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魄沒死,士卒們將他從死人堆裏挖了出來,就是持槊的右臂沒了。


    雲昭去擔架邊看望他的時候,是他第一次睜開眼,僅剩的一隻手握住自己,麵色蒼白得像一張紙卻笑著說:“我覺得你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名很偉大的軍人,嘖嘖...或者是一位很恐怖的修者。”


    本來打算去安慰失去右臂的牧統領,卻被其幾句話便拍著肩膀打發出去了。雲昭重新坐回火堆旁,此時才發現自己對一直無法理解的唐人情懷有了幾分明悟。


    拋開腦海中這些有的沒的,小心翼翼地將李紅棠拋給他的那本冊子從腰後掏了出來,撣了撣封麵,‘天地源氣啟錄’幾個大字映入眼簾,少年心頭一片火熱。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而蘊育於身體內部的則是天地贈予的瑰寶,最為重要的自然是生靈起始本源,支撐生命存在世間的心髒,也是修者所謂的天樞,修者通過吸納天地源氣至心髒處,以心脈感觸天地律動,自內向外。


    與天地脈搏產生共鳴,天人共振之隙,將天地源氣與心髒交融,從而凝聚成一片源海,使得不斷吸納源氣將其供養壯大,此為修行伊始,始境。


    身體竅穴多如繁星,縱橫交聯其間的有八大經脈,天地源氣則由八大脈所吸納吞吐直達源海,八脈即是人體溝通天地的渠道,修行亦是通過八脈來吸取天地源氣化為己用。


    而八脈皆通者則為天之驕子,修行進度一日千裏,吸納吞吐異乎於常人,源海為修者命門,八脈為修者根基,相輔相成,方得大道。


    雲昭翻開下一頁,字裏行間中講述了雖非八脈皆通方才可以修行,實則八脈僅通一脈也可修行,隻是缺失一脈修行已如隔了一重山,何況多脈,匯聚源氣的修行進程暫且擱置一邊。


    在心髒與源氣交融匯聚成源海之時,與天地共鳴共振時刻,源海產生的源氣震蕩會由八脈反震於周身,通脈稀少者由於經脈反灌源氣過量,經脈破裂,神消命殞的不在少數。


    所以修者之間產生一個共識,八脈堵塞超過三脈者不得妄圖大道,也就是說開五脈已是修行的最低門檻,其餘的芸芸眾生皆是被天道所遺棄之人,世間七國過萬億者,修者寥寥正是源於八脈的命途糾葛,無數驚才絕豔之輩倒在命運,這殘酷二字之下。


    自己大抵是會在五脈之上的吧,揉了揉發酸的眼睛,雲昭略帶憂愁的想著。


    忽然一個身影掠過眼角,抬首望去,一襲黑金色繡邊銀蟒華袍落於眼前,黛眉如畫,丹鳳眼嫵媚卻不顯妖嬈,屈膝坐下,如一尾豐腴錦鯉。


    輕嗅讚歎著繡袍側揮間,撲麵而至的古檀香氣,待瞧見那雙驚豔卻滿含殺氣的眼眸過後,雲昭順勢由坐姿拜倒在地,絲毫不拖泥帶水,一氣嗬成。


    遠遠偷瞄著的褚八方口中嘖了一聲,一陣搖頭晃腦:“深得真傳!”


    李紅棠看著眼前這個一副憊懶無賴德性的少年郎,也不追究先前那道大膽無禮的目光,瞄見了其連跪倒行禮間都緊緊抓著的冊子,玩味的笑道:“怎麽著兒,你也懷著一個青衫仗劍江湖夢?”


    “多謝殿下賜書,不過想著學些微末門道防身罷了,不值一提。”


    “雲昭你瞧瞧你這潑皮樣子,什麽時候能與本郡主好好說話?”


    “殿下,末卒一直在好好說話,請殿下明鑒。”


    “滾!”


    “末卒這就滾!”


    當雲昭真的立刻蜷成一團,自火堆旁翻滾回一邊散落放置的貨箱堆,並且直接臂腕曲枕著入眠的時候,營帳間包括褚八方在內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一身華袍的李紅棠狠狠的一跺腳,甩袖往車廂走去了。


    湊巧經過的皇甫軒看見這一幕,將手捧著的花生米擱了一半,散給目瞪口呆盤坐著的褚八方。


    “你教出來的?能耐!”


