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歸想,林與鶴到底也沒把這種話說出口。


    他還是得維護好陸先生的形象。


    林與鶴暫時跳過了這個話題,對沈回溪道謝:“剛剛辛苦你把醫生叫來了。”


    沈回溪摸了摸眉毛,說:“其實,醫生不是我叫來的。”


    林與鶴疑惑:“不是你?那是誰?”


    沈回溪道:“我收到你的消息之後就去找人叫醫生了,但服務生去問過之後卻告訴我,醫生已經被陸先生叫走了,去的就是剛剛那個休息室。”


    林與鶴覺得奇怪:“陸先生叫的?他怎麽會知道這邊需要醫生?”


    聽陸先生剛才接到的那個電話,他似乎還是中途從什麽會麵中匆匆趕過來的。


    林與鶴想,陸先生暫停見客也要趕過來,是怕自己這邊出什麽差錯嗎?


    沈回溪搖頭:“我也不清楚,不然你之後問問陸董?”


    林與鶴:“好吧。”


    他嘴上應下了,心裏卻覺得,沒必要拿這種問題再去打擾陸先生。


    雖然不清楚對方為什麽知道這件事,不過林與鶴信任陸難的能力,真有什麽情況,陸先生肯定會做出最正確、最符合利益的選擇。


    這些事也用不著林與鶴操心了。


    沈回溪又道:“還有你說的那個紅裙子的女人,我剛剛沒在休息室看到她,但我今天到酒店之後倒是見過一個紅裙子大.波浪,也確實隻說英語,不知道是不是她。”


    有了“未婚妻”的前車之鑒,雖然這些隻是猜測,沈回溪還是決定全告訴林與鶴。


    “那人可能是陸董的堂.妹,陸琪琪。”


    林與鶴:“堂.妹?”


    “嗯。”沈回溪道,“他們是香江人,不怎麽來大陸,所以我對他們的了解不多,隻聽說這位陸小姐脾氣不怎麽樣。你要是想知道具體情況,不如去問問陸先生。”


    他昨天在天台上還在擔心林與鶴會在這場協議婚姻中吃虧太多,現在卻已經和林與鶴說了兩次“可以問陸先生”,像是猜準了陸難會對林與鶴有問必答一樣。


    才隻是目睹了一次這兩人的相處,沈回溪就相當篤定地改變了認知。


    ——因為被鶴鶴多看了幾眼,就被陸董盯上的事,沈回溪再也不想經曆第二次了。


    林與鶴沒察覺好友的想法,隻是點了點頭。沈回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過應該也不會再有什麽事了,不用擔心,馬上到十一點,準備一下,參加儀式吧。”


    他原本一直擔心林與鶴吃虧,不過不管是對方剛剛處理意外的能力,還是陸先生的態度,都表明了他這擔心是多餘的。


    兩人一同來到正廳,客人已經差不多到齊。沒過多久,陸難也過來了。


    他踩的點很準,對林與鶴說了“十五分鍾後”,就當真在第十五分鍾時走到了林與鶴身旁。


    林與鶴抬頭,就見男人伸手過來,幫他仔細地調整了一下胸前的領帶。


    男人的聲音低醇,帶著近距離聽時更明顯的磁性。


    “不用緊張。”


    那修長手指的熱度太過明顯,直到陸難的手收回去之後,林與鶴才小小地鬆了口氣。


    他朝人笑了笑,眉眼彎出很乖巧的弧度:“我會的。流程我都記清楚了,不會出錯。”


    “……”


    原本目不轉睛用視線描繪著他眉眼輪廓的陸難動作一頓,目光沉了沉。


    但此時已經沒有時間能再交流,禮樂奏響,已是十一點整,訂婚儀式正式開始了。


    司儀的聲音借著話筒傳遍禮廳的每一個角落:“有請兩位新人入場!”


