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鬆霖如此做法,與七星幫主之囑大相違背,他為何如此?一則故人情重,不能見危不救,再則黃巾力士崔瑚陰狡如狐,金天觀主雷震子等人必不能擒住崔瑚,自己加入,雷震子亦不願自己得手安然離去,何況又帶著一個秦婉玲,水天孤島,插翅難飛,權衡情勢,隻有緩圖一策。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小舟已遠離鹿角島,斜月初墜,晨蟻欲升,天色晦明之際,湖麵上籠罩著一層薄霧,煙水迷茫中隱現行帆。


    呂鬆霖注視著昏厥未醒的秦婉玲,心頭感慨萬千,回溯前塵往事,盂津舟中,肅藩故邸,曆曆如繪,湧現眼前,惆悵之感,不覺油然泛起。


    秦婉玲漸漸醒來,星眸一睜,乍睹麵貌奇醜的呂鬆霖不禁大驚出聲道:“你是誰?”


    呂鬆霖易容與在蘭州時又是不同,故秦婉玲不識,聞言隻微微一笑,雙手按向秦婉玲兩脅,道:“姑娘不可出聲,待在下解開了穴道後再說。”


    秦婉玲隻覺呂鬆霖雙手觸及脅下,肌膚有一種異樣感覺,酥麻酸癢,飛湧全身,不禁嚶嚀一聲,玉靨緋紅,驚羞欲絕,心說:“這話音好熟啊!我在何處聽過?”直想他不起。


    呂鬆霖雙手在秦婉玲全身推拿,防氣血阻逆過久,若不趁此使氣血導歸主徑,恐日後終身體有不良征兆,再欲治之已晚。


    秦婉玲星眸緊閉,長長睫毛中不時湧出兩滴晶瑩淚珠,心情不知是羞抑或是憤。


    一個女兒家清白身軀,為一陌生男子觸摸按捏,雖說從權,但也屬白璧有沾,除了委身相隨之外,別無他策,秦婉玲暗暗叫道:“這是命啊?”呂鬆霖一張奇醜麵龐使她不勝厭惡,但這又有何法,除了殺卻呂鬆霖之外,無法阻人悠悠之口。


    秦婉玲陡生此念,越想越覺有理,心底猛萌殺機,隻覺呂鬆霖雙手一停,穴道已解,仰身坐起,星眸睜啟,無限羞意嫵媚一笑,雙手伸掠湖風吹亂雲鬢,道:“閣下相救,賤妾……”說時玉容一變,兩手猛往呂鬆霖腰間攫去。


    勢猛迅厲,距離又近,雙手十指戮中呂鬆霖兩脅穴道,隻覺如中敗革,勁力卸泄,兩臂酸麻乏力,且半身猛向呂鬆霖懷中撲去。


    但聽呂鬆霖微笑道:“秦姑娘,你這是何意?”一個身子被呂鬆霖抱住,櫻唇正印在呂鬆霖口上。


    秦婉玲大驚掙紮,顫聲道:“快放開我!放手!”


    豈料呂鬆霖雙臂如鐵般抱住更緊,知已無望,不禁嚶嚶啜泣。


    呂鬆霖並無絲毫輕薄之意,隻是防秦婉玲羞憤無地自容,陡萌輕生躍入水中,是以不敢放手,微笑道:“秦姑娘,在下實想不出你為何出此下策?”


    兩次秦姑娘聞在秦婉玲耳中,不由驚得呆了,凝眸注視呂鬆霖,道:“閣下究竟是誰?為何知道賤妾姓秦。”


    呂鬆霖道:“在下呂鬆霖。”


    秦婉玲同言玉容立變,慘淡蒼白,倏又轉為驚喜道:“原來是呂公子,何不早說,免得賤妾……請放開手好麽?”這情形呂鬆霖已瞧在眼中。


    呂鬆霖搖首微笑道:“一之為甚,豈可再乎,姑娘若躍人水中,日後在下將何以相對霓裳公主。”


    秦婉玲發出銀鈴悅耳嬌笑道:“現在情形不同了。”


