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城外,亂葬崗


    唇舌沾染腐毒的野狗們去而複返,盯著新鮮的盜洞,準備刨走上麵還未夯實的浮土,挖出裏麵的屍首嚼死,填飽饑腸轆轆的肚子。


    稍後停落在墓碑上的食腐烏鴉,呱呱呱地一頓亂叫,仿佛看出野狗們的打算,不斷地催促往日裏的合作夥伴,趕緊呈上血肉的盛宴。


    一頭吃多了腐肉,體格變的格外壯碩,就像小毛驢似的大野狗,眼中浮起的厚厚的血絲,在天光暗淡的時分,往外噴出尺許長的紅光,幾近妖化。


    它邁著輕柔地步伐,悄然來到洞穴前麵,小心翼翼地俯下頭顱,輕輕地嗅聞幾下。就在野狗夥伴和烏鴉盟友不以為意地準備看笑話的時候,野狗小怪突然察覺到危險,連忙抽身而退。


    就在這時,一隻瘦骨嶙峋的手臂,從陰暗的洞穴中探出,速度之快有如離弦之箭,五指捏成劍形,猛地往上貫穿野狗小怪的頭顱。


    緊接著,小毛驢大的野狗還沒有來得及掙紮,就被那隻怪手用力拽進洞穴裏,片刻過後,野狗群和烏鴉們都聽到血肉被撕咬,汁水四下飛濺,骨頭被啃噬,碎渣反複咀嚼的聲音。


    嘩啦啦一聲,食腐烏鴉驚覺而起,撲扇翅膀再次逃竄,野狗們也被嚇壞了,紛紛四散狂奔,決定遠離這座變得格外恐怖的墓穴。


    沒過多久,茹毛飲血的人雙手並用地爬出地麵,盡管頭麵都是野狗小怪的鮮血,染紅的頭發,來不及清除的石灰與碰到狗血,腥臭味道隨著濃煙衝天而起,滋啦啦地發出連串皮肉被腐蝕的聲音,不過他還是活了下來。


    再次沐浴在月光裏,此人仰天長嘯,神情癲狂至極,直到一陣夜風吹來,拂走濕漉漉的頭發,露出他的本來麵目。


    竟然是紹興城有名的風月場所,快活林跑腿打雜的小混混楊偉,後腦勺和脊骨的創傷早已痊愈,隻可惜雙腿被馬車車輪碾壓過去,粉碎性爆裂骨折的傷勢,連左道之術都無計可施。


    若不是他強烈要求,兩條多餘的殘腿,早就被救命恩師斬掉,現在卻成了額外的拖累。


    楊偉伸手擦走嘴角的血跡,隨後憑著過人的靈感,在亂葬崗找到兩柄可堪一用的生鏽鐵劍,稍微改造一番,變成拐杖似的杖劍,勉強支撐起自己的身體。


    “若非得遇老師,蒙他老人家的再造之恩,我這條小命早就沒了。現在我還活著,一是報仇雪恨,其次是在江湖上打出名聲。”


    “第一個小目標,對如今的我而言,容易地有如探囊取物。至於江湖道上的名聲,挑戰名家或許是條正經路數,不過刷白道英雄的名望,不如砍黑道豪傑來地快。”


    心意一定,楊偉雙手拄劍代替雙腿,行走如飛地離開亂葬崗,向不遠處的紹興城奔去,他要宰了城北草市“漁霸”的養子洪興,害得他陷入如此悲慘境遇的罪魁禍首。


    沒過多久,楊偉來到城前,發現城門早就關上,心裏暗歎一聲,稍微休息片刻,待回氣後,雙手拄劍插入泥土夯實的城牆裏,硬是憑著過人的腕力,交替往上攀登。


    天下承平已久,遠在江南水鄉的紹興,繁華興盛一如往昔,或許不時有傳聞,北方邊州被遼國侵襲,貴族私軍頻頻南下打草穀。西北一帶,西夏厲兵秣馬,隨時準備叩關,可惜他們都距離太遠,無論民間還是江湖,都對此不以為意。


    正因為如此,紹興城的城防相當鬆懈,以致於楊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弄出如此大的動靜,竟然也沒有人察覺,任由其潛入城中。


    接下來就是複仇的戲碼,穩坐縣衙內監的李玄轉動神眉鬼眼,不再關注楊偉接下裏的一舉一動,而是落在半人又半妖的宋忠身上。


    撫養他長大的祖母年事已高,聽聞膝下唯一的孫兒與人爭執,無意中失手害了雇主的性命,被雇主家人一張狀紙遞進縣衙,當場被判了死刑,老人頓時失去人生的支柱,一病不起地倒下了。


    就算左右鄰舍不時照看著,她畢竟是老了,生命有如風中燭火搖曳將熄,想必支撐不了多久。


    從恩同再造的老師口中得知此事,心急如焚的宋忠在夜色籠罩的街路小巷裏飛奔,夜中方才出沒的鼠輩,隱約察覺一道身影,快如疾風地飛奔而過,臉上都是見了鬼似的神情。


    李玄分心兩用,憑著宋忠的氣息找到其祖母所在處,察覺到老人家的靈光萎靡暗淡,立即明白收服到麾下的半妖,恐怕見不到世上唯一親人的最後一麵。


    “恐怕,我還得親自走一趟了。”


    五鬼得令後,聯手施展搬運術,將李玄挪移出內監小倉,出現在一座簡陋破敗的貧房前。


    房裏,老人的生命之火越發暗淡,以眼睛可見的速度緩緩下降,就像臨近尾聲的沙漏,隨著時間的流逝,沙粒不斷地落下,三魂七魄都開始浮動,準備脫離身體。


    就在這時,還在路上的宋忠心跳猛地重重往下一沉,似乎察覺到什麽,不惜一切代價地燃燒體內精氣,速度頓時暴增一倍,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衝進簡陋破敗卻依舊不失溫馨的小家。


    彌留之際,祖母聽到異常動靜,回光返照地精力倍增,掙紮著半坐起身,明亮的眼睛看見孫兒歸來,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不過血肉相連的親情,卻告訴老人,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她輕輕地點了點頭,臉上的悲苦神情,有如春陽化雪般的消失,露出依舊慈祥的笑容。


    “好,好,好……”


    祖母連說三個好字,最後的生命之火應聲而熄,半坐起的身體重重地沉落,嘭地一聲,就此撒手人寰。


    宋忠感同身受,心頭劇烈一顫,感覺眼前全黑,天在旋地在轉,他猛地抱頭大哭,痛怮之情如同潮水,將其徹底吞沒。


    李玄見慣了生死離別,此時看見徒兒的痛苦,也忍不住輕歎一聲:“悲傷盡情地來罷,但是要盡快地過去。”


    一語成讖,宋忠真的成了送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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