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覓脈,很簡單從字麵來解讀,就是雲昭朝思暮想的確定開脈幾何,能否達到開五脈修行的門檻。在雲昭踏入營帳之前,所有在了解郡主殿下如何抵達軍鎮的人們,都一窩蜂地湧向帳內。


    虎賁軍鎮作為拱衛東部王帳的戰略重地,隨軍而待的修行者自然不會缺少,確定開脈數量最精準無差的方式,自然是通過源氣灌輸確認是否暢通,那麽能催動源氣的修行者自然是最佳人選。


    這位在很短時間內轟動全軍鎮上下的少年,引起了一位正在軍鎮中調息修養的修者好奇,一番吩咐過後,就有了營帳親自為雲昭覓脈這一樁事。


    掀開營帳帷布,雲昭嚇了一跳,原本僅僅被當作尋常軍務交接的地方,被人群擠站了個滿滿當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一片嘈雜。


    不久前剛剛相識的南北三人,錯了,三人一猴也在其列,幾位看起來位階不低的軍官才有落座的地方。


    “都歇歇,人來了!”不知誰叫喚了一句,瞬間帳內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剛剛掀開帷布的雲昭身上,其一臉汗顏,無奈向眾人不斷拱手致意,向帳內最裏處正端坐於幾案前的一位老者走去,想必這就是那位修者。


    隨著雲昭沿道走來,一陣陣議論聲不斷傳來,少年一路上的表現在很短時間內傳遍軍鎮,在遭受到木拓伏擊時,驚人的身手被不斷添油加醋,在信奉武力至上的軍隊裏,雲昭立刻成為備受推崇的對象。


    “喂喂,我估計這小子最起碼開七脈。”


    “你別說,天開八脈都說不準,我聽活下來的幾個兄弟說,這小子砍狼騎跟砍瓜似得...”


    “看來我們東軍要出人物了,長臉了長臉了,哈哈。”


    聽著這些議論聲,雲昭心裏那是相當暢快得意,臉上還擺出一副靦腆謙虛的模樣。嘖嘖,這幫大老粗也就耿直了點,慧眼識英雄的天賦還是值得肯定的嘛,能看得出我的非比尋常,不錯不錯。


    “老夫蔣維,修行淺薄隻能坐守軍中,聽聞少年英雄,特地來幫你覓脈,待會放鬆便是,別被這幫兵痞子糟了心神。”一臉溫和笑意的老者捋須道,話語引起了帳內軍漢們一陣哄笑。


    “先行謝過先生。”雲昭恭敬地向名為蔣維的老者行了一禮。


    “坐吧,放鬆便可。”


    雲昭聞言盤坐於蔣維身前,帳內很快也安靜了下來,蔣維緩緩調息片刻後,收斂心神,雙手虛浮於半空中,頷下長須無風自動。


    少年感受到一股奇特氣流,似乎順著老者動作開始匯聚,大抵就是書中所敘的天地源氣吧。


    帳內眾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唯恐影響了覓脈的進程,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著,蔣維左右各伸出一指點於雲昭肋下兩處,少年緊緊閉上雙目,手心裏漸漸攥出了汗水。


    “咦”隨著蔣維一道驚疑聲,少年猛然睜開了雙眼,緊張地等待答案。


    不過蔣維看著被源氣反震彈出的雙指,沉默了片刻,伸出手掌撫於雲昭左胸前,凝神靜靜感受了許久,方才緩緩收回了手掌。


    蔣維看了看眼前這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向帳內站著的其餘人揮了揮手,得到示意的眾人雖然好奇,但是很快依次退出營帳,隻留下幾位少年仍然站著。


    “先生,出了什麽差池嗎?”依舊一身白衣的乾欽此疑惑問道。


    “這...我的源氣全部被反觸了回來...”蔣維歎息道。


    雲昭聞言疑惑地看向老者,等待接下來的解釋。蔣維看出了少年隱藏在疑惑下,眼底不斷蔓延開的不安之色,遲疑一會,指向少年肋下。


    “覓脈你應該了解一些,通過源氣灌輸測試八脈是否堵塞罷了,源氣每通過一道便代表開一脈,老夫灌輸的源氣盡數折回反震而出...自然是八脈皆堵,一脈不通。也就是所謂的周身竅穴...一竅不通。”


    似乎看出眼前少年的欲言又止,又歎息了一聲。


    “一竅不通實屬罕見...甚至比天開八脈還少...少見,老夫也認為可能有其餘緣由,於是撫掌至你的天樞感受心髒脈搏...你的天樞極度虛弱無力,脈搏斷斷續續...實在難以想象如此天樞八脈,如何能驅動你這麽強健的體魄...”