    朝日溢出湖麵,泛起萬道金鱗,湖岸隱約在望,小舟似箭一般急向湖岸靠去。


    此處距嶽陽不遠,秦婉玲依偎著呂鬆霖,步出湖岸向城中行去……


    嶽陽城中,車如流水馬如龍,行人熙來攘往,呂鬆霖與秦婉玲走人一家招商客棧,對麵屋簷下一個胡須如銀老者看守著一擔紅橘,頭戴著一頂遮陽竹笠,忽瞥見呂鬆霖秦婉玲兩人時麵色微變,沉吟須臾,挑起擔子消失於人群中。


    就在這老者擔挑擺設之附近,突然掠出小叫化稽康及神機秀才苗冬青。


    小叫化稽康冷笑道:“苗老師,你瞧見了沒有,這老頭分明是黑道人物喬裝,隻伯我呂大哥將有不利。”


    苗冬青搖首微笑道:“想來必如你所料,目前且慢下斷言,你我去見呂少俠問明此行經過,在下再推測此老者來曆。”


    兩人進入客棧,問明店主方才投宿一男一女住處,向一座僻靜獨院走去。


    稽康一跨入月洞門,便高叫道:“大哥!”


    呂鬆霖聞聲跨出房門,迎著二人轉入大廳落坐。


    稽康眨眨眼道:“方才那位姑娘可是……”


    呂鬆霖示意禁聲,低聲道:“她睡了,是霓裳公主貼身侍兒秦婉玲姑娘,從她身上可找出霓裳公主及柳鳳薇等下落。”


    苗冬青道:“少俠何處相遇秦姑娘?”


    呂鬆霖便將此行經過詳細說出,繼又微笑道:“幸虧在下阻止苗老師等同行,不然定誤中崔瑚奸謀炸成飛灰,在下雖然功虧一貫,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可算不負此行,不過無以交待七星幫主了。”


    苗冬青目露詫容道:“怪道江湖群雄昨晚紛紛趕赴君山總壇,隻見其去,不見其回,這等駭人聽聞武林公案,竟不見支字傳播。”


    呂鬆霖搖首歎道:“僥幸逃生者均是江湖知名人物,這等丟臉之事豈能說出,隻有隱忍在胸,徐圖報複。”


    苗冬青點點頭道:“少俠之言有理,此事暫且撇開不談,不知少俠可問了秦姑娘霓裳公主等現在何處?”


    呂鬆霖搖首道:“秦姑娘困倦欲眠,在下因事不在急,俟她醒來再說。”


    苗冬青急附耳密語良久。


    呂鬆霖麵現驚愕之容,道:“在下也有此疑慮,但不宜操之過急,急則生變,反為不美,苗老師你可瞥清那老者形象麽?”


    苗冬青將那老者形象描敘一番。


    呂鬆霖不禁一怔,道:“原來是他,在下已知他是誰了。”


    苗冬青附耳低語,呂鬆霖道:“猜得不錯。”


    小叫化冷落半天,不禁心中大急,道:“你們在說什麽?生似避著小叫化一樣。”


    呂鬆霖目光一瞪,道:“遲早你自然知道,急什麽?”


    稽康天不怕地不怕,僅畏懼呂鬆霖一人,見呂鬆霖動怒,立即噤聲不語。


    苗冬青又與呂鬆霖低聲附耳密談,小叫化一賭氣,走出廳外而去。


    呂鬆霖麵色一紅,道:“這如何使得?”


