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正是一年當中最熱的時候,清原縣裏傳來一件令所有人都沸騰的消息。


    昭王殿下打了勝仗,不僅將匈野人逐出邊境,還俘虜了匈野王,逼迫匈野簽訂了兩國和平相交四十年,在此期間匈野需年年向呈宇王朝朝貢的合約,將近一年的戰事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從邊境班師回上京,清原縣是必經之地。


    昨日夜裏昭王殿下的大隊人馬便已經到了清原縣城外,為了不擾民,昭王下令在城外安營紮寨,並未入城。


    今日一大早,聞訊的謝縣令帶領清原縣的大夥兒們準備了飯菜、饅頭、水酒等食物前去探望,以示慰問。


    而這一日,阿瑤家的大門卻是緊閉著的,方斌被她“關押”在屋裏,連武學館也沒有去。


    “其實不必這般小心翼翼,昭王殿下應該沒有在此久留的打算,或許今日便會帶著將士們離開了。何況,他也未必就知道我在此處。”方斌無奈地坐在床沿,對著門前一邊繡著花樣子一邊小心翼翼往門口張望的阿瑤道。其實,若昭王有心要來找,縱使躲起來也是無用。


    “還是小心些為好,萬一你出去讓認識的人看見,再一告訴昭王,他萬一非讓你跟他走怎麽辦啊?”


    方斌忍不住笑了笑:“那也不必如此提心吊膽啊,我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隱衛,難不成他還真能找上門來?”


    方斌話音剛落卻聽得外麵傳來一陣“砰砰砰”的敲門聲,她臉上的笑意瞬間消逝。


    阿瑤驚得從木墩兒上站起來,手裏的花樣子掉在地上也不去在意:“哎呀,你剛剛還說不會找來的,如今怎麽就來了呢?”


    方斌眸中一黯,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有我在呢,我發誓不會離開你就是了。”


    聽了方斌的話阿瑤才漸漸安心了些許,隻是麵色依然有些發白,抿著唇不說話。


    方斌作勢就要去開門,阿瑤伸手拉住他,一臉擔憂。


    方斌拍了拍她的手,回以使她安心的目光,這才又起步向外麵走去。


    打開緊閉的大門,卻見幾位士兵打扮的人正立在門口,其中一個穿著像個將軍的人看到方斌立馬便笑著迎上來:“方大哥!”


    方斌錯愕了一下,盯著來人看了片刻臉上有了驚喜:“瞬達兄弟,一年不見倒是比以前更加有氣魄了,看你這樣子是做了將軍吧?”


    獨孤瞬達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頭盔:“托大哥的福,我臨走前你給的錦囊可真是在戰場上拍上大用途了呢,連昭王殿下都對這計策讚不絕口。”


    獨孤瞬達帶著兄弟們去投軍時方斌的確給了他錦囊,裏麵是與匈野人對戰多年所了解的匈野人的作戰方略,也就是上一世在一係列的失敗措施後找到的最後取勝方法。


    他這麽做,不過是不想我軍再像上一世那樣傷亡慘重罷了。不過,他這樣做也是有風險的,畢竟若昭王追查起來,那他也便暴露了。


    “對了大哥,你為何不願我在昭王殿下麵前提起你,這次打了勝仗,昭王殿下問了我好幾回呢,說這根本不像我能想出來的點子。而且,我甚至覺得我把那計策說與昭王時他的反應有些不太對,那種感覺就像……就像他也早想到這個計策一般。”


    聽到獨孤瞬達的話,方斌眸中閃過一絲複雜,很快卻又恢複平靜:“沒什麽,我如今不過是個山野村夫,也不想著做什麽大事。外麵天熱,都別在這兒站著了,快去屋裏坐著吧。”


    方斌說著對屋裏的阿瑤道:“娘子,是瞬達兄弟回來了。”


