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位師弟的盛情邀請之下,蕭何與他們步入一處嫻靜的雅苑,那裏早已備好了一些精致的酒水飯菜,還在冒著熱氣兒。蕭何自從被寒玉之氣易經洗髓之後胃口便一直出奇地好,消化能力也不差,晃蕩了一天除了一份兒冰激淩是什麽也沒有吃,隨與一眾外門弟子也不客氣,便坐下享用了起來。


    筵席間,眾人推杯換盞,把酒言歡。這昆侖派的酒估計也不是凡品,喝起來不似凡間的酒那般辣嗓子,也不燒胃,甜絲絲、暖洋洋,溫潤如玉,口感順滑。不知不覺,蕭何一杯接著一杯,喝了許多,卻絲毫感覺不到醉意,反而口腹生津,心情愉悅,渾身散發著熱氣,麵色緋紅,毛孔都好似張開了,十分舒服。


    經過介紹,蕭何已經認識了這些門外弟子。


    他們大多是一些小門小派選拔上來的優秀弟子,或是一些天地間的散修遊仙,亦有一兩個是其他生靈修行化形的修士。雖可以說是來自於五湖四海,但是卻皆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長生升仙。按實力來講,其實蕭何是這裏頭最弱的,可是眾弟子卻渾然不知,亦或是知道了也不以為然,因為酒過三巡,眾人言談甚歡,早已沒了初見之時的隔閡,拉近了彼此之間的距離,奠定了良好的友誼。


    對於他們來說,能和一位記名弟子月下飲酒作樂,恐怕是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的。昆侖上下雖沒有嚴格禁令要求不同等級之間的弟子嚴禁往來,但是人心之間的間隔往往比白紙黑字的規定還要來的傷人,高等級的弟子雖然本著同門情誼不會瞧不上低等級的弟子,但也不會放在眼裏。壓力和自卑往往是自己給的,所以高等級弟子和低等級弟子之間幾乎沒有往來,這是人人默認的事情。


    什麽階層的人就做什麽階層的事情,恪盡職守,安守本分,絕不越界,這在昆侖派被視為一種被默認了的道德準則。但是今夜不同,皎月之下,眾人把酒言歡,恰同學少年,書生意氣,指點江山,激昂文字,沒有那些平日裏所謂的隔閡。或許是蕭何的意外來臨,和他身上自帶著身為凡人的平易近人的氣息,加之眾弟子感恩他如此地“親民”,所以氛圍才十分地融洽。不過左思右想起來,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好事,不是麽?


    眾人見蕭何連連舉杯卻不見醉,紛紛感歎蕭師兄好酒量。酒量這個東西,喝一次就會漲一點,不喝退得反而更快,所以那些千杯不醉的人,也常常酒不離身。或許是上次喝了一杯揚名整個新仙界的真仙酒,徹底將蕭何身上的“酒細胞”擴了一擴,再喝酒時,便有了些許能與人一較高下的底氣。


    “蕭師兄有所不知,這是我從大青鸞峰守宮人處討來的太和龍胎自然酒,是龍胎之中自然形成的瓊漿玉液,可是不可多得的好酒呐!傳說中喝上一滴,就能成為三天的‘真人’,我可是花了老鼻子功夫才搞來的…..”一個已經喝得有些雙眼迷離的男子毫不客氣地搭上蕭何的肩膀,滿嘴酒氣地說道。


    另一個男子耷拉著醉意濃濃的眼皮,笑道:“嗬嗬嗬,你個混不吝,那這樣說,老子喝了這麽多,豈不是要直飛上天,成為二等弟子?”