    苗冬青正色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事關武林動亂,生靈無數,豈可等閑視之,苗某改邪歸正也可略贖前愆。”說著欠身立起,又道:“如苗某所料不差,他們必在晚間來此與秦姑娘暗中見麵,少俠隻作不知便是,苗某暫且告辭,邵老師與風塵三俠尚在另一家客棧等候回音。”


    呂鬆霖抱拳道:“恕不恭送。”


    苗冬青走出廳外與小叫化稽康聯袂離去。


    呂鬆霖將月洞門拴緊,走入房中,隻見秦婉玲仍香睡猶甜,輕輕的將門窗關好,窗簾放下,燃起一支紅燭,坐在右榻前忖思。


    秦婉玲醒來不勝驚異道:“賤妾竟睡了這麽久麽?”說著就要起身。


    呂鬆霖伸手作阻止狀,微笑道:“玲姑娘,天尚未晚,多睡一會,對你身體有益無害。”


    秦婉玲輕搖螓首嫵媚笑道:“說什麽賤妾也不想睡了。”說著側身坐起。


    呂鬆霖微微歎息一聲道:“玲姑娘,霓裳公主她們何在?”


    秦婉玲早料到呂鬆霖有此一問,答道:“她們都身負重傷,現在人跡不多深山中調息養傷。”


    呂鬆霖大驚失色道:“她們是受何人暗算?”


    秦婉玲搖首道:“柳鳳薇姑娘貌美如花,心如蛇蠍,她覬覦公主獲有金天觀秘穴圖說,暗中出手,欲將霓裳公主致於死地,不料我家公主突然警覺,一場拚搏下來,兩敗俱傷,不過柳鳳薇陳玉茹傷得更重。唉,公主心腸軟弱,見二女命危,頓生側隱之心,將她們帶離,不過公主恨透了少俠。”


    呂鬆霖聞之呆住,道:“這與在下何幹?”


    秦婉玲道:“霓裳公主疑心少俠與柳鳳薇陳玉茹同謀,怎不由愛轉恨。”


    呂鬆霖搓手憂急,唉聲長歎道:“這是從何說起,在下那有此心,霓裳公主現在何處,姑娘領在下去見她。”


    秦婉玲搖首軒眉笑道:“目前,霓裳公主不願與少俠相見,賤妾也不敢引少俠前往,少俠豈不知公主言出法隨,鐵麵無私,恐賤妾蟻命無法苟全。”


    呂鬆霖目中怒意漸濃,道:“在下不敢相強玲姑娘,隻消說明地點,在下自會找去。”


    秦姑娘幽幽歎息一聲,星目中蘊滿淚光道:“賤妾不與公子同去,一輩子也休想找到,公子心意,賤妾深知,柳鳳薇陳玉茹兩位姑娘必不致廢命,惟須奪獲現在崔瑚手中的紫府奇書附錄下七頁,其中有載明數種稀有異種靈藥出處及大清醫宗,如此才能使公主及柳陳二位姑娘複元,賤妾奉命不止於此,尚須尋取金獅毒爪該書中七頁下落。”說著,露出淒然笑容道:“呂公子,請問霓裳公主與柳鳳薇二人比較,在公子心目中,誰來得重要?”


    這話雖含蓄,極顯然使呂鬆霖心裏明白話中用意。


    呂鬆霖微微歎息道:“人非太上,豈能忘情,但在下目前並未存有室家之願,與霓裳公主及柳姑娘均以摯友相待,這句話在下無法直答。”


    秦婉玲睫毛閃了兩閃,道:“但她們對呂公子又是一種不同的想法。”


    呂鬆霖不禁黯然無語,付道:“苗冬青不愧為胸藏神機,正如他所料……”


    忽聞秦婉玲道:“呂公子將賤妾如何處置!”說時,星目泛出無限幽怨。


    呂鬆霖由不住暗中歎息,欲言又止。


    秦婉玲將一顆螓首幾乎埋在懷中,輕聲道:“公子收玲兒充作妾侍也不算辱沒公子,如公子不允,賤妾隻有一死。”


