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歸來路(11)


    賴嬤嬤小心的打量著賈母的臉色, 這才低聲道:“……主要是怕您看見這個,想起過去那個女人來……平白的心裏添了不自在還得忍著……”說著, 就抹起了眼淚,“奴婢心裏替您難受。這口氣怎麽也憋不下去。您慈悲, 但是老奴是真心心疼您。過去的日子是怎麽過的, 老爺不知道,大老爺不知道, 但陪著您這麽些年的老奴,哪裏會有不知道的?”


    “好了!”賈母的神色比之剛才緩和了不少:“知道你心裏隻有我, 都是為了我打算的。可這眼界和格局未免小了些。以後, 且莫要再如此行事。如今你也瞧見了,那孩子可不是一個忍氣吞聲吃啞巴虧的主兒……”


    “您放心。這一切都跟您無關。跟咱們府上無關。都是金氏那個女人心眼小,生了那見不得人的心思。”賴嬤嬤低聲道:“那兩口子回金陵去了,路上, 我們家老大就已經叫人敲打過了,保準不敢多話。這以後到了金陵, 想要在族裏討一口飯吃,就更不敢亂說話了。這事, 到金氏這裏就完了。到不了老奴身上,自然就到不了您身上,更跟府裏不相幹。就算是敬老爺要如何, 沒有證據, 也不好隨意開口。”


    賈母就又看了賴嬤嬤一眼, 歎了一聲, 擺擺手:“知道了,退下去吧。”


    賴嬤嬤趕緊起身:“老奴順便去叫鴛鴦姑娘。”


    賈母靠在軟枕上,閉著眼睛‘嗯’了一聲。


    賴嬤嬤躬著身子慢慢的退出去,出了門腰杆就又直了,理了理衣裙,抬手將頭發還有釵環都整理了。這才從外間轉入偏房,叫了正在做針線的鴛鴦:“快些去,瞧著老太太乏了。”


    鴛鴦打發了丫頭,又叫丫頭叫了院子裏的婆子,吩咐一定得把嬤嬤送回家去。


    這才趕緊往裏麵去,可進去之後瞧見老太太的表情,心裏就咯噔一下,老太太不高興,而且很不高興。


    鴛鴦小心的過去,輕輕的托起老太太的頭。


    賈母睜開眼睛擺擺手,一副還不想睡的架勢:“我可是老了?”


    鴛鴦忙笑:“瞧老太太說的,您長命百歲。”


    “這跟長命百歲不長命百歲不相幹。”賈母掙紮著想坐起來,鴛鴦趕緊扶了一把,人坐起來了,眼裏就露出淩厲來:“人老了,就容易糊塗。鴛鴦,你說,我可是已經老糊塗了?”


    這話鴛鴦更是不敢說了,隻道:“可是誰惹著您生氣了?”萬萬不敢說賴嬤嬤的,這屋裏有多少的丫頭都賴家瞧著伶俐,瞧著好,然後轉送進來的。她隻岔開話題:“可是為了珩大奶奶的事。”


    隻說是為了珩大奶奶的事,至於對這事的認定,是褒還是貶,就不是她敢隨意說的了。之前瞧見老太太也不像是惱了珩大奶奶的樣子。


    賈母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這家裏的爺們,但凡有老國公當年一分,我這把年紀了,又何必為這些不省心的操心。如今,反倒是一個外孫女,身上有兩分老國公當年的樣兒。”


    鴛鴦趕緊道:“瞧您說的。珩大奶奶有兩分國公爺的樣,那咱們大姑娘,該有幾分樣兒?要論起福氣,論起能為,自然是宮裏的大小姐比珩大奶奶好上不知道多少籌……”說著,就又自己打嘴:“也是活糊塗了的,這怎麽能比呢?咱們家的大姑娘福氣大著呢。這以後……橫豎都不用您操心的……”


    賈母臉上的表情到底是緩和了起來:“是啊!是啊!這話很是了。”她又慢慢的躺下,像是沒有要再說話的意思了。可就在鴛鴦要放下帳子的時候,聽見賈母突然道:“院子裏有那耳朵長,嘴也長的,就都打發出去吧。”


    耳朵長,嘴也長?


