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佘萬霖吃了人生當中最難吃的一頓點心,卻也是最香的點心。


    那點心口感粗劣,宛若嚼沙,糧食倒是糧食,卻是在難吃,唯一安慰的是,它好歹有些甜味。


    他不愛吃,卻不得不做出十分愛吃的樣子,就與五福班的一群少年坐在欄杆上,擠在一起啃的噴香。


    接著,這一天船總算是過了入金滇的第一道關卡,繼而連續兩天江雨綿綿,到了此時吃不吃得飽是另外一回事兒,氣溫寒冷之後,保暖就成了問題。


    然而戲船依舊不能上岸,走了三十裏水路之後,便又被卡住了。


    這次卡住的水域比較闊綽,一眼看去能有四五十條船混在裏麵,其中不乏官船,然而甭管什麽官,山高皇帝遠,憑你是什麽老爺到了金滇這地方,你就是耍不開,都一個個老實兒的平排在這個叫做平涿州的地方。


    此時,戲船之上存糧吃完,在外郡買的木炭也消耗殆盡,眼見著就是一口熱乎水都燒不出來了。


    張班主這張臉,總算是愁苦除了胡須,裝瘋賣傻的手段也是使不出來了。


    他是真愁,跟金滇老爺擬定的日子早就過去,如果不在金滇找點落腳營生,這一大家子是無錢回家的。


    看他真愁容滿麵,老抽倒是仁義了一些,還勸呢,若是真沒有回去的路費,可從他這裏借上一些。


    包金銅平家雖是買賣人,可是在外經營的也是仁善名聲,像是這樣救苦救難的事兒,按照道理是能伸一把手的。


    誰也不傻,你幫一把不花幾個錢,難得天下可以四處行走之人,啃為他們宣揚名聲的就隻有戲班子一種。


    可惜了,他倒是想幫,張班主卻咬死了不要,這年頭壞人壞他的,好人好自己的,憑是誰都知道,往外走討生活的人那是不能欠人情,都不會輕易欠下的。


    一來還不起,二來戲班子班主遇到的醃臢事兒多些,他們心裏警惕不敢彎著腰,更不敢伸這個手。


    也是氣人,這眼睛能看到平涿州碼頭,可是一幹人等未經檢查你就不得上岸。


    那不遠的意源郡出事,消息傳過來,本地府尊老爺怕事兒,就不許人輕易上岸。


    這樣一來,本地碼頭靠水人家便樂瘋了,紛紛想著法子做水上用的劃子或筏子,再弄些柴米油鹽抬高幾倍價格販賣。


    不說炭,誰能使喚的起炭呀,就隻說幹柴,往日雨水多了幹柴都貴,燕京一捆幹柴是二十錢,到了意源郡背山看水幹柴才五文,平涿碼頭?哼,四十文上下,還是你愛買不買~有的是人買。


    沒吃的,沒燒的,衣裳都起緑毛兒,前兩日老臭給小郡王篦頭發,那一個個肥嘟嘟的虱子落下來,就把他驚的不輕。


    啥時候有的呢?他也不知道,其實也沒啥感覺了。


    就像他覺著好受罪不得活了,可五福班的上上下下卻習慣了這種磋磨,既是快斷頓了,咱就少點吃,隻要船上有鹽巴,再往船後下幾個魚籠子這就餓不死人。


    張班主苦悶出胡須來,他就再也不想出門,他不出來,這少年們就狂野了,沒兜襠布?


    那有個啥!光腚滿船晃悠。


    佘萬霖也沒有衣裳穿,到底舍不出臉麵又想跟人家耍,就每天穿一件抱腹,一條犢鼻褌混在裏麵滿船亂蹦,卻也自在。


    甲板上傳來一陣快速的腳步聲,轉瞬間艙門被推開,一群人臭烘烘的擁擠進來,唱大花臉的張永財就搶先說:“毅哥,毅哥!有賣幹柴的劃子過來了,趕緊去吧。”


    佘萬霖人在地上半滾著起來,對靠在床沿假意看書的老臭說到:“臭叔,給錢。”


    老臭故作摳唆,朝門口瞪眼冷哼,又賠本了一般的拍腦門,作怪半天兒他才從被子下摸索索取出一貫錢在床上散繩,一枚一枚細細數三百錢丟進個布袋裏,用力一拉繩口,再哼,錢卻是丟在了地上。


    佘萬霖每天看他演摳唆掌櫃的也習慣了,如此不計較的從地上撿起錢袋問他:“買多少斤啊?”