    呂鬆霖忽地將秦婉玲攬人懷中,輕憐撫愛,低聲答道:“玲兒!”嘴唇吻印在秦婉玲粉頰間。


    秦婉玲不禁羞驚無地,玉靨上眨上一片朝霞,星眸微閉,嚶嚀一笑,心頭小鹿怦怦直跳。


    此情此景,呂鬆霖就是柳下惠再生,也不禁血脈賁張,何況又是自己另有隱衷?采取主動,反手揮出一掌,燭焰頓熄,房中一片昏暗……


    魚水之樂,不足於外人道也。


    半晌,房中火光一亮,燭影搖紅,秦婉玲已自整衣下榻,杏靨泛露,無限嬌羞。


    暮色四垂,大廳中燭光亮如晝,小叫化稽康、苗冬青、蒼龍神鷹郝浩雲、太極鐵拳邵元康、風塵三俠與呂鬆霖觥醺交錯,商談武林大勢,席間山珍海味,芳香四溢。


    秦婉玲僅與眾人匆匆一見,即閃入房中不出。


    群雄正談笑風生之際,呂鬆霖忽隱聞廳外起了叮叮銅鐵墜地之音,不禁麵色一變,苗冬青忙用眼色製止。


    席終人散,呂鬆霖走人房中,見秦婉玲麵鏡而坐,皓腦支頤,似有所思。


    秦婉玲一見呂鬆霖回房,盈盈立起,嫣然笑道:“他們均走了麽?”


    呂鬆霖道:“明晨他們立即撲奔江湖上探覓崔瑚下落,風聞骷髏魔君田雨蒼,已將藏在金天觀秘穴中三卷紫府奇書劫走。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下目前是一籌莫展。”秦婉玲道:“凡事豈能盡如人意,盡其在我而已,方才店夥送一函來,說要相公親自拆閱。”說時在燭台下抽出一封密緘遞在呂鬆霖手中。


    呂鬆霖不禁一怔,拆開信封抽出一張宣箋,閱後雙眉濃皺,沉吟不語。


    秦婉玲驚詫道:“相公,此函是何人所寫?”


    “七星幫主。”呂鬆霖答道:“她說有事西行,不能分身,得自飛報,她族叔端木驊為金獅毒爪所擒,命在下前往無錫去尋太湖一劍匡道揚。”


    秦婉玲道:“匡道揚乃少林俗家名宿,與當今少林掌門同一輩份。此人劍術造詣精絕,號稱武林四劍之一,隱居太湖之濱,絕意江湖已久,他與金獅毒爪有什麽淵源?”


    呂鬆霖搖首道:“七星幫主隻說他與金獅毒爪淵源頗深,隻宜智取,不可力敵,你我明晨立即就道前往無錫。”


    三日後。


    地距太湖不遠,漕橋鎮外,野綠連空,天青似水,小道上一騎黃縹馬蹄聲奔雷而來,騎上人是個三旬開外神態強傲,意氣飛揚的漢子,一身黑衣鑲白勁裝,肩上科插著一柄三尺青鋒,顧盼之間,威菱四射。


    此人馬行如風,一至鎮口即在一家“清風居”酒樓前停住,店小二忙奔了過來,牽住韁繩,哈腰笑道:“夏三爺您老好!”


    中年漢子隻鼻中微哼一聲,昂然跨入清風居內。


    此刻天色過午,清風居內上了九成座,食客中有認識這中年漢子的立即欠身立起,道:“夏三爺多日不見,往何處去了?”


    漢子宏聲哈哈大笑道:“諸位都知家師匡老爺子六旬花甲壽誕在即,夏某出外趕辦一份極為精致的壽禮,才回至漕河鎮上。”


    “夏三爺的壽禮定非常物,可否一聞?”


    中年漢子傲然一笑道:“是一株千年紅參,力能脫胎換骨,益壽延年。”


    食客們嘖嘖讚不絕口,宛如親眼目睹千年紅參一般。


    一個塾師模樣的儒士道:“如此珍異之物,夏三爺千裏攜帶,不怕江猢凶邪覬覦劫奪?”


    中年漢子雙眉一剔,目中神光電射,大笑道:“匡老爺子威震海內,德高望重,有誰敢起歹念,就說我夏丹也不是好惹的人。”


    壁角忽起了一聲冷笑,陰森刺骨,令人不寒而栗。


    夏丹不禁麵色一紅,目光循聲望去,隻見是一膚色黝黑,濃眉帶煞,年方弱冠少年。


    這少年目朗如星,膽鼻聳梁,肩上亦插著一柄形式奇古的長劍,嘴角噙著冷笑,不住地望著夏丹。


    夏丹目中凶芒猛熾,正要踏步望那少年走去,猛然發現那少年鄰座金天觀主雷震子等人不由機伶伶打一寒顫,付道:“怎麽漕河鎮來的武林人物今日如此之多?”


