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杜拉在第二天清晨就回了阿布紮比,接下來的幾天都因為忙於公事而沒有再出現。王子不在的這幾天,劉芒可是在這小村子裏混的風聲水起。盡管語言基本不通,她卻是憑著拿手的超級節約術,在短短時間內就成為了最受大媽們歡迎的客人。當然,她也沒被自己的高人氣衝昏了頭腦,繼續不忘見縫插針地尋找著逃跑的可行性。趁著空閑的時間,她也基本上將這個村子的環境摸得比較清楚了。但正如阿布所說,這個村子的人早已收到了不允許她逃走的命令,平時隻要她剛靠近村子的出口,就立刻會有人跳出來加以阻攔。


    所以,想要照正常渠道離開這裏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而且更令人頭痛的是,出了這個村子以後又該怎麽辦呢?四周圍都是一片沙漠,如果沒有周密的計劃而草率行事的話,搞不好把自己的小命丟在沙漠裏都有可能。


    正當她苦惱地托著腮幫子陷入了沉思之中時,忽然聽到“撲”一聲,好像有什麽東西被扔到了她的後頸那裏,在觸碰到她的皮膚後那東西就飛快蠕動起來,嚇得她立刻一個激靈跳了起來。或許是動作幅度太大,那個小東西也跟著啪的一下掉到了地上。


    她一眼掃了過去,頓時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那個嚇人的小東西居然是隻蜘蛛!


    還沒等她回過神來,身後嘩的傳來了一陣幸災樂禍的哄笑聲。劉芒回過頭一看,原來那是一群看上隻有七八歲的小男孩們。為首的那個孩子濃眉大眼,長相倒是很可愛,隻是他的手裏捏著一個玻璃瓶,瓶子裏還裝著一隻模樣差不多的蜘蛛,顯然就是這次惡作劇的始作俑者。


    劉芒雖然有些生氣,但很快就想到自己也沒得罪過這些小朋友,那麽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孩子們在跟她鬧著玩。這樣一想,她忽然做出了一個以前都不敢想像的動作,一彎腰迅速將那個打算逃走的小東西撿了起來放在手心,還若無其事地笑了笑,示意他們過來失物招領。


    小男孩們見她非但沒有被嚇得驚慌失措,反而還這麽大膽,不禁麵麵相覷,全都愣在了那裏。劉芒心裏暗暗好笑,不管怎麽說她可是曾經連蠍子都吃過哦,所以現在對這些長相醜陋的小東西已經有了相當的抵抗能力了。


    為首的小男孩最先反應過來,大踏步上前從她的手裏拿走了那隻小蜘蛛,熟練地塞入了玻璃瓶中。然後他又抬起頭來,嘰哩咕嚕地對她說了一串當地方言。見她一臉茫然狀,小男孩著急地撓了撓腦袋,忽然迸出了幾個標準的a國語單詞。


    劉芒倒是大概聽懂了兩個最主要的單詞,立即明白過來原來這些小家夥是想要知道她從哪裏來,所以才和她打了那樣一個“特殊”的招呼。


    隻不過就算她猜到了對方的意思,可是憑著自己三腳貓的語言,根本沒辦法表達清楚,而且就在她念出中國這個詞時,對方同樣報以一臉茫然。這下劉芒也沒輒了,或許是這些孩子一直隻在村莊裏生活,沒有電視沒有現代化設備,所以對外界的了解幾乎是空白,也難怪他們沒有聽過中國這個地方了。