    阿瑤早就聽到了門外的談話,正思索著獨孤瞬達是否是昭王殿下派來的人時,卻被方斌喚得回過神來。


    她收起臉上的疑惑與擔憂,微笑著迎出來。


    “嫂子。”獨孤瞬達見到阿瑤對她抱了抱拳,他身後的人也跟著抱拳問好。


    阿瑤欠了欠身子溫和道:“大家快屋裏坐吧。”


    方斌從井裏撈來了昨日從集市上買來的西瓜,鮮紅的西瓜瓤被一天一夜的井水鎮得清爽可口,既解渴又解暑。


    獨孤瞬達和他的兄弟們都吃的開心。


    “在邊境待了那麽久,都快忘了這西瓜是個什麽滋味兒了,若叫我說,這大夏天的一個大西瓜比那酒肉都稀罕。”一個小士兵一邊吃著一邊讚道。


    此話一出,另有幾個也跟著附和。


    “既然喜歡,那就多吃些。”阿瑤笑道。


    那士兵點了點頭,將手裏的西瓜皮扔在一邊兒,又拿了一塊兒啃了起來。


    “你們這次回來可還打算跟著昭王的大軍回上京?”方斌突然問道,這也是阿瑤關心的問題。確切地說,阿瑤關心的是昭王何時離開清原縣。


    獨孤瞬達點頭道:“我們兄弟幾個在寨子裏待著也不是個事兒,還不如跟著昭王殿下做一番大事,小弟我也不求什麽封王拜相,隻要能養活我這一幫子弟兄們也就夠了。我就是臨走前特意向殿下請了假來看看大哥和嫂子,待會兒就要上路了。“


    聽獨孤瞬達說昭王馬上要走了,阿瑤那一顆提心吊膽的心才算放了下來。


    獨孤瞬達又同方斌說了一會子話便帶著弟兄們離開了。


    “昭王殿下怕是要走了,你也不必如此擔心了。”方斌對阿瑤道。


    阿瑤點了點頭,隻是臉上的愁容並未消散:“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還是覺得有些不安。”


    方斌憐愛地捏了捏阿瑤因為過於憂慮而有些鼓鼓的粉嫩臉頰,眸中滿是寵溺:“傻娘子,有為夫在你還害怕什麽?”


    阿瑤被他這話逗笑,將身子斜靠在他懷中,沒有再說話。


    .


    自莫煙跟著王天勇學管鋪子,阿梨的飲食起居她是再也沒有時間顧及了。阿瑤平日裏沒事時會幫著莫大娘照看一會兒,但大多數時間還是莫大娘在照顧。


    說起來,莫大娘覺得自己女兒也真是夠可憐的,想當初嫁給崔錫,原以為是個好的,可誰知最後竟然那般不是東西。


    如今可好,女兒被休不說,還帶著個孩子,今後還能不能再找個可以依靠的男人,那還很難說。


    不過,自前段日子王天勇幫著莫家人收麥子開始,莫大娘的心裏便又有了其他想法。


    說起來,這王天勇和她的女兒莫煙的經曆還真有些相似,也都是自己一個人帶著孩子,若兩個人時間久了湊成一對兒,莫大娘對這個女婿還是比前一個滿意的。


    這王天勇長相不比那崔錫差,甚至還比崔錫更加有本事,瞧他把那姚氏衣舍打理的井井有條,紅紅火火的,莫大娘就覺得莫煙將來跟了他定然不會受委屈。


    而最讓莫大娘滿意的,那就是王天勇對自家女兒有意,這王天勇是個老實人,想來以後定然也會疼惜阿煙的。


    有了這些個盤算,莫大娘便打定了注意撮合阿煙和王天勇成一對兒。


    恰巧這一日大夥們都去探望昭王殿下和他的軍隊,鋪子裏也便沒了生意,所以莫大娘便招呼了莫煙帶著王天勇來家裏吃飯。


    一大早,莫大娘便將外孫女給了老伴兒,自己和小女兒莫雲在灶房裏忙活。


    “阿娘,你說天勇哥和我大姐能成嗎?”莫雲一邊將鍋裏炒好的菜用鏟子鏟進盤子裏,一邊問道。這王天勇對她姐有意思她看的出來,可她姐是個什麽想法她還真有些捉摸不透。


    莫大娘睇了她一眼:“怎麽就不能成了,我看他倆在一起就不錯,天勇這孩子比那姓崔的會疼人。”