    鴛鴦馬上知道說誰了,沒想到,老太太會對賴嬤嬤心有不滿。


    她心裏就有數了,賴嬤嬤辦的事,並不得老太太的喜歡。相反,老太太對珩大奶奶的包容度,卻比她之前想象中的更甚。


    但打發人這事,老太太是不能做的。叫自己去做,自己說到底也是一個丫頭。


    她應了一聲是,服侍老太太睡下之後,想直接就去找璉二奶奶了。


    平兒打問這事呢,知道賴嬤嬤出去之後,就奔著這邊來了。剛巧鴛鴦從屋裏出來,兩人就去鴛鴦那屋說話。


    “老太太今兒睡的也不早了。”往常是除了吃戲酒,叫賴嬤嬤來樂樂,其他時候,是不會把人留到這個點的。


    鴛鴦叫平兒坐了,給倒了茶就道:“你主子那是沾上毛就是猴兒的人,打發你過來,還當我不知道為了什麽的。”於是這麽著,那麽著,就把事情跟平兒說了:“咱們關起門說話,這賴嬤嬤辦事也是辦糊塗了的。那好不好的,主子都沒有半點意思,她就揣摩著給辦了……”說著,就又歎了起來:“可話又說回來了,這家裏有幾件事,是管家老爺們不敢瞞著主子辦的?”


    平兒就皺了眉頭:“再是想不到,老太太竟是疼珩大奶奶至此!”連賴嬤嬤都不喜了幾分。


    鴛鴦心裏知道這裏麵的門道,但這話卻絕對不能對平兒說。自己的事情不瞞著相好的姑娘便是了,但是主子的事……別的不懂,那那句各為其主的話,她卻還是明白的。


    因此,平兒這麽說,她隻笑了笑,就道:“正想著明兒找你主子商量呢,今兒偏巧,你來了。老太太這幾天心裏有些不爽氣,才說要打發幾個人替她老人家去庵堂裏跪經呢,院子裏有幾個丫頭,屬相是好的。明兒我挑出來給你主子送去,看你主子怎麽安排吧。”


    平兒心裏就明白了,這是想打發人,偏想出個這樣的體麵主意來,她馬上就應承了,“這有什麽,隻管交給饅頭庵那靜虛老尼便是了,能有多麻煩?”


    饅頭庵便是水月庵,靜虛又是常到府裏走動,不拘是哪天,把人帶走便是了。


    鴛鴦就笑:“成。那我就不去了,隻管拜托你們主子了。”


    平兒打聽到了老太太對賴嬤嬤不滿的事,也覺得任務完成了。回去就跟王熙鳳說:“老太太喜歡便是喜歡,不喜歡便是不喜歡,誰還能難為了老太太,不喜歡偏做出一副喜歡的樣兒來。”沒瞧見不喜歡大老爺大太太這樣的事,都不屑於隱藏嘛,為了一個還不是自己骨血的外孫女,又不是那得了勢的,又何苦是隱瞞。“偏賴嬤嬤多事,非得瞞著主子幹出這等的事來。那一房再是不濟,也是本家。怎麽就敢肖想給她家的孫子娶主家的小姐。真真是沒了王法的東西。太太本就不喜歡賴家,橫豎之前還瞧著老太太的麵子。如今……”


    王熙鳳就擺擺手:“莫要想的太多。”太太不喜歡賴家,是因為管家以來,多方受到賴家的掣肘。賴家隻聽老太太的話,旁人的話隻做敷衍。老太太看似什麽都不幹,其實什麽都沒能瞞著老太太的眼睛。為什麽的?不就是賴家的功勞嘛。老太太惱了賴嬤嬤,但卻不能不用賴家。所以,鴛鴦那蹄子才把得罪賴家的活家叫自己幹了。因此她就說:“不管老太太怎麽想的,咱們該怎麽辦還怎麽辦。隻做不知道吧!”再說了,自以為知道了,可真就知道了嗎?老太太對餘家這姑娘的維護,已經超出預料太多了。這裏麵還是有事,可是偏偏又不能知道。既然什麽都不清楚,何苦去摻和?