    他們艙裏一根柴都沒有了。


    老臭想想道:“選哪勻溜兒紮實的捆子,弄五六捆來。”


    佘萬霖點頭說知道了,這才與小夥伴你推我,我推你不敢吵鬧的出去。


    等到身後門一關,走了十幾步張永財才興奮大喊:“今兒該我喊了……”


    少年們齊齊跟他噓噓,大師兄嫌棄他沉不住氣,就對他脊背雷了一拳。


    張永財才不在乎這一下,依舊頑強的指著自己確定道:“說好的…該我了,該我了。”


    該你,該你……就是買幾捆幹柴,這有啥好搶的?


    也就是說話的功夫,這一群人又跑到船頭,推了張永財出來喊賣柴的劃子。


    張永財滿麵興奮大喊十數聲,等那賣柴的過來,喝當陽橋般的震懾老板,二百八十十文承包了人家一劃子幹柴。


    等到七手八腳接了幹柴上船,佘萬霖選捆大的讓永春他們送到客艙,最後剩下三捆稀鬆的,就讓他們背著人搬到底艙,夜裏取暖烘幹衣裳。


    少年們與他關係好,也是見慣了他悄悄抹零錢貼補他們,怕佘萬霖以後被發現吃打,就悶著頭的幫他做雜活。


    像是從大灶取飯食,用幹布巾擦內室甲板,甚至他們還給平大掌櫃表演翻跟頭,總之是極盡巴結,這也是為了佘萬霖。


    不過是幾十錢的幹柴,往日師傅蠻橫,打起人來從不留守,可少年也不願意獨享,就背著佘萬霖往他們班主艙內送。


    佘萬霖能怎麽辦,隻能假裝看不到,趴在懸杆上,趕巧有賣本地芋兒糕的,那,既然從柴錢裏“抹”了二十文,少年人口袋裏存不住錢兒,就得花出去。


    看佘萬霖招呼那賣糕的,這幾日甜嘴兒慣了,大家都知道有好事,怕大人知道不敢喊,就二十幾個排成一排齊齊對那邊招手,也是聲勢浩大。


    好不容易招呼了劃子過來,鬼鬼祟祟的二十文買了兩包糕提上來,佘萬霖大方,就掰開給大家分吃了,他是財主可以享用一塊整糕。


    雨蒙蒙的天氣兒,身上潮乎乎的,江水涼綠綠的泡著腳,他們齊齊坐在欄杆上吃糕,就吃出皇帝老爺登基的快樂。


    也不敢安靜下來,隻要他們不出身一會兒,不是班主出來看,幾個師傅也是要出來巡查一眼的。


    如此,便由張永財開口念到:“烏帽鶉衣犢鼻褌,風流由自傲王孫……”


    那個也開嗓唱,嬋娟爭覷我,我也覷嬋娟……小寶就依依呀呀也唱到:“深畫眉不把紅樓閉,長板橋頭垂楊細……”


    這孩子是真高興,那是一口糕後一咿呀,肚裏有食兒淒婉的曲兒,就唱出紅娘的味兒,反正是這個一句醜,那個聲旦,也不識個字兒,全憑腦袋記住的,就想起什麽是什麽。


    煙雨蒙蒙,波光瀲灩,人開心了曲歡喜,正美好著,不遠處一艘大船便有人猛一招呼:“對麵唱曲的小戲兒,你思春便思春,怎又與張飛共嬋娟?人家那廂喝斷橋呢,你老娘出來私什麽奔呀……”