    除卻會金天觀主外,尚有甚多武林人物在,數十道炯炯目光逼視在夏丹麵上,瞧他如何應付這尷尬局麵。


    夏丹繼又忖道:“憑恩師匡老爺子名望,又有少林倚作靠山,諒他們未必敢輕捋虎須,再說此小子,似非金天觀主同路。”想著膽氣不由一壯。


    隻聽那少年自言自語道:“狐假虎威,自命不凡。”


    夏丹忍無可忍,戟指大喝道:“朋友,請出來回話。”轉身氣虎虎地走出店外。


    那少年冷冷一笑,身形一提,乳燕出林般,掠過食客頭頂射出店去。


    眾食客轟雷似地叫了一聲好字,擁出門去一瞧究竟。


    那少年輕如落葉般落在地,負手屹立,虎目中吐出懾人神光,冷笑道:“夏朋友是要喚在下較量一番麽?也好,太湖一劍名震武林,其徒當非庸手,在下正欲討教。”


    夏丹神態驃悍,沉聲道:“請問朋友尊姓大名,夏某向來禮待武林同道,無絲毫失禮之處,朋友此來諒是有為而來,存心生事。”


    少年濃眉一剔,道:“在下仇宗胡,不錯,在下正是有為而來,但不關夏朋友,夏朋友大言炎炎,聽來刺耳。”


    夏丹一聽仇宗胡自承有為而來,不禁麵色一變。


    驀地,數聲激越清嘯播送傳來,聲奔雲空,宛如龍吟,夏丹似精神一振,麵色更形驃悍鷙厲,哈哈大笑道:“仇朋友究竟意欲如何?”


    仇宗胡麵色一寒,道:“將你懷中千年紅參獻出。”


    夏丹聞言大怒,厲聲道:“仇朋友你無理取鬧,太自不量力,可怨不得我姓夏的。”伸手拔劍出鞘,一道寒光離肩而起,劃出三個太極圖形,眩人眼目。


    金天觀主一見夏丹出式,心頭一凜,暗道:“夏丹劍招不凡,他不過是匡道揚之徒,匡道揚武功之高可想而知了。”


    嘯聲嗄然而止,如飛掠來五個青衣長衫中年人,身法輕靈,閃電而至。


    夏丹忙伸手入懷取出一束油紙困劄之物,遞交一麵色皙白,英氣逼人之中年漢子,道:“閔師兄速稟明恩師,武林好朋友駕臨太湖,我等須盡地主之誼。”


    那人接過哈哈大笑道:“恩師早知道了。”頓足衝霄拔起,穿空如電飛去。


    仇宗胡大喝道:“朋友你逃不了。”身形躍起,卻不料為一股洶湧如潮的勁風,撞得身形一歪,氣沉而下,隻聽一聲冷笑道:“朋友你也太狂了,竟敢在此太湖地區撒野。”


    仇宗胡抬目望去,隻見一個臉如珠砂的中年人怒目逼視自己,不禁殺機頓萌,反腕伸向肩頭劍柄。


    龍吟響處,一道眩目青霞,奔空而起,厲喝道:“匡道揚不過是徒擁虛名之輩,太湖有何來不得?”


    清風居外立現武林人物如堵,隻見仇宗胡寶劍長可三尺六寸,薄如層紙,一泓秋水般映人眉目皆綠,雖身距三丈開外,仍覺寒氣逼人。


    群雄中突有人出聲大喝道:“那不是龍鱗劍麽?”


    “史老三就是喪命在這無恥小輩手中麽?”


    “對極,正是龍鱗劍!”