    她這麽說了,平兒馬上就應了。見她沒有解釋的意思,那就是不方便解釋。她也就沒問。反而是轉移了話題:“那……賴家辦的這事,要不要跟那位說說……”


    王熙鳳刷的一下睜開眼睛:“我也是糊塗的。”她嗬嗬就笑:“這事倒是幸虧你提醒了我,正該這麽辦才對。那位你今兒也瞧見了,那才是真真的烈性子。也好,你馬上打發人去,把事跟那位說了。剩下的就不用管了。”她臉上露出幾分得意了:“這一則,那人脾性就烈,但卻是個最講道理的人。不是那麵甜心苦之輩,你對她好幾分,她心裏都是有數的。平白送出一個人情去,何樂而不為。這二則嘛,賴家也著實不成個樣子。別說太太不喜歡,難道咱們就喜歡?你二爺管著外麵的事,好不好的,還得顧慮著他們的意思。不知道瞞著咱們多少,你二爺回來恨的牙根癢癢,隻說那是養著奴才呢,還是養著爺呢。就是內院裏,咱們又何曾真就不用顧忌了?有老太太在,不看僧麵看佛麵,這是不能拿他們如何。可那位……那脾氣,要是知道背後搗鬼的人……”


    平兒就橫了王熙鳳一眼:“還倒是多高明的主意呢。原來是這個!既然知道那位是個脾氣不好的,奶奶又何苦算計人家,這借刀殺人的辦法,隻怕人家一眼便看穿了。”


    “看穿了又如何?”王熙鳳不以為意:“我好心告訴她消息……至於辦不辦的,隨了她去就是了。我還能拿著刀逼她……要是願意當刀使喚,難道還是我的錯?叫你去,你就隻管去。哪裏就那麽多的囉嗦話。”


    於是,林雨桐就得到消息了:原來這事是賴家的手筆。


    這可真是,從來沒有將這些小人物往眼裏磨,可偏偏的,這樣的人物就是能出來蹦躂一下。這可不是惡心一下就完的事,要不是賈芸的母親五嫂子過來報信,這事隻怕就真叫算進成了。


    要不是事情急到那一步,自己又何苦催馬揚鞭,鬧出這偌大的動靜來。


    但王熙鳳這麽快的把這個消息給林雨桐送來,林雨桐就知道,她是沒安好心的。要是自己和四爺對著賴家動手了,好處倒是叫王夫人和王熙鳳得了,偏就惹了賈母的不愉快。而如今偏又是四爺科舉的當口子,這才是小小的童生試,以後的還有一層一層的考試跟著呢。真到了要緊的時候,賈母給攔了要怎麽辦?大部分情況下,賈敬的麵子她是給的。但要把人惹急了,別的不說,就隻到了要緊的時候,給你往床上一賴,說是要誰誰誰伺候,要誰誰誰祈福,你說你能拿他怎麽辦?更何況她還是超品的誥命。要想出來膈應人,光是林雨桐自己,都是能出不下一百種方法來。


    所以,賴家這事,還是那句話,暫時不能動。


    這次這威已經發出去了,賈母也要敲打賴家,把賴家的眼線都給扔出去。放在賴家的角度看,隻怕也覺得這裏麵有給自己出氣的成分在。所以往後,隻有跟自家這邊修複關係的,沒有往惡劣的折騰的道理。況且,那賴升是寧國府的主管,想想是他跟寧國府的關係深還是四爺跟寧國府的關係深,關鍵的時候,人家保誰?


    想了一遍厲害關係,林雨桐就越發的肯定:賴家,先不去管。放縱個一兩年,頂多三年。等塵埃落定了,再收拾也不遲。


    她這麽跟四爺說,四爺隻頓了一下就道:“聽你的。”他放下手裏的書,“賈家能影響不少官員斷案子,連薛蟠都能保下命來。那麽,賴家就算是殺人放火弄到了衙門,也一樣能順利脫身。而賈家,又慣是會打折了胳膊往袖子裏藏的,最後的結果,也不外是不了了之。還打草驚蛇了。就是你的話,縱著他去。他既然不敢再放肆,就不要搭理了。等以後……再說……”