    莫雲撇了撇嘴:“不管怎麽說,總要我姐看上才行啊,可你上次不是問過她了嗎,看她那悶聲不吭的態度……”莫雲停頓半晌搖了搖頭,“真不知我姐是怎麽想的,天勇哥多好的人哪!”


    莫大娘用手裏的筷子頭敲了她一下:“你這丫頭,說這些都不會害臊!你姐怕是還沒從姓崔的那件事緩過神來,時間長了自然便會想通。”


    莫大娘和莫雲正在灶房裏說著,聽得外麵傳來莫大伯的聲音:“天勇過來了,哎喲,你瞧你,來就來了,怎麽還帶這麽些東西。”


    “也不算什麽好東西,不過是孝敬二老的一點兒心意。”


    莫大娘聞聲從灶房裏出來,看到王天勇穿戴整齊,一表人才的樣子莫大娘便打心眼兒裏高興:“哎呦,天勇過來了。阿煙,快帶天勇去屋裏坐吧,飯菜馬上就好啊。”莫大娘說罷對著莫煙使了使眼色。


    莫煙從莫大伯手裏接過阿梨,對著王天勇笑了笑:“天勇哥,去屋裏坐吧。”


    .


    因為王天勇的到來,今日的飯菜格外豐盛,盤盤碟碟,雞鴨魚肉的擺了滿滿一大桌子,花樣新穎,色澤秀麗,看上去便讓人很有胃口。


    “天勇哥,我娘的手藝可是很棒的,而且今日是專門為你做的,你定要多吃些。”莫雲起哄著道。


    莫大娘嗔了她一眼,又笑著夾了一塊兒糖醋排骨放在王天勇的碗裏:“天勇啊,多吃些,來。”


    王天勇客氣地對莫大娘點了點頭:“謝謝大娘。”


    幾人正邊吃邊說笑,莫大伯懷裏的阿梨卻突然哇哇地大哭起來,怎麽哄都哄不住。


    “怎麽回事啊,剛喂過她小米粥,這會兒不該餓啊。”莫大伯一邊聳著膀子哄她一邊說道。


    莫煙見了放下碗筷從木墩兒上站起來,快步上去從莫大伯手裏接過孩子:“怕是困了,爹,你先去吃飯吧,我哄她睡覺。”


    “既然困了你把她給我吧,天勇好不容易來家裏一次,你也不好好陪陪人家。”莫大娘站起來道。


    莫煙抱著哇哇大哭的阿梨,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王天勇見了說道:“大娘,你讓阿煙去吧,她也許久不和孩子在一塊兒待過了,何況我和她不是天天見的嘛。”


    莫大娘對於王天勇的體諒很是滿意,這才衝莫煙點了點頭:“那行,你去吧。”


    ------


    ------


    莫煙好容易將阿梨哄睡著了,這才從屋子裏走出來。


    正準備接著回去吃飯,卻看到自家門口閃過一個人影,莫煙沒來由的覺得一陣熟悉。


    她怔愣了一下,好似想到了什麽,不顧一切的便衝了出去。


    然而,當她到了大門口,卻並沒看到一個人影,甚至安靜的隻能聽到樹枝上聒噪的蟬鳴。


    此時太陽正毒,門前的柳樹旱的打了卷兒,無力地低垂著。


    莫煙在門前站了一會兒,努力搖了搖頭,暗自苦笑:莫煙阿莫煙,你這是想什麽呢,定然是自己眼花了。


    她歎息一聲,轉身便打算回屋裏去。


    “阿煙。”


