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石在很短時間內整理了儀容,擺正了身體,不是他對於眼前這個持刀青年產生了畏懼或是壓力,而是尊重其勇敢的選擇與對弱者的某種憐憫。


    得知自己名字卻絲毫沒有在意,謝安石很確信這不是其對自身實力的自信而無視自己,是他真的不認識自己,那麽接下來的故事會發生的很短暫且很恐怖,詮釋自己的實力以及自己名字所代表的東西。


    當謝安石的手落在腰間上的時候,雲昭伸出了手。


    並沒有搶占先機,而是很簡單的推出手掌,五指朝上,掌心向外。


    “等等。”


    在謝安石指節因發力而泛白之前,他把無鞘重新放回了桌麵,輕咳了兩聲。


    “我不能修行。”


    在滿座嘩然聲中,謝安石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能修行自然代表他是普通人,修行之人與普通人比試相鬥,無疑會遭人鄙夷唾棄,所以手掌收力離開了腰間,等待他接下來的話語。


    既然他如此不知廉恥在這麽多人麵前公布他是個廢物,那麽一定會有接下來挽回顏麵的手段,謝安石想到這裏時目光帶著憐憫,仿佛在看一隻可憐的爬蟲,他還是不明白自己名字代表了什麽。


    雲昭聽著周圍嘈雜的議論聲,不以為然地揉了揉臉,朗聲道。


    “那位老先生宴席間失禁是何理?”他重複了之前那個問題。


    “不知禮。”謝安石的聲音仿佛從山縫間擠出來的枯草。


    “不知禮該當何罪?”雲昭沉吟片刻,忽然開口。


    ...


    謝安石看著一旁碎裂的食案,指了指仍在不停吃菜的乾欽此,搖頭失笑道:“他動了手方才會失禮,又該當何罪?”


    充滿嘲諷的笑容像是在諷刺雲昭的小聰明被識破,帶有厭惡神情地期待著他接下來又會用什麽樣的胡言亂語挽回局麵,而自己又會怎樣將他僅存的自尊撕得鮮血淋漓。


    這種事情一向是強者的權力,謝安石自然對此得心應手。


    嘈雜的議論聲不知何時便停止了,其餘失魂落魄地北齊人重新恢複了神采,帶著一臉垂憐玩味看著雲昭,所有人都想了起來這個故事的開端是那位俊俏青年的一把劍。


    教習緩緩放下阻攔侍衛擒人的手臂,並沒有任何惋惜,既然他們沒有能力挽回局麵,那麽就要為自己的衝動付出代價,這便是規矩。


    雲昭看著向自己行來的侍衛,有些無奈地攤了攤手,朗聲道:“我是唐人。”


    謝安石準備轉身離開,聽到此話聳了聳肩表達不屑。


    原本癱坐著的一位北齊人,冷笑嘲諷道:“唐人又如何?”


    在無數目光注視下,雲昭從桌麵上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甩開了侍衛抓向自己的手,重新抓起無鞘拍在胸脯上,厲聲喝道:“你們之前嘲笑唐人。”


    場間眾人的眉頭都皺了起來。


    “曜賢宴是唐人開的,這裏的土地是唐境。”


    幾名侍衛愣在了原地,看著眼前這個唾液橫飛的少年。


    “你們在唐人的土地上瞧不起唐人!”無鞘被重重拍在桌麵上,少年環顧四周。


    “我們為唐人發聲,該當何罪?”雲昭很快為自己的總結作出了結尾定論,然後很光棍地向侍衛伸出了雙手,一副飽受冤屈的模樣示意其擒捕自己。


    謝安石邁出去的腳僵住了,那位癱坐的北齊人沒明白為什麽自己一句話會引出這些,侍衛握著手裏的銬鎖有些猶豫不決。


    啪!啪!啪!


    無數撞擊桌麵的聲音炸響在會堂裏,無數柄兵器被拍在桌麵上嗡嗡作響,雲昭頗為享受地聽著這些聲音,感歎唐人真的是太可愛了。


    先前說過席間僅握有一成名額的六國之人很優秀,那麽相應著的另一個事實,握有九成名額的是唐人,他們在宴席上占了很多位置,所以現在會有這麽多雙怒視北齊人的赤紅眼睛。


    還是之前那句話,對於唐人來說,臉麵問題,天大問題,雖然是我們人先動的手,得饒人處且饒人總要給點麵子不是,你不給麵子那就別怪哥幾個操家夥,唐人還就是不講道理,多少年過來了,就這德性改不掉。


    ...


