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顫抖翅膀到處亂撞的飛螞蟻溢滿天地。它們就如同一個個奔行的閃光石塊兒,在天穹中劃出一道道弧線,呼嘯著砸向曲白城內。


    念安關上院門和屋門、退回了房裏。


    他眼前的少女正斜靠在躺椅上,微微探出身子透過窗戶朝外看。


    黑壓壓的一片光雲朝曲白城湧來,偶有幾隻飛螞蟻迷失方向,便會犯了失心瘋般的尋著城裏還有光亮的地方衝來。


    念安趕緊將蠟燭吹滅。


    小姑娘揉了揉眼睛,問念安:“剛剛是北城門震天的喊殺聲,現在又是莫名其妙的飛光雲,它們究竟要做什麽呀?”


    少年抓著鐵劍警惕的望著窗外的異像,嘴唇挪了挪,卻沒能答上來。


    很快,蟲群自己為他們解答了疑惑。


    噗嗤,噗嗤,少男少女聽到石塊撞入肉體的沉重回響。


    然後是聲嘶力竭的慘叫和無助悲慟的哭嚎。


    不過這些讓人心顫的聲音都不算持續了太久。很快,它們便在更多的悶響與撞擊中消散了下去。


    有一隊飛蟻從天空中的蟲雲中脫離後,斜斜得撞到了念安家對麵的一座民宅前。


    兩聲咬著牙關的慘叫抖了下,便被螞蟻的飛行轟鳴給吞沒了過去,聽那聲音應該是最愛去賭場賭命的殷家兄弟。


    他們在賭,賭曲白城的北門即將被攻破。他們在賭,賭隻有趁亂從其他城門逃離才有生路。


    所以,他們帶著他們的命,不顧一切跑出了屋來。


    可惜,這次他們賭輸了。


    ……


    “念安,這攻打我們曲白的究竟是什麽人啊?真的是像那些人今日在大街上奔跑咆哮的——那個與惡鬼有交易,殺人不眨眼的炎王爺要帶兵屠戮中原嗎?”


    少年一邊放下劍,一邊點點頭,這兩日經曆的怪事實在太多。現在就是說,朝陽永不會再回來,他也是信的。


    “可我們聽到的那些如同野獸般的厲嘯又是怎麽回事呢?”秋秋說著把兩隻手握在一起,又將脖頸也朝衣領裏退了一些。


    說到野獸的咆哮,念安倒是覺得這兩日聽到北城門外的那種叫喊和他那日在居士樓發現胖掌櫃屍體時聽到的聲音頗為相似。


    他剛想開口回答少女。


    有隻飛蟻一頭衝向他家的院門,渾身爆開,發出一聲悶響。


    兩人間沉默了片刻。


    ……


    打破二人間寂靜的是天上來到的一抹光明。


    秋秋率先把頭轉向窗外,吸了吸鼻子,“念安,你看…!”


    小姑娘說著把身子乖巧得縮在一起,湊過來靠進了少年的懷裏。她伸手指著遠方天邊不知從哪裏湧來,正在曲白上空燃燒的金雲,嘴角上蕩出點笑意。


    “你說那是一個人影嗎?”秋秋歪著頭,一點也不害怕,仿佛在看這什麽壯麗美好的天景。


    念安抬頭瞧過去,正見一朵仿若披著金甲的紅雲從曲白城上空飛過。


    一片黑暗中,這金雲實在是太過耀眼了,哪怕隔著這麽遠他兩也能隱隱瞧見其中一個端坐的人影。


    “是吧。”少年點了點頭。“也不知是修到幾多高的陸地神仙呢。”


    秋秋回首過來很認真得看了眼念安的側顏:“真好!”


    十幾隻飛螞蟻密集的聚在一起,撞開了念安家對麵又一座院子的屋門。


    有慘叫至,聽這聲音應是那每日推著車去城南賣綠豆粥的老宋頭去了吧。


    這還不止,很快又有幾聲頗為熟悉的苦痛呼聲也傳了過來。


    念安頭皮有些發麻,胸中仿若有一股濁氣在肆虐,不過他臉上依然還是盡力掛著平靜的。


    黑暗中,他與秋秋相對而坐,緊緊盯著這昏暗小屋裏對方的眼睛。兩人身體其實都在輕輕顫抖,可秋秋終究還是先崩不住了,她低著頭撒氣似的推了推身前的念安和身邊的藥罐。


    她說:“真怪啊。”


    她說:“真難啊!”


    說這話的時候她佝僂著身子的,因為難受、她胸口上下不規則的起伏,頭上的發絲則被汗粘在脖頸上,瞧上去倒是像兩縷幹枯的荒草。


    小姑娘用手費力得把身子從躺椅上撐起來,似乎想朝什麽東西禮拜。


    念安一邊伸手將她輕輕扶起,一邊平靜得點了點頭:“我那日見著道藏上講,生死有命,昊天注定。”


    不過很快他話音一轉又說到:“可我還是覺得不太公平。”


    說這話的時候他聲音沙啞可怕,眼裏則有遠超這個年齡的滄桑。


    明明才十多歲的光景,他卻仿佛望到了這路盡頭的天地。


    秋秋跟著憤憤得砸了砸拳頭:“不公平,真是不公平!”


    ……


    最大的那一團飛蟻雲依舊還在城中亂竄,當它們挪到念安家這一片時,所帶來的破壞遠遠超過先前的那些零星單蟻。


    就如同狂怒的風暴從地麵肆虐而過,少男少女能清晰的聽見身旁一棟棟房屋在木屑飛濺的劈啪聲中被掀開。


    天地間除了二人粗重的呼吸,便隻剩了嗡嗡的狂風聲和撞擊在牆壁上飛蟻爆開的悶響。


    小屋的四壁開始在衝擊中不住的顫抖。


    念安忽然把姑娘抱了過來,說:“王秋秋,你就是朵醜陋的小白花兒!”


    少女愣了愣,笑出聲來:“念小狗!”


    “髒兮兮的王小花!”


    “看我不砸死你個臭念安。”


    “瞎念安。”


    “死……傻念安。”


    姑娘說著舉起拳頭使勁捶了幾下念安的背,可捶著捶著她就痛苦得扭曲起了臉,捶到最後隻能紅著脖子一個勁兒的咳嗽,甚至幹嘔。


    “嘩啦!”聽那聲音,應該是一門之隔、秋秋自家的小院正在被狂風扯碎。


    念安打開衣櫃,給秋秋加了幾件厚棉衣,還細心的在他臉上和手上纏上了兩根布巾。然後他把她背了起來,左手用繩子將最後餘下的一捆藥材捆在手腕上,右手則將劍一道藏納入了懷裏。


    他背著她一步步走向屋門。


    當他在門口牆角提起那把鐵劍時,忽然哭出了聲來:“餘生你就是個王八蛋!”


    秋秋點點頭,卻在笑:“餘生就是個王八蛋!”


    屋門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炸開,少年包著淚高高舉起了那把隻會用來突刺的鐵劍。


    ……


    啪啦,木門被撞得粉碎。


    肆虐的蟲潮在身前奔流而過,他回頭看了眼背上的姑娘。


    四目溫柔相對,然後兩人一同高呼。


    “來!”


    ……


    這一對少男少女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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