    陌生中夾雜著幾分熟悉的聲音讓莫煙剛抬起的步子又放了下來,整個身子僵在那裏,隱隱的顫抖著。她不由得握緊了拳頭,隻覺腳下有千斤重,連回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不敢回頭去看,因為她害怕一回頭什麽也看不到,這一切終究隻是自己的錯覺。似乎從白瑟的事情過後,她就經常出現這個幻覺了。


    “阿煙。”雄厚中帶著憐愛的聲音再次響起,甚至夾雜了一絲顫抖,“阿煙,我是哥哥啊,我,我回來了。”


    莫煙頓時覺得整顆心都不受控製地顫抖著,她猛然回頭,映入眼簾的便是這麽一張熟悉的麵孔。


    那男子一身鐵甲凱衣,身材高挺鍵朗,一手托著頭盔,一手扶著腰間的劍柄,他束起來的發絲有些淩亂,皮膚黝黑,下巴隱隱有著胡茬。


    這樣一個人,怎麽也不能將昔日那個白淨清秀的莫家兒郎聯係在一起。


    不過,莫煙還是一眼便認出來了,那是她這幾天連做夢都會夢到的親哥哥,莫展。


    莫煙一把撲入他的懷裏,眼淚不受控製的滾滾而下:“哥,你還活著,你真的還活著。我好想你。”


    抱著懷裏嚶嚶哭泣的妹妹,莫展的鼻子也有些泛酸:“我也想你,對不起,讓你們大家擔心了。”


    過了許久,莫煙才止了哭聲,從莫展懷中脫離出來,紅著鼻子嗔怪道:“你既然還活著,為什麽這麽多年都沒個音訊,你是不是打算不要我們了?”


    莫展心疼的為妹妹拭去臉上的淚痕:“對不起,都是哥的錯。這些事說來話長,爹娘呢?”


    莫煙這才回過神來,破涕為笑:“對了,爹娘正在屋裏吃飯呢,你回來的正是時候。爹娘待會兒看到你啊,肯定要樂壞了。走吧,我帶你進去。”


    莫煙拉著莫展進了家裏,剛到門口便聽到莫大伯與王天勇的談笑聲。


    聽到屋裏的男音,莫展的步子頓住,看向身邊的妹妹:“你嫁人了?”


    莫煙原本欣喜的目光黯了黯,訕笑兩聲:“是,是啊,我這年紀可不就該嫁人了嗎。”


    看妹妹臉上並沒有羞澀或喜悅,莫展便覺得有些不對:“怎麽了,他對你不好?”


    莫煙不想同他談論太多,幹笑著道:“好了,這些事以後再說,我們先進去吧。”


    莫煙說著就要拉莫展進去,莫展卻是不願再邁開步子,一臉的糾結。


    “怎麽了?”莫煙回頭疑惑地看著他。


    “我……我覺得沒臉見爹娘。”


    “你這麽久沒回來,爹娘看到你高興還來不及,自然不會責怪與你,你不要自責了。”莫煙勸慰著道。


    說罷,看莫展仍站在門前一動不動,莫煙無奈的拉著他便往裏走,還一邊對著屋裏喊:“爹,娘,你們看看是誰回來了!”


    說話的功夫,莫煙已經拉著莫展入了屋內。莫大娘正一個勁兒的給王天勇夾菜,當看到裏麵突然多出來的男人時手裏的筷子驚得掉落在地,麵上漸漸帶了絲激動。


    “爹,娘,孩兒不孝!”莫展話音剛罷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屋子裏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將目光移在莫展的身上,有驚訝,有辛酸,也有疑惑。


    莫大娘終於回過神來,從木墩兒上站起來,在莫雲的攙扶下顫巍巍地走到莫展身旁,小心翼翼地撫上兒子消瘦的臉:“阿展,真的是你嗎?”


    莫展將頭埋進莫大娘的懷裏哭道:“娘,兒子不孝,兒子回來了。”


    莫展和莫大娘母子二人抱頭痛哭了好一陣子才被勸住,莫大伯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兩眼含淚:“活著,就好哇!”