    得了四爺的肯定,林雨桐心裏有些複雜。她就想:要是上一次,自己斷不會如此處事。那是今兒你打了我一巴掌,晚上我便打你兩巴掌還回去。是不會這麽心態平和倒近乎於無波無瀾。什麽時候該進,什麽時候該退,什麽時候不忍,什麽時候當忍,這都跟刻在骨頭裏一樣。而這些,都是四爺賦予她的。


    因此,兩人聽了這個消息,就跟沒聽到一樣。日子該怎麽過還怎麽過。


    王熙鳳叫人偷著打聽了幾次,都是沒有動靜。


    平兒就笑:“我就說了,人家難道看不出來這裏麵的門道。”


    王熙鳳搖頭:“越是這麽著,才越是不能小覷了人。蠻勁往上衝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說忍還忍的了的人。這樣的人物,要是不出人頭地都沒天理了。”


    平兒又笑:“我的奶奶,又說糊塗話了。珩大奶奶再是有本事,哪怕那本事比奶奶你還強上兩分,難道就能出人頭地了?這出人頭地不出人頭地的,端看男人上進不上進。咱們那位爺,怎麽說也是國公府的長子嫡孫,怎麽還就比不上外八路來的遠宗了?奶奶當著人家的麵可別說這個話,要不然,還以為你要笑話人家。”


    王熙鳳隻罵她:“也就是你這蹄子心思比旁人多些。我幾時笑話人家了?”她隻哼了一聲:“旁的我是不知道的,隻一點,是咱們那位爺斷斷不能比的?”


    “哪個?”平兒朝外看了一眼,見門簾子有些晃動,眼裏就帶了笑意,隻幫著這一內一外倆主子耍花腔的問了一句。


    王熙鳳瞧著那門邊露出來的一點袍角,就笑道:“自然是這男女之事上。人家珩大奶奶身邊的丫頭,我可都看了,可都是處子,不像是咱們家這位爺,就沒有他摸不上的。瞧見那齊整些的丫頭,就早早的拉上床上去了……”


    平兒頓時就惱了,冷哼一聲:“奶奶是說他還是說我?”說著,一把掀開簾子,先是對著王熙鳳冷哼一聲,出去的時候又是對著賈璉冷哼一聲:“慣會拿著我說事,趕明惹惱了我,也別怪我說出不好聽的來。”


    看著賈璉說的話,音兒卻是對著王熙鳳的。


    賈璉尷尬的摸鼻子,王熙鳳卻指著平兒的背影罵道:“小蹄子,越發的不得了了。不過說了一句閑話,她倒是先惱了。”


    “你們的事,我不管。”賈璉坐過去,挨著王熙鳳,伸手抹她嘴上的胭脂,然後才道:“那個好不好的,這些不正經的話,咱們關了門說。至於平兒那蹄子,回頭我收拾她。如今,我跟你說個正經的。珩兄弟過了童子試了,你打發人趕緊給送份賀禮去。”


    “哎呦!”王熙鳳也收斂的臉上的表情:“什麽時候考的,咱們都不知道。這事給鬧的。我知道了,爺隻管忙去,我這就打發平兒親自去。”說著,就喊平兒。


    平兒在外麵應著:“正收拾呢,收拾好我就去。”


    人家竟是又好了。


    賈璉討了個沒趣,自管忙他的去了。


    這童生試一過,過來賀喜的就多了。東府西府裏,不管是哪一房的主子,都打發人來賀喜了。還有住在這一片的族人姻親,家家都來了人。


    四爺隻說是去了玄真觀,請教文章去了。其實人在後院貓著呢,哪裏也沒去,不耐煩應酬這些人。


    林雨桐呢,卻幾乎每天都是迎來送往的。


    五嫂子上次幫了大忙,她家的日子又特別的艱難。賈芸年紀也不小了,母子倆就靠著族裏的接濟過日子。五嫂子的娘家也算是小富之家,可是兄弟和兄弟媳婦,都不是寬厚的人,接濟不上。