    張燈結彩,親朋滿座,賓客展顏,一片喜氣洋洋。


    遍地滿溢的喜樂之中,隻有林與鶴一個人感覺到了自己手掌被握住的一瞬間,對方那一下重到幾乎有些失控的力度。


    那力度所引發的,是一瞬宛如陷入另一人骨血中的疼。但力度很快便撤去了,於是隻剩下肌膚相觸的熱,一種體溫.相差過大而誘生出的滾燙。


    那些感覺太過明顯,即使林與鶴在專心地配合著司儀抑揚頓挫的聲音完成流程,也無法將之忽略。


    幸好他的這點分神並未影響流程,該有的安排都如願完成了。


    訂婚雖不比結婚那般繁瑣隆重,各項安排也都很正式,一看便知經過了精心的準備。兩位新人又皆是氣質出挑,引人注目。


    陸難已經不必介紹,初次露麵的林與鶴也是一等一的長相,再加上他那溫雅的氣質和令人見之心暖的笑容,也讓不少人心生讚歎,由衷地感慨兩人的般配。


    禮樂悠揚,氣氛絕佳,訂婚儀式的進展相當順利。


    今天的流程基本全部圍繞兩位新人進行,並沒有雙方親友的環節。因為陸家沒有長輩來出席,所以盡管林父和吳欣在場,也沒有安排他們的流程。


    眾人都看到了林父和吳家人的到場,但這種場合,吳家的地位顯然不夠看,所以從始至終都沒有人對他們如此低的存在感提出疑問,連吳家自己都覺得理所應當。


    近一個小時後,訂婚流程順利結束,酒宴正式開席。


    除了豐盛的餐點,這午餐也是聊天交流的好時機。眾人都不想錯過這難得能與陸難攀談的機會,也有不少人躍躍欲試,想同林與鶴聊一聊。


    林與鶴自下台之後就一直跟在陸難身邊,他原本以為陸先生會和上午一樣忙碌於見客,自己隻需要安靜地跟著就好。但當客人們真正接連上前時,陸難的第一句話,卻全都是對林與鶴說的。


    他把這些人一一為林與鶴做了介紹。


    他也把林與鶴介紹給了每一個客人。


    “這是我的愛人。”


    不隻是客人們驚訝,林與鶴自己也有些意外。他原本以為自己隻是來走流程當陪襯的,卻沒想到對方會對客人介紹自己。


    那一句話,不知被陸難向多少人鄭重地重複了多少遍。


    交談的時間過得很快,林與鶴也逐漸適應了和眾多客人的交談。不過從早上到現在忙了這麽久,他的身體難免有些吃不消,胃裏也不太舒服。


    還有客人在和陸難交談,林與鶴沒有打擾,他不動聲色地按了按腹部,正盤算著等下去找侍者要杯熱水,卻突然聽見了陸難的聲音。


    “胃不舒服?”


    林與鶴一抬眼,就對上了那雙純黑色的眼眸。


    他愣了愣,擺手:“沒有,我沒事。”


    陸難卻還是對那些客人道:“我愛人累了,我陪他去吃點東西。”


    客人們都很體諒,忙點頭:“應該的,應該的。”


    陸難就帶著林與鶴從側門離開了正廳。


    林與鶴怕自己耽誤了對方的正事,說:“我隨便墊一點就好了。”


    之前繼母就和他提過多次,讓他一定要聽從陸家人的吩咐。畢竟豪門多講究,可能還必須要遵守新婚當日不許新娘白天進食的規矩。吳欣特意告誡過林與鶴不許主動要東西吃,他自己也做好了忙碌一整天的準備。


    陸難聽見,沒有說話,卻是帶著林與鶴穿過兩條走廊,來到了一間包廂。


    包廂裏沒有人,隻有一桌擺好未動的餐點,和主廳的酒席是一模一樣的菜式。


    陸難說:“坐。”


    林與鶴看了看那還冒著熱氣的豐盛午餐,張口欲言,最後還是在男人的視線下住了口,乖乖拿起了筷子。


    陸難這才滿意:“不趕時間,慢慢吃。”


    兩人剛進來,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


    是方木森。


    陸難走到門口去和他說話,門沒帶上,桌旁的林與鶴聽見了他們的交談。


    “陸董,西廳右側還有三個包廂沒有去,裏麵是安盛投資和林海證券的人。接待生已經安排好了,您可以先過去。我在這兒等一會兒林少,等他用餐完我就送他回正廳找您。”


    林與鶴聽著,有點意外,方先生這麽忙,怎麽能讓他特意留下來等自己?自己抓緊時間吃完順原路回去就好了。


    門口的對話還在繼續,陸難道:“不用,你去西廳。”


    林與鶴想:果然不用方特助留下。


    結果他這一口氣還沒鬆完,就聽見陸難道。


    “我陪他。”


    林與鶴直接被嗆到了:“咳、咳咳……”


    門口兩人都回頭看他,陸難直接走了過來,幫他在背上順了順氣:“不急,慢點吃。”


    林與鶴掩著嘴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陸難等他平複下來,才對方木森道:“去吧。”


    方木森顯然也對陸難的安排有些意外,但陸難說了他便頷首應下,帶上門離開了。


    屋內隻剩兩人,陸難在林與鶴身側坐了下來。


    林與鶴吃了一會兒,才發覺陸先生並未動筷。


    室內隻剩下輕微的碗筷碰撞聲,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林與鶴抿了抿唇,問:“陸……哥哥吃一點嗎?”


    他看著麵前的飯菜,說:“我覺得味道還挺不錯的。”


    陸難仍然沒有動筷的意思,聲音微涼:“這婚宴也就剩這一個優點了。”


    林與鶴:“……?”


    他隱約感覺到陸先生似乎不太高興,但他回想了一遍,也沒想出是哪個地方出了差錯。


    剛剛婚宴的流程不是都順利完成了麽?


    恰在此時,林與鶴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擔心惹男人不高興,林與鶴正想掛掉,卻聽陸難道:“有事就接吧。”


    林與鶴看了看他,確定對方沒有生氣的意思,才把電話接了起來。


    “鶴鶴!”