    王天勇看如今的情況怕是不適合自己在場,便以鋪子裏還有些瑣事為由離開了。


    聽王天勇臨走前稱呼自己的阿娘為大娘,不禁有些狐疑:“怎麽,那個不是阿煙的夫婿?”


    莫大娘的麵色變了變:“這個說來話長了,你先坐下來,定然還沒吃飯吧,我們邊吃邊談。”


    “是啊是啊,快先吃飯吧。”莫大伯也附和著。


    飯桌上,莫大娘將崔錫和白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莫展,莫展知道是因為白瑟的報複毀了自己妹妹的家心裏一陣愧疚:“阿煙,是做哥哥的對不住你,讓你受苦了。”


    莫煙鼻子一算,強忍著淚花道:“你說什麽呢,我們還是不是一家人了。再說了,若不是崔錫有了別的心思,任憑白瑟怎麽使手段也不會是這樣的結局,說來說去,是我自個兒嫁錯了郎。”


    “你放心,這件事哥一定幫你出氣,你告訴哥那崔錫現在在哪兒,敢欺負我莫展的妹妹,看我不廢了他!”莫展一臉氣憤地道。


    莫大娘看了看莫煙一臉的愁容岔開話題道:“好了,你才剛回來,就先別管這檔子事兒了,說這些也惹你妹妹傷心。說說你的事嗎,這些年你是從軍了嗎?”


    “那日我去追白瑟,結果被劉正南手下的人打落懸崖,有幸被韓將軍遇到,我那時心灰意冷,也不願回來,便跟在了韓將軍身邊做個小跟班,去年昭王攻打匈野,我跟隨韓將軍去了戰場,如今路過家裏,韓將軍知道我的事,便特意批準我回家裏來看看你們。”


    聽他這口氣莫大娘有些不太開心:“怎麽,你還要走啊?”


    莫展點了點頭:“朝中昭王和隱王一直處於對立的局麵,如今昭王又立了功,上京城怕是要不安寧了,如今昭王正是用人之際,我既得韓將軍重用,怎能在這緊要關頭退縮呢?”


    “可是,聽你這口氣此去上京豈不是很危險,萬一……”


    “娘,您就不必憂心了,我在九死一生的戰場上都沒事,難道還能死在自己的國家裏?你放心吧,這麽多年跟著韓將軍學武,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的。”


    莫大娘還有些不放心,正想再說些什麽,卻聽莫大伯道:“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了,我們就不要多加摻和,更何況,為國效力這不是好事嘛。”


    莫大伯說罷又轉首看向幾年不見的兒子,目露慈祥:“你娘她就是太擔心你了,這麽多年沒個音訊,你娘也著實想你啊。既然這次回來了,能多住就多住幾天,也多陪陪你娘。”


    “哎,韓將軍準了我一個月的假,這一個月我就在家好好陪陪你們二老。”


    眾人正在屋子裏說著話,卻聽得隔壁屋裏傳來阿梨的哭聲,小孩子清脆的啼哭瞬間打破了這屋子裏所有人的談話。


    “哎呀,是阿梨醒了。”莫煙說著慌忙跑出去,不多時便抱了淚眼汪汪的小阿梨回來。


    “阿梨,快看,這是舅舅。”莫煙滿麵笑容地對著懷裏的女兒哄道。


    莫展起身從莫煙懷裏接過,看著嬌小可愛的阿梨軲轆著圓滾滾的大眼珠,炯炯有神地看著他,莫展忍不住笑了:“這孩子竟然不認生,果真是一家人。”


    此話一出,屋裏的其他人也跟著笑起來。


    “阿煙如今帶這個孩子,將來可有什麽打算?”莫展一邊逗弄著懷裏的外甥女一邊問道。


    莫煙臉上的笑意一滯,隨即平靜地道:“還能有什麽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唄。我現在隻希望阿梨能夠健健康康的長大,別的再無所求。”


