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在黑暗之中現身,銀色的堅韌皮毛在這黑暗的北冥森丘深處之中,淡淡地泛著四周發光奇花的光芒。它渾身縈繞著幽冥的氣息,冷酷,充滿殺氣,仿佛來自地獄的神秘使者。


    它皺著鼻子,露出長長的獠牙,嘴裏叼著毛茸茸的什麽事物。琥珀色的狼眼射出駭人的精光,低首弓背,翹起的大尾巴,站在了南淩麵前,巋然不動。南淩默契地將昏迷不醒的月流兒拖到了身邊,警惕地觀察著局勢。


    他並不知道為何白狼會突然出現,或許是聞到了血的味道,或許是聽到了什麽響動,又或許………是聞到了自己的氣息?想起白狼臨走之前望向自己的眼神,那分明包含了痛苦和些許期待,分明是希望自己能保護好月琊。現如今,它看見南淩和自己的宿敵——月見之村的村民在一起,並且一同前來收割猙的心髒,定會十分失望和惱怒吧。雖然月琊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自己也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都沒有做過……


    想到這一層,南淩沒來由地有些愧疚和惝恍。那一日白狼異乎尋常的痛苦表現,定然是有什麽隱情和苦衷的。帶她出逃,定然也是為了逃避月見之村。並且,南淩也相信白狼並不像月骨說的那樣,是什麽妖物。


    但是根據他目前的觀察和了解,那月骨長老待人和善,村民淳樸老實,除了那對月蛇神異乎尋常的狂熱信仰以外,並沒有加害於月琊或南淩的意思。相反,月琊在月見之村的地位似乎還很高,是備受尊敬的聖女。南淩有些不知所措,似乎兩邊都有自己決然的理由和立場,他不知道到底該幫助誰。


    或許,他是被卷入了一場沒有壞人的戰爭。可是師傅曾說過,世間最複雜的,莫過於人心。與人打交道,不是棋盤之上走珍瓏、破險峰的絕對博弈,沒有人可以活得非黑既白。畢竟,很多事,隻有相對立場,沒有絕對正義。


    所以,白狼會怎樣對自己呢?會怎樣對待受了傷、奄奄一息的月雄,和昏迷不醒的月流兒呢?會毫不留情地吃掉他們,攻擊自己嗎?


    “嗷嗚嗚嗚——”一陣細小的野獸嗚咽從白狼口中傳來。打斷了南淩的思緒。南淩好奇,定睛望去,心中納悶兒白狼為何冷不丁地發出如此軟弱恐懼的聲音?但見白狼口中銜著的那團毛絨絨的團子竟自扭動了起來,虎頭虎腦的圓腦袋眨著寶藍色的玻璃珠子委屈地叫喚著,五條小尾巴蔫兒不拉幾地打著卷兒,南淩心下稱奇,這不是那隻雛猙麽?什麽時候被白狼叼了去?


    大猙見到自己的孩子在白狼嘴裏,隨時都有可能被一口咬死,頓時又氣又急,嘴裏發出急切而急促的低吼,後退幾步想要蓄勢前衝,卻屢屢跳了幾步便又退回來,不敢輕舉妄動,那模樣,倒像是被人逗趣的寵物急了眼,顯得有些滑稽。


    南淩看了看白狼,心裏十分好奇。這白狼充滿了靈性,它叼來雛猙定然是有預謀的行動,大猙護子,想必白狼也是在一旁觀察了許久,才尋找到了機會叼走雛猙。


    之間白狼十分冷靜地看著急躁的大猙,煞有其事地臥了下來,鬆開口,將雛猙放在地上。雛猙被白狼嚇得不知所措,哀哀地叫喚著,不敢動。白狼溫和地伸出粗糙地舌頭,一下一下地舔著雛猙,幫它順毛兒,動作溫和有力,雛猙顫抖的身子漸漸平和下來,甚至還有些享受白狼被它“洗澡”。


    大猙停止了攻擊的姿勢,有些疑惑地歪著腦袋,看著自己的孩子和白狼。


    南淩目光熠熠生輝,心中好奇無比。這明顯是討好的行為!為何白狼要討好大猙?