    這人是嘲笑人來的,人家也是懂得戲的,一句話便將方才小戲們瞎唱的幾出,都點了出來。


    媽呀,招惹禍事了。


    少年紛紛甭下欄杆,趴在地下第一件事就是把舔的濕乎乎的糕餅三下五除二吞了,接著左右兩下抹嘴兒,這才開始害怕。


    他們是下去毀滅罪證了,就可憐佘萬霖捧著糕呆住了,糕不好他也習慣了這個味兒,也啃了一半了了。


    抬眼一看,也熟,對麵卻正是一艘不大的樓船。而對麵那人喝完,船上一片笑聲,也沒多久,那邊就出來十幾個穿綢頂發網的受難老爺。


    兩船相隔不遠,不過三丈多的距離,老爺們也是悶的狠了,本開了棋局打發時間,卻不想隔壁戲船的小戲玩耍起來,聲聲兒戲陣陣,算不上好聽,卻端是可愛。


    又隔著窗戶縫隙見他們鬼鬼祟祟,一邊舔糕餅,一邊左右觀察,為了遮掩偷吃就大聲練功。


    年紀不大的一堆兒光屁兒匯集,誰看了都覺著歡喜。


    幾個老爺忍笑到肚痛,最後一個心腸短的憋不住,就給人家戳穿了。


    如此,他們隻能齊齊出來看,卻發現那些小戲已經躲了,獨留一個白皮少年,雙手就把著一塊糕,正木呆呆的看自己。


    老爺們一看這少年,心裏便齊齊叫了一聲好,無它,這少年圓頭圓腦憨憨厚厚,表情無辜到他們肝疼。


    許是嚇的狠了,見他們出來圓臉少年便捧糕咬一大口壯膽,咬完假意看不到人的左顧右盼,便兩腮鼓囊,嘴巴嘟嘟著眼瞳閃爍。


    這,就太可人了。


    一位老爺捂著心口默念道:“若得小兒伴隨左右,此生便這般吧,死也死也,今日死也~!”


    這廝卻不知,也是他命好聲不大,若是被這小爺聽到,他必沉江,若是被這小爺阿娘聽到,他必肉餅,若被這小爺爹聽到,正中間利索兩半……至於他爺聽到,死一個是祖宗開恩,全族流放祖墳冒青煙庇護……


    雙方便這樣互相看著,一直到那要死也的老爺大聲問:“哥兒~你這糕餅吃著可~可硬啊,好噎著!”


    人家也是好心,可佘萬霖被人這樣盯著就翻了少爺脾氣,便眉毛一揚道:“咋?你給小爺沸了三江水送糕餅呀?”


    說完一翻白眼。


    他這話一出,不屑的樣子一做,那老爺們齊齊又是一捂心口,都得了賤骨頭病。


    咱小郡王幾歲起泡的是白石山的藥浴,多少代養生淬骨的方子泡著,就十幾年養出一身白玉肉。


    從古至今,富貴風流人從來不分男女,更是生冷不忌,這些人雖不是上等世家流,卻也是大郡世家裏出身,喜好裏麵,便有這極致的追求。


    當然,家教使然,他們的喜歡絕無齷齪,就單純的欣賞。


    欣賞這一色江水上的一團兒白玉,單看著就很飽眼福了。


    又看這哥兒真要走,便有老爺高聲道:“小哥兒,你們是金滇那家請的外郡班子?”


    五福班這名字從前也沒聽說過。


    佘萬霖那裏知道這個,便不客氣扭臉道:“鬼知道那家!”


    說完又要走,就聽那邊有人催著船家劃過來,又有人七嘴八舌哄他說,他們想點幾折打發時間雲雲……


    以往佘萬霖絕不會搭理這些人,可是一聽到他們要點戲,恩~?


    他便住了腳,轉身來到欄杆前,先是咳嗽一聲,很正式的問起對麵來了:“幾位老爺,咱又不是江上紅船,咱是外郡有字號的班子,是你說點幾折就幾折的?”


    幾個老爺看他不走,便笑道:“自然,自然,怠慢怠慢。”


    佘萬霖光著腳踢腳下的張永寶:“趕緊,買賣上門了!喊你們班主開箱出戲單子。”