    這次,四爺也是童生了。名次排在第一。


    第一有個好處,那就是答卷會被謄錄出來貼出來公布,叫大家來看看。那麽,經過大家檢驗的東西,就比較把穩了。誰也不能說,是因為瞧著賈家兩府的麵子。


    如此,才能做到實打實。


    所以,四爺是奔著頭名去的。而且是名頭越大越好。


    一個無名之輩,將來想跟那府裏做完美的切割並不容易,也許上麵根本就記不住這人是誰。可一個大家都知道的頗有才華的人,那這中間可操作的餘地就大的多了。


    因著這一點,拜訪的除了賈家族人,還多了很多同年。


    成績可以高調,但是做人不能高調。隻說是四月還要府試,出城念書了。人家帶了一份禮來,林雨桐幫著還了兩份禮回去。很是客氣。


    至於慶賀之類的事情更不會有,不過是餘梁和邵華來了之後,兩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頓飯罷了。


    既然都知道四爺的前途可期了,那很多事情安排起來,就顯得不那麽突兀了。


    比如四爺如今顧不上庶務了,賈瑕又小,外麵的事情總得找個人來辦吧。


    這麽著,賈芸就被林雨桐給找來了。


    五嫂子的感激的什麽似的:“我在家就說了,你叔叔嬸子,這是看著咱們娘倆可憐,想法子救咱們娘倆一救……”說著,就叫賈芸磕頭。


    “快別說這樣的話。”林雨桐說著,就叫丫頭把賈芸扶起來。她拍著五嫂子的手:“嫂子說的是哪裏話,嫂子記掛著我,我自然也念著嫂子的好。如今,也是家裏著實顧不上,很多事,原本我哥哥是有空能照管一二的,可這親戚間,到底是要算清楚的話,如此,也省的起了嫌隙。”


    五嫂子和賈芸就聽明白了,這是借著說餘家的話,給他們母子說話呢。怕親戚間起嫌隙,因此,提前這不是得立規矩嘛。


    林雨桐不是立規矩,就是說這叫賈芸照管將來的釀酒作坊和酒水鋪子這事,該怎麽一個分潤法,“……一年,二十四倆銀子,一年裏裏外外八身衣裳,年禮節禮另算……再就是,管一樁的事,拿一份紅利,從裏麵抽一成給你……”


    那二十四兩銀子便已經是嚇煞人了,還有衣裳節禮的,再給分紅利,“這太多了……”


    哪怕是不賺錢,有前麵的底薪在,也已經很好了。


    賈芸嘴甜的很:“兒子就怕辦不好叔叔嬸子給的差事……”


    “隻管放著手幹,自己的買賣,自己的鋪子,賠不了的。”林雨桐說著,就叫人把賈芸今年的二十四兩銀子提前給了,又給了八身衣裳料子,都是極其體麵的,“放你一個月的假,沒事的時候,去街麵上看看人家的鋪子作坊,心裏也好有底。下個月的今兒,你再來。咱們就算是正式上工了。鋪子的粉刷倒是不用費心,隻裏麵的家具桌椅擺件,還有作坊的選址建造,木桶瓷罐的定製,都需要提前著手的。來了給你支銀子,也好辦事。”


    這母子這才歡天喜地的應了,林雨桐叫把人給送了出去。


    把人給送走了,四爺也隻管讀書。莊子那邊今年有餘梁一並料理,林雨桐沒怎麽費心思。


    她在家,帶著幼娘一道兒,拾掇那牡丹和芍藥呢。


    如今,正是牡丹盛開的季節。林雨桐總不認為,單株的牡丹有什麽好看的。要想好看,還是得弄一片牡丹園。但不是每個人都跟林雨桐的想法似的,她們還是跟喜歡那種種在花盆裏的,各種被古代的文人墨客讚過的名貴品種。


    如今再用嫁接這一套,那就不吃香了。今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弄了嫁接的花木瞧,一點也不新鮮。


    她呢?在家把花修剪了一遍。修剪成了真隻有畫上才有的。


    畫上的是靜止的,不管是牡丹花邊的富貴竹還是旁的,那都隻能出現在畫裏。


    可林雨桐把這種平麵上的畫,愣是給立體的搬過來。


    跟做了一個微型的景觀一般,給王熙鳳送了去。她用不用,就隻看她的了,也不算是白得了她的花木。


    之前想著給黛玉三春買小玩意,想找個捏糖人的,捏點東西給他們玩。卻不想碰上莊子上就有這樣的手藝師傅。


    林雨桐就叫他把鄉下的小村子,原模原樣的捏出來,做一個縮小版的。


    又分別捏了幾個莊戶院,院子裏的大黃狗,散落的雞鴨,攆著雞鴨的小童,笑的露出空蕩蕩的牙床的老太太,還有拎著旱煙袋,蹲在門口的樹下抽煙的老頭兒。生動有趣,是這些大小姐小少爺們從來沒見過的。