    幫雛猙理順了毛,他舔了舔雛猙的腦袋,謔地一下站起身子。雛猙無不舒坦地歪著圓腦袋,用後爪快速地騷著自己的脖頸。白狼用鼻尖兒輕輕推了推雛猙的小屁股,示意它到自己父親身邊去。


    雛猙站了起來,扭著小屁股一扭一扭地跑回了大猙的身邊。


    白狼的眸子上抬,和大猙的目光對視,良久,兩隻巨獸就保持著這樣的動作,誰也沒有動。


    而白狼,一直護在南淩和月雄、月流兒麵前。


    大猙低吼了兩聲,轉身用尾巴卷起雛猙,放在寬厚的脊背上,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森丘的黑暗之中。


    “咳咳咳………”大猙前腳剛走,月雄便劇烈地咳嗽起來。大量的鮮血從他口中噴湧而出,更多地是梗在他的喉頭,讓他發“咯咯”地痛苦嗚咽之聲。


    南淩手忙腳亂地從身上扯下一塊布,為月雄處理傷口。


    白狼聞聲轉過頭,目光複雜地盯著痛苦的月雄,很長時間,都沒有動過。空中不知何時聚集起幾點飛火流螢,無不繾倦地劃著不規則的微弱光線飛過,平添了幾分孤單和薄涼。


    南淩分明看到,白狼的目光裏透著絲絲哀傷。


    “至於那白狼,不瞞少俠,是我們月見之村的宿敵。它搶奪聖女,褻瀆神靈,無惡不作,十分可惡。”


    想起月骨的話,南淩不由得更加好奇。這白狼到底與月見之村有什麽淵源?既然是宿敵,不應該毫不猶豫殺掉這二人麽?


    “幫個忙,去找兩株止血草。深綠色,七葉一花,這附近說不定有。”南淩試探性地和白狼說道。


    白狼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定了一會兒,慢吞吞地站起來,甩著尾巴消失了。不一會兒,它便叼著幾株深綠色的藥草回來,嚼碎了,吐到了月雄的傷口之上。月雄的傷口已經被南淩用水清洗了一下,稀爛的肉骨看起來十分恐怖。具有一定刺激性的止血草一接觸到月雄的傷口,他便痛苦地弓起身子,隨即長歎一聲,又軟了下來。


    好在還留著一條命在,南淩放下心來。


    不過,這條胳膊是保不住了。南淩看著剛剛為月骨截下來的半截胳膊,歎了口氣。


    “月雄——月雄——”四周想起如是的呼喊之聲,幾點火把的光芒宛如鬼火一般跳騰在四周,南淩一驚,明白是其他小隊的村民定是尋著不同尋常的慘叫和狼嚎尋來了。


    “快走。”南淩沉聲對白狼到。


    白狼低低吼了一聲,猛地站起身子,化為一道殘影消失在森丘深處。


    幾乎是前後腳的功夫,幾個村民便舉著火把出現在周圍。南淩為給方便給月雄處理傷口,也點燃了火把,在黑暗的森丘之中自然是十分顯眼。


    “這——月雄大人怎麽了?”村民們都著實嚇得不輕,七嘴八舌地議論著,不住地歎氣搖頭。


    南淩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經過說了出來,隻不過隱去了白狼的部分,說是猙被自己趕跑了。


    村民圍在一起,有的感謝南淩的所作所為,有的為月雄扼腕歎息,有的發誓要找到這隻天殺的猙,有的則跪在地上乞求月蛇神保佑月雄平安無事。


    就在眾人手忙腳亂地要抬起月雄的時候,一個村民淒厲的慘叫劃破了莊肅的氛圍。南淩轉頭,發現一個村民用手指著已經醒過來,獨自坐在一旁的月流兒,目盡呲裂,滿是驚恐。


    南淩目光一沉,這詭異駭人的一幕讓他著實嚇了一跳:搖曳的火光下,目光呆滯的月流兒滿臉是血,雙手死死抱著月雄的半截斷臂,正在狼吞虎咽地啃食著。他的身邊,是一個已經空了的,裝著收割而來的猙之心髒的血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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