    小男孩想了想,撿起了旁邊的樹枝在沙地上胡亂畫了一匹歪歪扭扭的駱駝,又向她投去了詢問的眼神,似乎是在問她中國有沒有。


    這個法子頓時啟發了劉芒的靈感,她靈機一動,也隨手撿起了一根樹枝,在沙地上畫了起來。雖然不能用語言表達,可是,這個世界還有很多其他的交流方式啊。


    連綿起伏的長城,簷角彎彎的古代宮殿,高高聳立的唐代塔,還有憨態可掬的熊貓,神氣活現的飛龍……一樣接著一樣,猶如變魔術般在她的手下出現。盡管在沙地上作畫的效果遠比不上紙張,但大致也能看清楚輪廓。再加上劉芒以前業餘時間也學過幾年畫畫,所以粗粗一看還是挺有氣勢的,至少能將這些孩子給震得目瞪口呆了。


    她略帶得意地指指那些畫,又指指自己,告訴他們她就是從那個地方來的。那群小男孩看她的眼神一下子就變了,甚至還帶上了點崇拜的意味。


    就在這個時候,隻見麗瑪匆匆走到了為首那個小男孩的麵前,對著他劈裏啪啦說了一大串話,小男孩一臉痛苦地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但麗瑪又毫不客氣地揪起了他的耳朵繼續嘮叨。


    劉芒不覺笑了起來,在沙漠部落裏,像麗瑪這樣具有女王架式的姑娘還真是少見啊。而且看得出,她的父親相當的寵愛她。


    小男孩被嘮叨的直發暈,急忙指了指地上的那些畫,又指了指劉芒,想要轉移麗瑪的注意力。麗瑪的目光往那裏一瞟,倒也好奇地看了一陣,隨即朝著劉芒笑了笑,用力地點了點頭。不等劉芒說什麽,她又將那個小男孩拽到自己的身邊,清晰地念出了一個名字,“阿裏。”


    看著她和小男孩相似的容貌和彼此之間親密的舉止,劉芒驀的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難道這兩人是姐弟?介紹完了小男孩,麗瑪又拖過跟在她身後的一個小姑娘,笑眯眯地又報出了一個名字,“艾米娜!”


    劉芒打量了幾眼那個叫艾米娜的姑娘,她看上去大概也隻有十五六歲的樣子,瘦弱的身體仿佛風一吹就倒,麵紗蒙住了她蒼白的臉,隻能看見一雙美麗深邃的大眼睛。不知是不是劉芒的錯覺,麵紗下的姑娘似乎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劉芒大大方方地向艾米娜伸出了手,報出了自己的名字,再附贈一個友好的笑容。


    艾米娜愣了愣,也輕輕握住了她的手,眼中露出了些許羞澀的笑意。


    麗瑪笑逐顏開地一手拉起劉芒,一手拉起艾米娜,顯然是很開心又多了個朋友。


    安靜了幾分鍾的阿裏此刻又按捺不住了,他重新撿起了那根樹枝,遞給了劉芒,似乎是想要她再畫些什麽。麗瑪興奮地點頭附和,就連艾米娜也露出了好奇的眼神。


    看到大家一臉期待的表情,劉芒不禁有些飄飄然。好吧好吧,那麽再畫些什麽?她轉了轉眼珠,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個動畫片。好像是說有那麽一天,熊貓、長頸鹿、猴子和狐狸等一群小動物來到河邊玩耍。玩著玩著它們發現河中的小島上長著一棵果實累累的桃樹。可是要吃桃子就得過河,該怎麽辦呢?於是小猴就想出辦法,拔竹子搭一座橋。大家都動起手來,隻有狐狸在一旁偷懶。很快橋搭好了,誰知狐狸卻毫不客氣地搶先過了橋,而且更可惡的是它過橋後還轉身把竹橋拆了,原來它要獨享滿樹的蜜桃。結果等吃飽了桃子之後,狐狸發現自己也沒法回來了,最後還是靠朋友才把它救了回來。