    大的小村莊的模型給賈母送去了,小的莊戶院,幾位姑娘小爺一人一套。給王熙鳳家的大姐兒,但做了一套小小的桌椅板凳小房間,還有小號的鍋碗瓢盆之類的物事叫送去了。


    一家子愛的什麽似的,賈母圍著半個房間的模型看,“虧得她的心思這樣巧,又心心念念著我。”說著就說鴛鴦:“我記得叫你收著一下子的玉石,打發人給那丫頭送去。”


    是沒有打磨的籽玉,白玉青玉,品相中上,價值明顯更高。


    林雨桐收也就收了,知道賈母這是在封口呢。那東西,賈家另有用處。


    等四爺要府試的時候,聽說賈家把那東西想辦法給宮裏送去了。


    接到消息的時候,林雨桐就笑。要麽說四爺奸呢。


    那玩意看似沒有技術含量,其實不然,光是一副靜止的泥雕塑,那有什麽可看的。裏麵有幾個非常關鍵的點。


    第一,是莊子周圍的農田,那農田沒什麽稀奇的。稀奇的是明顯的北方院子,田裏卻蓄水,水田裏卻種著水稻。而那不停的循環流動著的水,就更是靠水車給壓上來上的。


    第二,是村子裏的一些東西,比如說是豬槽子,裏麵的水是自動蓄水的。瞧著半池子水模型上的豬槽子,小小個的,也就是一頭真實的豬吃一頓豬食的時間,那水自動就沒了。而下一個飯點的時間,那水又會自動續上。


    這些東西,叫工部那些人琢磨上幾十年,他們也參不透裏麵的道道。


    擱在賈家,那就是賞玩的。在家裏放著,也頂多就是看個一個稀奇。而送到宮裏,宮裏的人或許一天沒發現裏麵的細節,兩天沒發現裏麵的細節,但是時間長了,再粗心的人也明白這東西的價值。


    自己到不了禦前沒關係啊,賈家的手隻要能伸進去,四爺自有辦法借著這隻手,達到自己的目的。


    考完了,天也真熱了。在五月節之前,傳來好消息,四爺得了案首,這個秀才的功名算是拿到手裏了。


    估摸著賈家那邊會有人來,結果一出來,四爺和林雨桐帶著賈瑕和幼娘,直奔城外去了。


    這誰也不能指摘,畢竟人家爹媽在城外,這種大喜事,當然得告知爹娘。


    可四爺卻決定,在莊子上避暑,過了這個夏再回去。


    饒是賈家有再大的熱情,過上兩三個月,就什麽也不剩下了。


    那邊不止有一個給賈數和錢氏住的院子,在山上的果園子裏,還有幾間幹淨的屋舍。去了,幹脆就直接住在山上。


    四爺幾乎一半的時間,都在玄真觀裏。他不問學問上的事,就是跟賈敬閑聊。偶爾指點指點賈敬煉丹。而賈敬呢,也偶爾會說一些朝廷裏的事。


    晚上,四爺在梳理從賈敬那裏得來的消息,林雨桐就在一邊看。


    “這個圈禁起來的太子……”林雨桐驚呼一聲:“莫不是那個義忠親王老千歲?”


    義忠親王,這義忠兩個字,隻怕是諡號。


    親王,也是死後準許以親王的規格安葬。


    之後又出現了老千歲,這個老千歲的稱呼,這麽解釋吧:康熙朝的大阿哥直郡王,人稱大千歲。等四爺登基以後,這大千歲就不能是他了,也不能這麽稱呼了。所以,這要是說起來,叫一聲老千歲,才不算是錯的。


    如今,這位後來被人稱為義忠親王老千歲的人還活著,是被圈禁起來的太子。


    這個,怎麽說呢?為什麽給人的感覺,這麽熟悉呢?