    謝安石轉過身看著滿堂漲紅的臉龐和滔天的怒火,自嘲地笑了笑。


    “唐人很了不起?”


    雲昭歪過腦袋看向那位依舊一臉冷漠的黑衫青年,心想這小子怕不是缺心眼吧,在發怒的唐人麵前繼續維持顏麵隻能是自尋死路。


    正帶著同情目光準備圍觀其如何被人們亂刀砍死,往火油罐裏丟火引真是想不死都難,這種時候跪地求饒估計都要看場間人的心情。


    往往這種敵人極為悲壯的場麵,都會給始作俑者帶來非常愉悅的觀感。


    “唐人很了不起。”一道柔和嗓音闖了進來,已經拔出刀劍的人們停下了動作。


    出聲之人自一群皇院教習中緩步而出,一襲金色宮裙飄然而現,長長地裙擺拖在過道之間,手並在身前,宛如一尾靈巧錦鯉輕遊至雲昭身旁,嘴角微微翹起。


    “參見郡主殿下。”如夢初醒的眾人齊齊揖手為禮。


    誰也沒有料到此次曜賢宴居然會引來大唐郡主,而且還是在這種場合下探出身影,忐忑不安的眾人正欲解釋一二,下一刻的話語又揪住了所有人的心,沒人猜到他會如此大膽。


    “敢問郡主殿下,席間動武為待客之道?”謝安石躬身行禮後立刻開口,沒有給李紅棠一絲一毫緩和氣氛的時間,聲音如同鍍上一層寒霜。


    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極為古板執拗的處事之道並未引來郡主的怒氣。


    李紅棠指了指並未行禮仍在夾菜的乾欽此,打趣道:“沒人能治他的罪,本郡主也無可奈何。”


    所有人都對郡主殿下行了禮,哪怕高傲如謝安石也是如此,但是乾欽此沒有。


    雲昭收回偷瞄身旁絕美臉蛋的目光,有些不悅地拍了拍椅背,埋怨道:“喂喂,你能不能別吃了?”


    “怎麽回事,老相好來了就開始耍威風?”


    這句誅心之言絕對帶著陷害意味,有些場合的言過其實總能發酵出超乎想象的東西,交友需謹慎又一次彰顯了它的真實必要性。


    ...


    在無數狐疑目光中,李紅棠的笑容愈發嬌豔,仿佛並沒有聽懂這句話意有所指,不過在郡主名號的威懾下,沒有什麽人敢議論分毫。


    雲昭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嘲諷反擊道:“瞧瞧你之前聽到別人自報家門時候的臉色,現在跑出來跟我逞能耐?”


    乾欽此指了指那盤筍幹青蒿,嗤笑道:“我是因為這盤菜太老了,塞牙。”


    話音剛落,似乎想起了點什麽,接著問道:“自報家門...他說他叫什麽?”


    “他叫謝安石。”雲昭察覺有些不妙,就像某人每次要搶自己風頭之前的那種預兆感。


    椅背被拉開發出一連串令人牙酸的噪音,不過緊接下來的話語更加令人頭皮發麻。


    “謝安石,百煉第幾來著?”


    “不才第三。”一旁佇立著的謝安石幽幽開口。


    “很了不起嗎?”乾欽此抬起了頭,神色有些不解。


    百煉代表的是一個榜單,與排列七國位次的舉世榜一樣,都是由影宗公布於世的榜單,百煉榜收納記錄的是初始三境的青年才俊,即是始境、破塵、力隕三境的實力排名,謝安石能在此榜位列第三,那他確實很了不起,自然他先前的自信也都是源自於此。


    聽著周圍的議論聲,雲昭皺著眉頭打量了一會,疑惑道:“那你排第幾?”


    話音剛落,包括謝安石在內的目光都掃了過來,既然你如此不屑,那你排名又如何便成了很多人關心的事情,不過隻有李紅棠掩唇輕笑了起來。


    “乾欽此,百煉榜十三。”一位教習舉起筷子遙遙指了指,啞然失笑。


    三與十三的差距讓氣氛瞬間凝固了起來,乾欽此絲毫沒有在意周圍人古怪的目光,一本正經道:“我姓乾。”


    隨意的話語就像往荷塘裏拋灑出一把餌料,原本寧靜的水麵瞬間漣漪四起,一片喧囂沸騰。


    雲昭還是不明白謝安石和乾欽此這兩個名字到底有多厲害,不過從周圍人近乎驚悚的表情不難看出,他們真的很有名。


    想不明白索性不想,於是少年又偷瞄起了身旁女子的絕美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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