    小時候她看過這個動畫之後就一直印象深刻,所以到現在幾乎還記得全部的劇情。這個故事有點意思,而且畫起來也不難,幹脆就先拿這個練練手吧。


    劉芒畫出來的動物似模似樣,再加上故事編排脈絡清晰,分鏡頭恰到好處,沒幾下就將在場的這些孩子們全吸引過來了,就連麗瑪和艾米娜也都看得津津有味。


    不過畢竟是在沙地這麽簡陋的地方作畫,所以劉芒的動作也比較慢,整整花了一個下午她才畫到小動物們開始搭橋的情節。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大家隻有意猶未盡地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令劉芒沒有想到的是,到了第二天早上大家都像是說好似的,準時來到原地等待她的簡約版漫畫連載。盡管她畫得比較慢,但絲毫沒有影響大家的積極性,個個看得興趣盎然。就這樣一連過了三天,劉芒白天作畫,晚上傳授超級節約術,可是一點都沒閑著,儼然成為了這裏的第一紅人。


    在自信心高度膨脹的同時,劉芒的心裏也有些說不出的煩躁。眼看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逃婚的次數又被莫名縮減了,這樣下去,對她是越來越不利了。還有老爸老媽那邊,雖說出差采訪是家常便飯,但時間太久的話他們也會擔心吧。


    已經進入秋季的沙漠依然還是熱得要命,尤其是到了正午時分更是曬得嚇人,簡直就能曬到沙子融化,樹木冒煙,就連石頭都受不了要大喊救命。


    劉芒一邊用手巾擦著汗,一邊畫著剩下的故事情節——狐狸吃飽了桃子,卻發現沒辦法回來,急忙向朋友們求救,可是朋友卻都氣得不想去理它。在周圍小觀眾炯炯有神的圍觀下,她認真仔細地一筆一劃畫著,竭力想將最有趣的故事完整地展示在這些孩子麵前。


    不知不覺之中,天色已近黃昏。西墜的夕陽為天邊抹上了嬌豔的色彩,在空中漫延開深深淺淺的紅,就像是搖曳著一大片沙漠少女最為喜歡的指甲花。


    剛剛畫下了最後一筆,她抬起頭正好看到坐在對麵的艾米娜飛快低下了頭,而麗瑪則朝著她的身後爽朗地笑了起來。她正要回頭看看是怎麽回事,不料自己的身子卻突然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撈了起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已經穩穩落入了一個溫暖結識的懷抱。隨即響起的馬蹄聲和顛簸的震蕩感清楚無比地告訴她,自己莫明其妙地被拎上馬了!


    她剛剛掙紮了幾下,那緊緊摟著她的人低低說了一句,“別動了,不然掉下去我可不負責。”


    這個熟悉的聲音……她的心髒驀的狂跳起來,驚訝之中偏偏又有一絲小小的驚喜。


    “阿布杜拉,你,你什麽回來的?”


    “就在你畫那隻狐狸被救起來的時候。”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調侃的笑意。


    她頓時大窘,天哪,都不知道他在自己的身後看了那麽長時間了。她實在是太專注於畫畫了,所以壓根沒留意到他的存在!


    “坐穩點,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他一邊說著,一邊將她摟得更緊,順手還拉上了她的麵紗。當馬匹在沙漠裏疾馳時,漫天的細沙如雨絲般撲麵而來,充滿陽光味道的熱風卷著沙子不停拂過他們的麵頰他們的發絲,劉芒下意識地往阿布的懷裏躲,想讓自己少受點小苦。這樣的姿勢也讓她輕而易舉聽到了對方的心跳聲,如沉穩的鼓點般一聲緊連著一聲,充滿了令人安心的節奏感。當她想到要問問到底去哪裏時,王子倒突然勒住馬停了下來。


    劉芒正想開口說些什麽,視線卻被眼前的一大片色彩繽紛的花海深深吸引住了。粉紅,深紅,紫紅,朱紅,深深淺淺全是不同的紅色,好似染了霞光的美人臉,又似欲言又止的美人唇,色彩繽紛,顏色奪目,沐浴著秋日夕陽激情綻放。


    清一色的全部都是指甲花。


    這種別名叫做鳳仙的指甲花劉芒也見外公種過,小時候還用它的花瓣染過指甲,隻是她從來沒有看到過那麽大一片指甲花!而且更令人不可思議的,這些花居然是生長在沙漠的綠洲裏!