    “咳咳,承大人美言。”


    ...


    並未閉眼的雲昭再度捧起了手裏的冊子,並非他有意疏遠李紅棠,無視其一副拙劣演技所呈現出的憐惜愛才,他並不想跪倒權貴之下,更不想跪倒在這個美貌女人之下。


    他分得清楚什麽是偷襲什麽是舉族死戰,那晚的木拓族傾其所有,絕不是因為一隻木拓頭狼的幼崽,大唐的恐怖哪怕讓木拓族把頭狼進獻給唐帝當球踢,木拓人也不敢說一個不字,幼狼隻是掩蓋真相的帷幕罷了。


    隻有牧魄那等整天叫囂忠魂永存的傻大個才會信,不!是豬玀,雲昭認真嚴肅的糾正了自己的錯誤。


    還有就是每每合眼就會浮現於眼前的景象,站在那晚缺口處,觸目可見的修羅地獄,當得上慘絕人寰四字。


    那震天的哭喊聲求饒聲,噴湧而出的鮮血和高高飛起的頭顱,大唐軍人可以說用鮮血捍衛了自己的使命和榮譽,那牧民捍衛了什麽,為大唐土壤施肥嗎?在這個營帳裏活著走動的可沒有牧民。


    雲昭斜瞄了一眼車廂,這就是所謂的皇室權鬥,皇室子嗣必須要習得冷酷狠辣,縱橫捭闔間用白骨堆積出的心性嗎?呸!史載看多了吧,豬玀!


    向來以安穩活命為前提,苟且於修行為己任的雲昭,在一番分析過後,確認了自己隻是對李紅棠的臉蛋身段感興趣以後,憤憤的將腦海中的雜念統統推出腦外,開始繼續研讀手裏的冊子。


    女子誤國,特別是這種仗著自己漂亮,扮可憐博同情為所欲為的女人!


    ...


    古往今來,八脈與天樞乃貫穿千年以來的修行正途,煉數代探索的奧妙遺錄,前人窮竭一生的光陰,於點滴間道破玄機。


    然則也有繁多偏離正統,欲逆不可逆之事,以末道入門,加以歪邪之法,以窺大道,誤人誤己,當被天道所誅殺,身形俱滅,後世子輩引以為戒,不可謀有愧天地之事。


    看到這裏,雲昭腦海裏突然閃過漆黑車廂裏古怪的氣息,七位瞳孔漆黑如墨的持弩人,與他們造就恐怖氣象的場景,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末道?不知為什麽,少年感覺內心蠢蠢欲動,無比神往那般驚天氣勢。


    千年以降,修行一途極為艱澀繁雜,最為考究毅力與耐心,先天開脈是天命所定,而踏上修行之後,占據更多的則是對於天地奧妙的理解,與對悟道契機的洞察,先踏破初始三境才算得初窺門徑。


    始境,吸納源氣拓寬源海,充盈源氣於身軀,源海圓滿固形。


    破塵,貫通周身竅穴,與源海形成氣旋,天樞與血肉共鳴。


    力殞,散發氣息引動天地氣象,天地源氣灌頂而入,明悟天地法則,自成氣象。


    力殞之上,掌控天地源氣運轉軌跡,明悟天地本源,壯自身氣象,結天樞氣運,孕本命源兵,從而真正意義踏上了修者行列,天地之大自在,妙不可言。


    ...


    合上了書,雲昭理了理思緒,書中關於修行初始門道講述極為詳細,觀察書上言語,初始三境仿佛是熱身鍛煉,突破力殞之後方才能稱為修者,不過此書估摸著是為初行者解惑,並沒有涉及力殞之上的境界。


    寥寥幾頁的冊子為少年郎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叩開了對天地源氣以及修行的疑惑,至於其中所提到重中之重的八大脈,對於自身的開脈幾何估計到了虎賁軍鎮會有真正的定論了吧,一時間,期待、緊張、興奮五味雜陳,一窩蜂地湧上心頭。


    不過書中結尾一番話讓其摸不著頭腦,改日得找一個人問問。


    “修行門路繁雜,一言概之,天下八家,一部二院五宗。”


    雲昭摸了摸僅剩的一把刀,情不自禁地懷念起另一把的纖長鋒銳了。


    火堆旁一片祥和,


    少年抱刀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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