    一陣哄笑傳來,眾人皆是眉開眼笑,好不熱鬧。


    一幹人等在這個泛著白月光的雅苑之中高聲談笑,一直到了後半夜。天上繁星點點,四下雪白一片。雅園中的桃樹下臥著一隻細嫩的褐色白斑小鹿,見這群酒鬼喝到半夜了還不肯休息,似乎是受不了嘈雜,晃著腦袋站了起來,優哉遊哉地從門口走了出去,另外找地方睡覺去了。夜風徐徐吹動著林子,送來徐徐的酒香,引得樹枝之上望月的貓頭鷹滴溜溜地轉著圓眼睛,歪著腦袋好奇地看著他們。


    這個晚上,蕭何十分的開心。


    他看著周圍人因為喝了酒而紅撲撲的笑臉,感到陣陣溫暖。初來乍到一個陌生的新環境,能受到這樣的接待,他也漸漸放鬆了心中對周圍環境的防備,對這個冷冰冰的地方有了一絲好感。


    蕭何這個人呐,十分奇怪,他有一個被他自己視為十分不正常的問題,或者說毛病。


    那就是但凡喝了些酒的話,平日裏藏在腦海深處的問題和想法都會呼啦啦一下全冒出來,時刻不停地盤旋在腦海裏。酒後的他會變成一個哲學家,平日裏想一想就過去,並不會深究的問題此刻會想強迫症一般地不停回想在腦海。


    譬如他酒後會時常問自己活了這麽大,人生的意義在哪裏?將來要去幹什麽?如此快樂的美好時光還能持續多久之類的奇怪問題,隨後從舒坦快樂轉而陷入一種悵然若失和痛苦煩惱的迷茫之中。


    他自覺說白了其實就是矯情,但是究其根本,是因為小時候家庭原因的影響。他幾乎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和姥姥兩人守著一處空曠陰森的大宅子相依為命。雖然姥姥待他很好,但是他卻仍舊十分叛逆。少年心性總是會誇張化一些負麵情緒,久而久之,導致他長大以後這種患得患失、沒有安全感的倔強性格。平日裏還好,一旦有了酒這個催化劑,一切反應都變得劇烈了。


    今下,他開啟了人生當中全新的旅程,寄人籬下,前途未卜,道路茫茫,舉目無親。心裏憋著的苦悶和迷茫更是呼之欲出,讓他恨不得揪住身邊的人問個痛快。


    他自覺腦袋不太清明,在繼續喝下去,怕是要鬧出笑話來,丟了人了。於是他倒盡了壺中的殘酒,提起杯子,說了些場麵話,便在眾人仍未盡興的表情之中收了場。


    抬眼望去,入夜以深。今天總之是十分高興的,遇見的人都不差。隨即笑了笑,感歎一句回去還得洗澡,怕是要洗到天亮了罷。


    抬著滿地的月色星光,蕭何晃晃悠悠地哼著小曲兒,心情愉悅地往回走。回到自己屋子前,蕭何遠遠地看見了一點星光。明明晃晃,乎乎閃閃,黃橙橙地,仿佛黑暗裏的孤燈一般。


    是哪個夜貓子還沒睡?


    他反應了一會兒,眯著眼睛,打著酒嗝兒笨拙地從那一排排弟子居住的屋前數過來,一…….二…….嗝…….三……等等,亮著燈的不是自己的屋子嗎!


    蕭何頓時大驚,清醒了一些,但是仍是感到天旋地轉,走路腳跟兒發軟。誰,誰在自己的屋子?莫不是鳶蓉兒?不對,應該不是她,她不會傻到每天都來吧,昨天故淵來定是因為發現了什麽的,不然怎會大半夜地專門跑過來?


    想起故淵昨天那副表情蕭何就有些氣,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故作憐憫地體恤我,怎麽就這麽清高傲慢?同樣是修仙之人的段十四和吳用,就十分的接地氣。隨即他又想起了吳用,那個神秘又古怪的家夥,是不是也是因為受不了那個叫稚川的長老的臭脾氣才故意讓他難堪?


    難不成是朔夜?不對,不是她,她昨天就和伶逸回九燚在凡間的總部去了。那會是誰?自己這個破地方,怎麽這多人都喜歡不打招呼就往裏進……


    腦子裏亂麻麻地,蕭何加快了步子,向著那盞夜裏的孤燈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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