    “看到那棵樹了嗎?”阿布杜拉想讓她看的似乎並不是那些指甲花。


    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劉芒這才留意到不遠處有一棵形狀奇怪的大樹。即使是在綠洲裏,一般也是以抗旱的椰棗樹居多,所以這樣的大樹能在這裏存活下來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那是我小時候種的。想不到它還一直活到了現在。”阿布杜拉的語氣聽起來頗有幾分對逝去時光的感懷。


    “你小時候?”劉芒微微一愣。她好像不能把這個地方和王子的小時候聯係起來。


    “我小時候有兩年時間是在這個小村莊度過的。那時這裏的生活條件要比現在更差。”阿布杜拉頓了頓,“5歲時我就被父親送到這個小部落生活,以便讓我更好地了解遊牧民族的生活方式,之後又被送到了母親的阿比部落接受一係列的訓練。我記得在這裏的時候,法迪大叔每天都訓練我用光腳走路,規定我每天天亮前兩小時起床,每頓盡可能少量進食,隻能達到五六分飽,就連騎馬也要騎無鞍的……”他的話令劉芒感到非常意外,她一直都以為王子生下來就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沒想到這孩子也挺不容易的。


    “畢竟你是這個國家未來的統治者,所以你的父親才會對你這個繼承人格外嚴厲吧。”她小聲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他的眼神變得溫和起來,“我感謝父親為我所做的一切。”


    說完這句話,氣氛似乎陷入了微妙的冷場之中。兩人安靜地各有所思,誰也沒有再說什麽。隻不過在馬背上這麽親近的距離,她幾乎能感覺到對方溫熱的呼吸掃過自己的後頸,不由臉上微熱,想找個話題擺脫這種奇怪的氣氛。


    “這裏的……指甲花很漂亮。”


    “這種花……”阿布杜拉的目光微微一動,忽然彎下腰將離他最近的那枝粉色指甲花摘了下來,順手遞給了她,“我們這裏的女子都喜歡把指甲花碾碎後,加入玫瑰香料,做成裝飾身體的染料,繪畫出各種美麗的花紋。”


    劉芒側過身子接過了那枝指甲花,心裏驀的一動,這算不算是王子殿下第一次送花給她呢?


    “我們那裏也有這種花,不過我們小時候都是用來染指甲,染出來的顏色可漂亮了。對了,你聽說過關於這種花的傳說嗎?”她低頭撥弄著枝葉,隻見其中一個小果實啪的迸裂開了。


    他的眼中明明掠過一絲好奇,但臉上還是保持著那副冷漠的樣子,“這些花花草草的故事,我從來就沒留意過。你要是想說,那我就允許你說。”


    對於他這種口是心非居高臨下的態度,劉芒習慣地再次無視了。她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才不要受這個家夥左右!


    “據說有一次古希臘的眾神在天庭舉行宴會,可是卻發現有一個金蘋果不見了。於是大家都懷疑是擔任招待的女神偷拿的,就不問青紅皂白地將她趕了出去。女神感到萬分委屈,卻又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隻能一直哭泣,最終就變成了一株美麗的指甲花。”她將那枝花伸到了他的麵前,“看,隻要有人觸碰它的果實,果實就會立即迸開,就像是女神在急於證明自己清白無辜的心。”


    說完她轉過臉,正好看到王子正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自己,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在夕陽的折射下蕩漾出淺金色的波光,美麗的晃眼,令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就在這時,那匹馬似乎是被什麽東西叮了一下,不禁狂躁地揚起了蹄子,長嘶了一聲就往後仰……意外發生的太快,劉芒沒來得及抓緊,結果身體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居然就這麽從馬背上滑了下去,還好巧不巧正跌在了那些指甲花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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