    看到妹妹眸中隱隱的哀傷莫展便一陣心疼,說到底還是自己連累了她:“你是個女兒家,將來總還是要找一個依靠的。對了,剛剛在家裏吃飯那個……”


    “哥,你別誤會,我和天勇哥不是你想的那樣。”莫煙急急忙忙打斷。


    “什麽誤會不誤會的,我看人家天勇就不錯,對你又好,你還有什麽不願意的?”莫大娘也跟著插話,她是真的覺得這王天勇是個難得的,自己女兒跟著他定然不會受苦。


    莫煙聽得有些不高興了:“娘,你怎麽也跟著起哄。我哥剛回來,怎麽把話匣子都說到我身上來了?”


    “好了好了,女兒也大了,自己會拿主意的,我們就別跟著摻和了。”莫大伯適時的開腔,這才堵住了莫大娘還欲再說些什麽的嘴。


    莫雲看屋子裏的氣氛一下子變得不一樣了,嘻嘻哈哈的上前道:“大哥,你在外麵那麽久,肯定遇到過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吧,要不你將給我們聽聽?”


    “你呀,就知道玩兒,你哥我整日裏不是練武就是打仗的,哪裏有功夫去看你說的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情啊。”


    “那打仗也行啊,你說說你們是怎麽把那匈野人給趕跑的?”


    “這個嘛……”


    ——————


    ——————


    得知昭王的大軍離開,阿瑤的心也算是放了下去。


    當天晚上,莫雲來家裏說莫展回來了,讓阿瑤和方斌過去一起吃飯。對於莫展還活著的這個消息阿瑤很是激動,哪裏會拒絕,早早的便攜方斌去了莫大娘的家裏。


    阿瑤幫著莫雲和莫大娘在灶房裏忙活,方斌則站在院子裏的槐樹下同莫展聊天。


    “方兄的祖上是在上京吧,我總覺得好似在哪裏見過。”莫展看似無意地道,但心裏卻有些疑惑,他自被韓將軍救下後便一直在他府上做事,能讓他碰到方斌的地方著實不多。


    方斌麵色平淡:“我祖上不在上京,不過倒是再那裏待過一段時間,莫兄見過也不為奇。”


    “是嗎?那敢問方兄曾經在上京哪裏居住?”莫展依然不依不饒地問。倒也不是他小心眼,隻是莫名覺得眼前之人不一般。如今阿瑤的父親在給隱王做事,他雖然心中支持昭王,可也不希望阿瑤會有什麽意外,這樣一個人留在阿瑤身邊,他若不知道真相豈能安心?


    方斌淡淡的笑了笑:“我住的不過是個小地方,想來莫兄是不知道的。”


    莫展正欲追問卻見阿瑤走了過來,麵露淺笑:“你們聊什麽呢,聊得這般有興致?”


    “我們在說方兄以前住在什麽地方,對於上京城我還算熟悉,說不定以前還路過他的住處呢。”莫展這般說道,又抬頭看向方斌,似等待著他的回應。


    阿瑤覺察出了莫展的不對勁,怕他再追問下去相公不好回答,便笑著道:“我相公以前住的地方小,莫展哥應該沒有見過。好了,別聊了,莫大娘喊你們吃飯呢。”


    對於阿瑤為方斌解圍,莫展麵色有些微怔,聽她這口氣想來應該是對方斌的曾經有些了解的。難道,當真是他自己多心了?


    .


    從莫煙家中出來,天已經黑了,圓圓的月亮掛在天空,在繁星的陪襯下泛著柔和的光,在石子鋪就的地麵上映出兩個修長的身影來。


    阿瑤伸手挽著自家夫君的胳膊,想起飯桌上的情況忍不住蹙了蹙眉頭:“相公,我怎麽總覺得今晚上莫展哥怪怪的。”


    “哦,是嗎?”方斌淡淡地問了一句,整個人看不出有什麽情緒。


    這樣的方斌越發讓阿瑤覺得古怪了:“當然了,難道你沒有覺察出來嗎?他問你以前是做什麽的,還問你武功是誰教的,你怎麽會跑來我們清原縣,他問的問題我總覺得是在懷疑什麽。”