    聽至一半就大腦一片空白的雲昭,伸手撫於左胸,蔣維見狀也不再多言。


    從來隻在於研究如何捅穿對手心髒,而從沒有切身感受過自己的心跳,當那一聲聲短薄無力的心脈聲,隔著胸腔傳來的時候,雲昭的手也跟著不斷顫抖了起來。


    乾欽此顯然不善於安慰人這種事情,伸出的手一時僵在半空,不知如何開口。


    南北蹙起眉梢,看著雲昭這番萬念俱灰的做派,手足無措,肩上小猴子更幹脆,直接捂上了嘴巴。


    仿佛剛剛緩過神來的宇文泰,好奇地問了問發生何事,在了解事情經過以後,驚愕地張大嘴巴,指向正暗自神傷的雲昭。


    “蒼天呐,他居然是個這麽純粹的廢物,一定要這麽誇張嗎,沒搞錯吧?”


    一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住了,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雲昭跟著這聲大吼過後幹笑了起來。


    “是阿是阿,我也沒想到真就這麽巧阿哈哈哈...可能這就是天賦吧...”


    ......


    “我說雲昭阿,你也別那麽難過了,以你這般身手通過朝試考進皇院問題不大,不能修行就不能修行唄,皇院裏出路多的是,畢竟像本天才這般的存在實乃罕見...”照舊赤著身子的宇文泰半臥在床板上,邊嚼著黃瓜邊噴著唾沫。


    屋內幾人都是通過各自能力,從家鄉所在各道獲取昭華令,從而抵達虎賁軍鎮參與訓練,籌備今年秋闈初試的。不僅於他們,大唐境內各道都依據朝試章程,憑借昭華令分劃各個軍鎮籌備初試,再一同由軍鎮護送至京都長安參試。當然,京都考生自然免去了奔波之苦。


    虎賁軍鎮算上最後納入在內的雲昭,滿打滿算也僅僅湊滿十人而已,所謂的三年一朝試,實則在分發下去昭華令的那一刻起,各道才俊已經拚得頭破血流了,承平那等偏遠城寨甚至連知曉的資格都沒有。


    “宇文泰,是不是吃東西都堵不上你那張臭嘴,你起來咱倆比劃比劃?”乾欽此一旁擦拭著佩劍,越聽越不耐煩。


    宇文泰見狀立刻老實了起來,默默啃起了黃瓜,看來平時沒少被教訓。南北笑眯眯地拍著雲昭,悄聲說道:“參加初試的這些人裏,宇文泰就怕乾哥兒,沒事就被一頓胖揍...”


    正聊到興頭上,四人一屋的舍門被敲開了,一位軍卒探首進來說道:“雲昭,將軍喚你,麻溜點去大帳。”傳訊完就轉身離開了。


    雲昭一臉迷糊地看向南北,南北攤了攤手表示無辜,一旁的乾欽此突然開口道:“多半是你一竅不通之事,你去去便知,不過不必擔心,將軍為人極正,昭華令予你自然不會收回。”


    看了看不停點頭表示支持的南北,雲昭起身向乾欽此道了聲謝,便出門向大帳走去。


    雖然大唐休養整息多年,軍鎮仍然奉行戰時章律,住舍僅以磚瓦簡易構築,軍務傳令皆以營帳鋪設開來以便快速行軍,說是軍鎮,更像是用重重防禦工事構築圈成的大片帳篷營地,不斷有人影穿梭於營帳之間。


    一路行來,路過的軍卒大都知曉了那一日帳內覓脈的情況,都是一臉同情看向雲昭,後者也皆含笑點頭致意。


    在短暫經曆過期待與遺憾過後,從承平走出來的少年很多時候給予自己積極的心理暗示,也隻是為了更加放鬆和保持住那顆平常心,修行本就淩駕於世人,可遇不可求,夢想破滅罷了。


    日子還是得過,況且自己能站在這裏,已經有很多人為之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自己又有什麽道理不更加努力的活著呢。


    “你已經這麽厲害了,再能開脈修行,其他人還有活路嗎!”正喃喃自語著進行自我勸導的雲昭,很快走到了軍鎮大帳前。


    “進來吧。”在一番傳訊過後,帳內傳來一道威嚴的聲音。


    邁入帳內,偌大的地方僅僅擺放了一張長桌,上麵平鋪著東軍設防圖和一堆旗標擺件,桌角擱著一盞油燈,僅此而已。


    “你便是雲昭,我抽調了你在軍部的檔案...南司那幾人的屍體我也看過了,你不能修行實屬憾事。”一位僅穿著短褂的中年男子,麵白無須,低頭看著鋪設圖,語氣裏卻不露半絲遺憾情緒。


    不給雲昭回答的時間,補充問道:“你知道我覓脈的時候,他們說我開了幾脈嗎?”


    本準備了一肚子類似於忠心報國,朝試後踏上軍旅戍守邊疆的話語全然沒了用途,雲昭微微蹙了蹙眉,望向此人問道:“敢問將軍開脈幾何?”


    中年男子平靜答道:“老子趙彥默,皇二院那幫狗日的說就開了一脈,讓老子去軍部喂馬,你以後進了二院,好好收拾他們,想想都他娘的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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