    看四爺的眼裏帶著幾分傷感,知道是又想起了過去的事。她便打岔道:“這太子乃是嫡長子……”


    四爺點頭:“現在知道,為什麽榮國府亂了長幼的事,沒有禦史彈劾了吧。”


    知道!真知道了!


    誰傻了去說賈家的事。


    如今,作為嫡長子的太子被圈禁著,而嫡次子的勢頭又很猛,皇上多有倚重。


    這個時候,你冒出去說什麽長幼有序,你說的是賈家的事嗎?你這是借著賈家的事,來影射幹涉皇家的儲位之爭。


    做臣子的隻要不是想作死,就不會這麽幹。


    因此,賈家的事,自然就被集體無視了。賈家的事雖小,但誰敢捅破了這層窗戶著,那背後的事就有點大了,誰都兜不住。


    所以,賈赦心裏哪怕是委屈,也得委屈著。連叫委屈的膽子都沒有。


    所以,賈政心安理得著,他知道,誰也拿他沒辦法了。


    薛家能為義忠親王老千歲準備那麽好的棺木,那證明賈史王薛,其實之前就是太子黨。而如今太子壞了事了,被圈著沒個具體的說法。賈家作為這個政治集團中重要的一份子,想要脫身,怎麽辦呢?賈赦和賈政位置的調換,是不是就是一種表態呢?


    要是這麽想,似乎也就能說的通了。


    而秦可卿的身份,隻怕還真就是這位太子的女兒。如今太子隻是圈禁著,所以,秦可卿在賈家就安然無恙。可要是這位太子被廢了,死了,秦可卿就不能留了。


    是這樣嗎?


    林雨桐有些驚疑不定,問四爺說:“這朝局好像有點亂啊!”


    何止是亂?


    是大亂。


    根據書上記載著,離秦可卿的死都不算遠了。如果是這樣,那麽這被圈禁的太子,一定是出了事了。


    而緊隨其後,這義忠親王就成了老千歲了。


    也就是說,死的不光有這位圈起來的太子,就連皇位,也得易位。要不然,怎麽敢用一個‘老’字?


    皇位易位,可後來偏偏出現了太上皇。怎麽一種情況下,皇上會成了太上皇?


    是皇位上這位主動讓位,還是有皇子按捺不住?


    想是四爺這種願意放下手裏權利的,不多。要真是心甘情願的,又怎麽會出現二聖臨朝?


    所以,隻有一種可能,有人按捺不住了。


    那這就不僅僅是皇位的更替,而是一次有組織,有預謀的政變。


    在這種時候,若是不能進入權利中心,押注搏一把,那最好的方式,就是躲開。躲的遠遠的,千萬別跟這種事沾染上一星半點的關係。


    這種大亂之下,枉死的小人物,多了去了。


    第二天,四爺就馬上打發人,叫餘梁:“要是差事真不是那麽要緊,不如請上一段時間的假。住在山裏也行,去別的地方避避也行,先過了這一場風波再說。”


    餘梁嚇了一跳:“這種話可不敢亂說的。”說完,又急忙問:“有幾成把握。”


    林雨桐就說:“不管有幾成把握,找個清淨的地方避一避,這總是沒錯的。橫豎也不耽擱什麽。”


    於是,張道長非常配合的給邵華肚子裏的孩子算了一卦,言說是,刀兵的煞氣太重,不能沾染,否則,這孩子有大凶險。


    餘家住的地方,本就是跟武官家眷住的地方在一條街上。這麽點事,家家都能知道。


    於是餘梁帶著重禮,把上司同僚都拜訪了一遍,隻說了為了孩子,得去廟裏祈福,要請假雲雲。畢竟司庫管著刀兵,怕這煞氣啊!


    這些人收了東西,都特別仗義。上司說盡管歇著,孩子隻要平安就好。等孩子降生了,再回來當差雲雲。同僚說,隻管忙你的,你差事的事,別擔心,誰來也擠不走你。你的那點活,兄弟們就幹了。


    餘梁謝了又謝,告辭出來。然後當天就收拾箱籠,搬到城外了。


    而林雨桐看著王熙鳳叫人送來的請帖,說是端午吃戲酒的。她輕輕歎了一聲,又無奈的搖搖頭:大變在前,賈家在這風口浪尖上的,反而是毫無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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