    小寶一愣,連滾帶爬的去了。


    等到張班主帶著笛師傅回來,那小東家已經站在欄杆邊,雙手掐腰跟對麵談好了全本的買賣,今晚唱《梅降雪夜》。


    這是一本不很費勁的基礎戲,不翻騰不擺陣,就幾個小旦扮的妖精夜裏化作人形去至書館,想法子戲弄那書生的有趣故事。


    雖說是妖精戲,卻不□□下作,就是猜謎語,對對子,考詩文一整夜後,那書生第二日醒,枕邊放著幾個大元寶,他便憑著此錢金榜題名。


    小郡王這輩子頭回做買賣,一談就談了個十八貫,就把張班主喜的呼天喊地,恨不得的就吊上一次。


    入夜大燈籠小火把對麵出錢兒,就把一處江麵照耀的似夢似幻。


    耳邊二胡絲線,笛聲催動水色,就是小戲兒們頭次登台,卻也是陣陣喝彩,就召來碼頭成群的看客,水劃子穿梭排排,甭說對麵老爺,今夜情景誰又不是一聲惦念。


    都說這樣的好戲從此再也聽不到了。


    隻可憐那些世家老爺,夜裏一個個也是換了新衫齊刷刷上了船頭,就等了一夜那磨人的小精怪,甲板上一個個認過去,總也尋不到他。


    佘萬霖去了哪兒?他就跟臭叔盤膝靠著欄杆,坐在船上聽此生最近的戲,也是十分有趣。


    下麵看客聽得好,有人便把錢兒用布裹了往船上丟。這爺倆左右放了一個木盆,就幫著戲班收攏這錢,張班主說朝廷鑄的放左邊,流通裏的劣錢就放右邊。


    可惜這是金滇境,他們收攏半場戲,左邊的盆兒好錢一個沒有,右邊的盆兒卻是滿了。


    佘萬霖什麽腦子,聽戲間隙他就一把一把抓著劣錢想,一入金滇境天地都仿佛換了顏色,老譚家的規矩,老譚家的稅率……惡錢在此地又流通的如此順暢,這源頭必定不遠。


    也不知道皇爺怎麽想的,阿爺說改元鑄錢乃王政大事……雖曆朝曆代民間鑄錢屢禁不止,可也沒有這般惡的。


    照樣這,該入國庫的錢兒最後就流向何地了?


    金滇譚家麽?皇爺知不知道?


    他卻不知,此時燕京北護國寺內,一口棺木在小偏殿放著,棺木前沒有牌位,卻有這大梁皇帝手持三支線香默默拜祭。


    棺木是敞著口的,幾個臉上捂著帕子的仵作正趴著驗屍。


    偏殿逼仄,氣味難聞令人惡心,偏偏帝王不動聲色,就安靜的看著想著,再惡心的味兒也逼不走他的心傷。


    他滿腦袋都是迷穀的樣子,他就笑眯眯的跪下磕頭,關心的問自己最近為什麽瘦了?可是有了為難?


    他總是悄悄找最好的醬肘子肉給自己吃……譚二走了,阿多走了,而今迷穀也走了麽?


    除了青嶺,自己真就成了個孤家寡人了。


    想著想著,眼眶紅潤起來,帝王心裏一番話默念完,才將手裏的線香放到身邊一穿丐衣白發蒼蒼人手裏。


    這人雖是老妝,走路卻是根腳踏實,完全沒有老人家的樣兒,他將線香插入香爐,而後默默站在一邊,低頭陪著武帝不言不語。


    武帝滿腹心事,半天才對這人說:“迷穀……這輩子也是苦死了,就一天福都沒有享過……”


    這人些許猶豫,終抬頭施禮道:“族叔一生坦蕩,奉君以誠,他……”說到此處,此人聲音哽咽,又強忍道:“必然是坦然蕩然,心中無事然~去的,陛下若是難過,族叔有靈,定然……”


    春雷咋起,閃電照在這人臉上,便清楚明白的露出一張與老臭一模一樣的臉。


    武帝抬手阻止:“仵作還未勘驗明白,是不是還兩說呢。”


    隻可惜,他這話剛說完,便有仵作從裏麵捧著一方帕子出來。


    武帝見到,下意識便倒退一步問:“那,那是何物?”


    仵作緩慢跪下,雙手高舉,帝王猶豫半響終於走過去,就看到兩顆假牙已經咬爛,裏麵的毒丸早就沒了。


    又是一道閃電,帝王就看著也跪在地下人說:“那,那是迷穀,他,他就是與什麽錯!朕,朕還真能怪他麽?你們,你們怎麽敢也給他裝這個?”


    新的老臭立刻匍匐,磕了血頭哽咽到:“族叔說,說……這就是家裏的規矩,陛下!”他雙眼含淚的抬那張武帝楊藻熟悉的臉哀求道:“我,我叔死的冤枉,他馬上,馬上就能享福了……嗚嗚。”


    武帝呆愣著喃喃道:“他的名字是我給起的,當日我跟他說就叫做迷穀吧,迷穀出自南山經,長在招搖山,樹結金桂光華四耀,佩之不惑……


    他天資聰穎,智慧更勝於常人不知多少,當初我說不如改名換姓,我送他個高耀門第,便是金榜題名也是輕易……”


    那新的老臭低聲哽咽。


    武帝卻依舊說:“他與青嶺脾性更是一模一樣,當日卻說,祖宗的臉已經丟在地上了,到了他這一代若是再撿不起來,就真的沒臉死了……他……”


    緩緩呼出一口氣,帝王終於對地下這老臭說:“最近不安穩,陳侯那邊忙亂的很,待福瑞郡王府事了,你們便下來讓斥候的人上吧……這也算是給迷穀一個交代,以後你們若有心,就不要斷了他的香火。”