    “潼關道上史老三正是慘死此人手上。”


    顯然群雄中有龍虎十二盟人物在內。


    仇宗胡劍身一擺,直向麵如珠砂中年人逼去。


    夏丹大喝道:“仇朋友,你是自找死路。”伸腕一震,劍式猛出“鳳凰三點頭”,三點寒芒分向仇宗胡肩胸腹三處重穴攻去。


    劍風嘯耳,疾厲無儔。


    仇宗胡揚聲大笑,斜身回腕掃出一式“天風掃月”寒飆飄飛,卷迎夏丹來劍。


    那知夏丹劍至半途,招式猛變,使出一路奇奧劍法,正而不詭,如長江大河般滔滔不絕,無隙可尋。


    但見劍影漫空,飛灑千萬金星,飆風雷動,辛辣淩厲之極……


    夏丹人雖傲慢自大,但一身武學內外兼修,確有驚人造詣。


    行家伸手,便知有無,仇宗胡知遇勁敵,不敢大意,劍法展開,搶製機先,劍光電奔雨點般攻去。


    仇宗胡有心使出紫焰毒掌,但卻有所顧忌,一則損耗真元過钜,不敢妄用,再旁觀群雄中竟有當年龍虎十二盟人物在,自己孤身一人,難免遭受圍毆,隻宜險危時才能施展。


    此時,金天觀主雷震子,行雲流水般,走向那麵如珠砂中年人身前,微打稽首道:“貧道金天觀主雷震子,請問施主與匡老師是何稱呼?”


    麵如珠砂中年人聞言,目光一驚,抱拳笑道:“原來是全天觀主,在下洪斌失敬,匡莊主乃是家師,請問觀主有何賜教?”


    雷震子微笑道:“風聞匡老師與金獅毒爪商六奇甚有淵源,貧道意欲向令師請問一事,再骷髏魔君田雨蒼亦已逃走太湖,令師在此吳中多年,深負一方之望,武林人物在此千百裏方圓,一舉一動,無不在令師耳目之下……”


    洪斌麵色微變,不待金天觀主說完,忙道:“此事在下毫無所悉,金天觀主駕臨焉能怠慢,無奈家師染有微恙,三日內不能見客,不過三日後在下定陪伴家師來此接駕。”說著用手一招清風居店主。


    清風居店主立在簷下,見狀疾趨近前,哈腰笑道:“洪二爺有何吩咐?”


    洪斌道:“三日內,清風居是我芙容山莊迎賓館址,舉凡武林朋友酒食住宿,悉應款待,由芙容山莊結帳。”


    店主喏喏稱是。


    洪斌向金天觀主抱拳微笑道:“三日後家師當有令觀主滿意的答覆,觀主安心在清風居下榻,如有款待不周,敬請見諒。”


    正說之間,忽見五騎快馬風馳電掣而至,翻鞍掠下五人,其中有一青絹劄額,年方花信的少婦,一身玄衣勁裝,淡掃峨眉,不敷脂粉,星目含威,雖不十分美,但卻清麗脫俗。


    尚有一黃麵虯髯老者,拾指蓄有二寸許銳利爪角,兩目開合之間,神光如電懾人,其餘三人,卻是英氣奕奕的中年漢子。


    五人站立洪斌之後,凝視觀察仇宗胡與夏丹一場激烈的拚搏。


    金天觀主聞得洪斌之言,意甚不願,恐中了匡道揚緩兵之計,沉吟不答。


    群雄中突掠出一人,冷笑道:“我不信匡道揚染病之說,分明另有詭計。”


    洪斌聞言,兩道劍眉往上一剔,黃麵虯髯老者突一個箭步掠出,向那人喝道:“什麽人敢直稱匡老爺子名稱?”


    那人冷笑道:“是我!”


    “你是誰?”