    阿瑤說著,忍不住又皺起了眉頭。


    “他許是因為你爹的事擔心我會對你有目的吧,不必理會,隻要娘子知道我的心就夠了。”方斌說著伸手捏了捏阿瑤的臉蛋兒,“好了,別想了,再皺眉可就成老太婆了。”


    “你才是老太婆呢。”阿瑤不高興的把他的手打下去,“不過,說起我爹的事,這昭王殿下打了勝仗,回去定然受到聖上的寵愛,若他和隱王在這個時候鬥起來,你說我爹會不會有危險。”


    阿瑤原本還不覺得有什麽,可是越想便越擔心,臉上再也瞧不出一絲喜色:“若是我爹他出了事怎麽辦呢,相公,你能不能想想辦法啊?”


    方斌看阿瑤一臉著急心中不忍,握了握她的纖手安慰道:“你放心,昭王和隱王一時半會兒還不會鬥起來,若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麵,我一定會有辦法救嶽父大人脫險的。”


    “真的嗎?”


    方斌伸手撫過阿瑤被風吹亂的鬢發,在月光下目光柔和:“不要多想了。”


    阿瑤點了點頭,心裏這才安心些許。抬眸,卻恰巧撞上不遠處一棵柳樹下斜倚著的人影,那人身材修長,一身墨色長衫隨風搖擺,手裏執了一把扇子,悠悠然地忽閃著,剛好吹起他兩側垂下來的兩縷墨發。看他的樣子,好似正向這邊凝視,在這夏日的夜晚格外詭異。


    “相公。”阿瑤有些害怕的往方斌懷裏鑽了鑽。


    “怎麽了?”方斌伸手環住阿瑤,向著阿瑤剛剛看過的地方望去。


    待看清來人,他輕柔地撫了撫阿瑤的背溫聲說:“別怕,是六閻。”


    “什麽?”阿瑤一愣,這才抬起頭來,再仔細往那邊一看,可不就是六閻嘛。隻是,他不是早就離開清原縣去上京了嗎,怎麽如今會在此處?


    正思索著,方斌已拉了阿瑤走過去。倚在樹上的六閻看到方斌,緩緩將身子直起來,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你怎麽在這兒?”方斌走上前也不客氣,徑自問道。


    六閻“唰”的一聲將手裏的扇子合起來,在手裏敲打幾下,似笑非笑:“自然是在等你。”


    “何事?”


    “我呢是沒什麽事要找你,是殿下要見你……”六閻的話頓了頓,又將目光看向阿瑤,“的娘子。”


    方斌的麵色變了變,他自然聽得懂六閻口裏的殿下是指昭王。原來,昭王竟是沒有離開清原縣。


    隻是,昭王若是找他倒是不會讓他覺得意外,可為何卻是要見阿瑤?想起上一世阿瑤和昭王殿下的關係,方斌便覺得隱隱有些不安。


    而於此同時,同樣擔心的阿瑤卻和自己夫君思索的根本不在同一條線上。在她看來,昭王殿下暗中留在清原縣,如今又提出要見她,想來定然是要她離開自己的相公吧。阿瑤這麽一想,不由得有些擔心,不自覺的便將身子往方斌的身後縮了縮。


    方斌伸手將阿瑤環在懷裏,平靜地看向六閻:“如今天色已晚,似乎有些不大方便,麻煩轉告昭王殿下,明日一早,我自當帶我家娘子前去問安。”


    六閻瞥了他一眼,卻是並未打理,而是轉向一邊的阿瑤:“關於你父親姚正東的事情,我想你還是很樂意聽一聽的吧?”


    阿瑤麵色微怔,心中已經開始糾結了,父親的事一直是她纏繞在心頭的大事,此刻剛好昭王在此,她應當把握這個機會求昭王殿下將來饒爹爹的性命。


    “好,我跟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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