    電話是甄淩打來的,他的聲音滿是激動。


    “成績出來啦!你考了總分第一哎!”


    林與鶴隻說過自己周日要外出,除了沈回溪,其他同學還不知道他訂婚的事,所以成績一出來,迫不及待想分享喜訊的甄淩就給他打來了電話。


    “全科90+!太強了吧!!”


    原本打算說一句就把電話掛掉的林與鶴也被這消息驚得愣了一下,脫口道:“真的?”


    陸難的目光落了過來。


    林與鶴以為自己的聲音吵到了對方,做了個致歉的手勢,起身走到了窗邊去打。


    他到底還顧忌著時間,簡單說了幾句便掛了電話,但那種喜悅和興奮是掩飾不住的,打完電話,他整個人都明亮了幾分。


    吃完午餐,兩人離開包廂,沒走幾步,他們就在走廊裏遇見了幾位客人。


    客人們笑著和他們打招呼,有人還向陸難恭維道:“兩位的感情真好,我們剛剛大老遠看見兩位,就發現林先生站在陸董身邊,臉上的開心和幸福藏都藏不住呢。”


    陸難的神情變得有些高深莫測起來。


    他淡淡應了一聲:“嗯,他是挺開心的。”


    林與鶴:“……”


    林與鶴摸了摸鼻尖,忍不住心生愧疚。


    他的演技實在算不上好。


    早知道,他一開始就該用假想自己考了第一的心情去完成訂婚流程,肯定比剛剛的表現要好得多。


    和客人們聊了幾句,便有服務生找過來,說是司儀有請兩位。


    回到正廳,司儀正在側台上等他們,身旁的侍者手中捧著一個盛有方盒的托盤。


    司儀道:“兩位還有一項任務沒有完成——共同書寫愛情日記。”


    另一位侍者上前,將托盤裏的方盒打開,盒中放著一個薄薄的軟皮本。


    司儀拿出一支筆,道:“愛情日記要記下每一個特殊的日子。兩位現在需要商量一下,一起寫下今天這個訂婚日裏最開心的一件事。”


    最開心的事?


    林與鶴想,這應該寫什麽?如果是結婚的話倒好寫,宣誓、交換戒指之類,有紀.念意義的事情一抓一大把,挑一個就是了。但今天是訂婚,有代表性的事件就難想一點……


    他正思考著,卻見陸難接過筆,直接在本子上訂婚日的那一頁寫了起來。


    咦,陸先生已經想好了?


    林與鶴靠近去看,但在看清對方寫出的那行字時,他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男人字跡飛揚瀟灑,極漂亮地寫下了一句——


    期中考試第一名。


    林與鶴愣住了。


    雖然這的確是他今天最開心的事,但他怎麽也沒想到男人會寫這個。


    司儀也愣了。


    他是整個燕城最紅火的金牌主持,隸屬燕城第一高檔婚慶公司,他主持過的婚禮不計其數,客戶中不乏達官顯貴、巨星名流。


    但這麽寫紀.念性.事件的新人,他還是第一次見。


    ……哪有人在愛情日記上寫學習成績的?


    換算一下,這就相當於是在寫“訂婚這天最開心的事是泰平股價上漲了n個點”——但哪怕是寫股價上漲,也都還更符合陸董的性格。


    唯獨這被寫下的“期中第一名”,才是真正讓人無法猜透的。


    司儀不敢妄下結論,咳了聲,道:“哎呀,陸先生有心了,這麽好的成績,預示林先生未來前途無量,還真是兩位特殊的秀恩愛方式啊!”


    林與鶴聽著都替他覺得尷尬,這當真是在硬著頭皮胡扯。


    陸難依舊沒什麽表情,依照流程將本子的一角遞給林與鶴,兩人一同將“愛情日記”放回了方盒中存放。


    做完這一切,他們就可以離開了。


    從側台走下來,經過沒人的地方時,林與鶴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抱歉。”


    陸難抬眼看他。


    林與鶴吸了口氣,道:“我今天在訂婚宴上的表現,可能不太好,還比不過我知道成績時的開心明顯……”


    “沒有。”


    男人打斷了他。


    “不用道歉,”陸難說,“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林與鶴有些不知所措。


    陸難繼續道:“剛才那麽寫,是因為它也是我今天最開心的事。”


    “你今天做得很好,辛苦了。”


    林與鶴小心地看他,不知道對方是當真這麽覺得,還是在說反話。


    陸難原本沒什麽表情和動作,被人這麽看著,到底還是沒有忍住,抬手捏了捏林與鶴尖尖的下頜。


    在對方被嚇到之前,他很快就將手收了回來,平靜開口:“我額外唯一想說的是,如果下次再寫這種日記——”


    男人的聲線很低,震得人耳膜微微發麻。那酥.麻似乎可以一路蔓延向下,滿滿地積蓄在胸腔。


    直至在最柔軟的心口迸發。


    “——我希望那時你記下的快樂,能和我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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