已入劍宗門下,枯金保他理所當然。因此,今天要想殺了張之益,就必須想方設法讓劍宗之人不能插手。所以,他隻能與枯金賭一把。


    枯金微微眯起雙眼,笑道:“年輕人,好膽量,我賭了!”


    群雄見石天佑叫板枯金,四周一片嘩然,許多人想:你以為枯金是張之益麽?不過刀尖彈一下腳背而已,既然已大大露了一把臉,為何不見好就收?還有部分人卻隱隱覺得石天佑不簡單,但又想:任憑你天資卓絕,從娘胎生下來就練武,也不過二十八九年,又如何敵得過內功深不可測,劍術通神的劍宗宗主枯金?因石天佑臉上戴了人皮麵具,看起來比實際年輪足足大了十歲,眾人才認為他有二十八九歲了,要是知道石天佑才不過十九歲,隻怕更加不會相信。


    劍宗,創宗祖師福天,百年以前,攜劍登嵩山太室山,創立劍宗。劍宗傳至枯金,已曆“福、難、榮、枯”四代。百年之中,中原論劍,隻問劍宗。當年號稱劍魔之人的南宮踏月與福天於太室山論劍,勝負無人知曉,但南宮踏月此戰過後,便封劍歸隱,不問江湖。


    而且,臨下太室山時,他一聲歎息,說了這麽一句話:“福天之劍,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遠之無旁,上決浮雲,下絕地紀。是為劍聖也。”


    後來,福天稱劍聖,劍宗亦劍之宗。


    劍宗傳至第四代枯字輩,原本枯金不叫枯金,而叫枯土,他年紀最輕,入門最晚,但十年過去,他已遠遠超出眾師兄,成為枯字輩劍術最高之人,劍宗規定,宗主名字必在該輩之首,是以枯金變枯木、枯木變枯水……枯土變枯金(現在卻多了個枯益,這也是意料之外之事)。


    江湖稱枯金:金之劍,十步一人,千裏不留行。但到底如何,鮮有人知。群雄久慕枯金劍術通神,今日有幸親眼目睹,自然屏氣凝望。


    枯金示意張之益退回劍宗人群之中,張之益邁步而去,十步不到,忽見西首飄飄然落下一女子,擋在張之益麵前,冷冷道:“你是賭注,怎可便走?”女子語氣清冷,卻如玉盤落珠,清亮爽耳。


    眾人望向場中,隻見場中嫋嫋站著一年輕女子,身材凹凸有致,容貌姣好,站在距張之益五尺開外,攔住他往劍宗的去路。


    ……沒錯,此人正是阿莫念。


    張之益手按劍柄,便要硬闖,枯金卻道:“師弟,勿做無謂爭鬥,不用太久即可歸隊,且聽她的,暫於一旁觀戰。”枯金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她不讓你回,你就先不回,在旁邊看我怎麽虐他,戰鬥很快便會結束,很快這小子的命就是我的了,到時你便可大搖大擺歸隊。


    張之益點點頭,緩緩退到一旁,在離劍宗眾人較遠處站立觀望,阿莫念也在張之益旁邊站定,雙眼望著場地中央。


    枯金:“拔劍吧!”


    石天佑:“不用!”


    枯金不再說話,右手握住劍柄,劍尖斜往上指,雙眼望向殿頂,就此凝立不動。


    “問天式?”石天佑喃喃道。再看枯金手中長劍,劍長七尺,前半身有鋒有脊,雙刃,後半身無脊無刃,平板狀,劍柄一尺有餘,可兩手握持,劍身如一泓秋水……“昆吾劍?”……三無三不經兵器篇中記載的一種寶劍。


    場中幾千雙眼睛望著場地中央,這時,天漸漸暗了下來,大殿顯得有點暗,劍宗弟子在四周燭台點上幾十根巨燭。


    突然,隻見枯金手中長劍一起,向上斜指的劍尖改為平刺,指尖亂顫,霎時便化為數十上百個劍尖,罩住石天佑中盤,石天佑身子高高躍起,不退反進,頭下腳上,一招“天差地遠”右手拍向枯金的頭,左手卻去抓他右手手碗,枯金頭一偏,右腕上翻,劍由平刺改為上撩,又罩住石天佑中盤,石天佑空中一個轉折,落在枯金身後,頭上腳下,右腳疾點枯金後腰“至陽穴”,到得此處,這一招“天差地遠”方才使完。這是“天下散”中的第二招,“天下散”一共九招,每招又生出多種變化,公孫先一生癡迷棋藝,“天下散”是他在冥思苦想棋局時,不斷腳下疾走雙手揮舞時所創,招無定招,可掌可拳,十八般武器亦可,意隨心動,變幻莫測。他有時苦思棋藝而不得,一頓亂行疾走,手中棋子四散飛擊,才造成他這套神功的四方人形、八方雷動,一人仿若數十人,無處不在,可又不在任何一處。


    群雄隻見場中一人手握長劍,劍隨人動,長劍光閃如虹,吞吐開闔,既飄逸,又凝重,腳步移動極其緩慢,但劍招卻既快且急,一盞茶功夫不到,已接連攻出百餘招淩厲無倫的殺手。而另一人卻在劍光當中如蝶穿萬花,忽而貼地平掠,忽而一飛衝天,忽而如飛鷹啄食,數次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開來劍。


    這場比試,已完全不同於上一場張之益與石天佑的打鬥,石天佑此刻已完全變成了另外一人,隻見他此時在左,下一刻已折而往右,剛剛還在前,下一秒已飄至後,身如鬼魅,飄無定所,群雄大多數人以前從未見過這等無跡可尋的輕功,直看得目馳神搖,一時竟忘記了喝彩。


    再鬥數十合後,枯金劍招越來越快,群雄見他劍招精妙無匹,快捷詭變,心下都暗暗欽服,心想:“如若場上換做是我,隻怕一招都擋不住,劍宗果然名不虛傳,今日裏大開眼界。”眾人正分神間,又聽阿莫念與東首一女子同時“啊”的一聲驚叫,再看場中,一塊麻布在半空飄揚而落,石天佑右肩點點殷紅,枯金一招“萬宗歸一”削中石天佑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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