    地下人微微一愣,呯呯呯三個血頭磕了下去。


    半月前老臭泡爛的屍首被發現,那屍首沿著後河飄到二十裏外落仙河拐口,泡著的浮屍早就腐爛,撈起就是個利落的骨肉分離。


    這世上,再也找不到這般幹淨的一副清白骨頭架子了。


    最可怕是,那屍首周圍浮著一圈兒爛魚,有點閱曆人一看便知那屍了不得,竟死被毒死的。


    河魚吃了屍體,河魚也被毒死了,隨著死魚越來越多這才被人發現。


    當地人怕汙染水源就告了裏長,又因最近上遊出了事,裏長便趕緊報告了衙門……一番折騰,這丟了多日的老丐屍體便秘密輾轉,終送到了燕京裏。


    老丐是死了,可是親衛巷的暗探卻依舊得存在,如此便有了老臭族中侄兒易容了他的樣子,準備再回泉後街監視燕京門戶,低等官僚聚集之地。


    確定身份,武帝製怒,手裏握拳又放下,隻從嘴裏冒出三個字,咬牙切齒道:“九州~域!”


    他要誅他們九族!


    他說完,走到靈堂桌前拿起靈位一刀一刀在上麵刻了迷穀的名字。


    迷穀死因很好推斷,他也是小郡王丟的那日消失的,武帝倒不認為九州域會連一個傻丐也擄,些許思想便能明白,當日他見安兒那孩子被擄,知道自己重視,更怕這孩子被要挾著壞了大事。


    如此,他便秘密跟隨,想是……九州域武功高強,迷穀到底露了行跡,又怕被拷問受罪露了他最大的秘密,索性,他就咬碎後牙自盡了,這就有了二十裏外九州域拋屍一事。


    武帝刻好靈位親手燒了元寶,這才與迷穀族侄告別。


    等他離開,新的老臭看看靈位,許久,到底緩緩呼出一口長氣。


    他叔說的沒錯,這位脾氣倒是沒問題,然而你不出點代價,他是不給好處的。


    他家有什麽,滿門的罪民。


    獨他族叔一條被帝王放在心裏的命,族叔不想死,又必須死,等待多年也總算是有了機會。


    想到數代人波折,多少人命填進去終於有了民籍,迷穀這侄兒心裏便患得患失的心酸不已。


    武帝回到大梁宮,大雨已成勢力,他剛換了衣裳坐下不久,外麵便有人來報,說是駙馬爺等了一天了。


    武帝問是那個駙馬,太監道,自然是二駙馬。


    這二駙馬正是譚士澤名下的兒子譚唯心,他娶的是武帝的二公主楊令蕙。


    廢後曹氏留下三個女兒,武帝都給安排的很好。


    老大楊令瑤他許了鄭阿蠻,二公主楊令蕙就許了譚唯心。


    在帝王心裏,這都是他看中的孩子。


    而這種婚姻,也是互相保護各有好處的。


    隻可惜這幾年阿蠻癲狂,成日子吃酒也不愛出門,他身邊承歡膝下的便沒有幾個孩子。


    其中譚唯心很受他重視,也算是養了整整十年,這感情算作是越發的親厚了。


    一道閃電,模樣清俊的青年進了偏殿,他放下手裏的燈籠,幾個太監圍過去幫他解開蓑衣。


    等到太監們散開,譚唯心才笑眯眯的拿著一方幹帕子,一邊擦臉上的水漬一邊說:“父皇,兒昨夜做的夢不好,今兒是怎麽都要看看您的。”


    他該喊陛下,要麽喊皇爺,然而他依舊隨著二公主喊了父皇。


    武帝喜歡他這樣自在,便允了。


    聽他這般說,帝王心裏一動,便扯出笑問說:“哦?卻是做了什麽夢?”


    譚唯心手裏停頓,有些困惑的樣子說:“恩,不敢期滿父皇,也不知道是好是壞,其實……這個夢從前也夢過一次的……也不知道當不當說。”


    武帝苦惱,就嗔怪道:“你這孩子,往日也是個爽利性格,今兒這是怎麽了,憑的羅嗦,趕緊說。”


    譚唯心走過去,接過太監端的熱茶給武帝奉上道:“嗨,那時候還小呢,就……就我爹沒了那天也是噩夢來著,就,就看一條好大的河,那河水特別清冽,仿佛是有百丈深亦能見底,夢裏那河水裏飄過一朵白蓮,而您,您就站在岸邊拿著好大一根竹竿撈那花兒……誰能想到昨夜又夢到了,兒這心裏不安便想來看看您,如今看您氣色這般好,兒就安心了。”


    武帝手裏一動,想喝水的動作停了半晌才道:“哦?那夢裏,朕撈到那蓮花沒有?”


    譚唯同輕笑:“沒有,您拿著竹竿兒,想撈,那蓮花卻越來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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