    “西天目廣法尊王座前第八尊者莫青。”


    “如此益發饒你不得。”虯髯老者喝時,人如迅電奔射,右手虛空一揚。


    隻聽莫青淒厲慘呼出聲,仰麵倒下,虯髯老者,隻一閃疾回原處站著,渾如無事人一般。


    群雄大驚,但見莫青已橫屍在地,臉上五條爪痕如利刃一般劃過,深深入骨,青紫淤腫,並無半點血液溢出。


    西天目廣法尊王,譽為當今武林中頂尖高手之列,其門下十七尊者個個武功高強,經不起這虯髯老者一舉手就斃命當場,可見芙容山莊無異於龍潭虎穴,群雄中不少人凜凜自危。


    雷震子見狀心神一震,忖道:“也好,三日之內,貧道也可從容調遣人手。”當下答道:“就依施主之言,貧道相候三日便是。”


    洪斌微微一笑,躍出丈外。


    此刻,夏丹與仇宗胡打得難分難解,每一招遞出都經過慎密思考,均是博大精深奇招,不似方才那樣快打猛攻。


    青絹劄額少婦突然嬌叱道:“夏老三還不收拾他則甚?”


    夏丹聞言,猛然斜腕橫肘,揮出一劍,竟是一式武林中司空見慣的“橫掃千裏”。


    看似平淡無奇,其實奇詭難測。


    在劍術造詣上,夏丹較仇宗胡高出一籌,取勝綽綽有餘,但遇上仇家胡那柄切石若腐,吹毛可斷的龍鱗劍,使他有所顧忌,不敢讓兩劍相接。


    經少婦一喝,猛觸靈機,劍走斜鋒取險。


    仇宗胡大感措手不及,寒光電奔而觸及腰際,不禁鋼牙緊咬,塌身沉腕一招“順水推舟”飛磕迎去,左掌一翻,吐氣開聲,掌心吐出一抹紫焰印向夏丹“腹結”穴。


    夏丹一式奇招劃破仇宗胡脅膚,皮開肉綻,血湧如注,卻不料仇宗胡龍鱗劍磕至,叮的一切,長劍頓成兩截,眼前紫光一閃,隻聽夏丹發出一聲慘嚎,身形震飛出丈外。


    仇宗胡傷未及要害,幸免一死,隻見他麵色一變,悶哼出聲,身形搖了一搖,目光怒視青絹劄額少婦,手腕疾抬,龍鱗劍作勢揮出。


    少婦冷叱一聲,右手虛空一揚。


    仇宗胡隻覺腕脈上如中蛇噬,痛得怪叫一聲,五指不由自主鬆開,寶劍脫手飛向半空。


    就在此一霎那間,群雄中一條白色人影,奔空如電飛起,猿臂疾探,撈著那柄龍鱗寶刃。


    洪斌一把接住夏丹,縱身上騎奔回芙蓉山莊。


    少婦如一箭般撲向仇宗胡,仇宗胡已自轉身疾如流星電奔逃去。


    虯髯老者大喝如雷道:“速擒住仇姓小子,芙容山莊容不得撒野逞凶之輩。”


    群雄中立掠出十數人追向仇宗胡身後而去。


    原來群雄中,竟混有芙蓉山莊手下,怪道一舉一動無不在匡道揚眼目之下,了如指掌。


    那知白色人影,在空中輕如落葉沾地,現出一個貌像奇醜的白衣少年,手中緊握著秋水青霞般龍鱗寶刃,行雲流水般走向店簷下,一個貌美如花的黃衣少女而去。


    芙容山莊人手瞬眼盡撤一空,一場無謂風波看似平息,卻埋伏著另一場血腥浩劫即將展開。


    清風居位處著漕河鎮口,麵臨一片數百丈方圓草坪,坪上植有十數株參天合抱巨樟古榆,枝繁密葉,匝蔭十畝,三伏炎夏,是一消暑乘涼好去處。


    這時,清風居店主,恐店內座頭不敷容納武林群雄,在樹蔭下擺設著數十張桌麵。


    夕陽沉山,炊煙四起,下弦月已高懸天際,坪中樹下已有座無虛席之感,店小二穿梭般忙著上酒上菜,群雄笑語喧嘩。


    清風居內緩緩走出一雙少年男女,男的正是呂鬆霖,扶著秦婉玲向坪上走來。


    秦婉玲著意修飾下,身著黃色衣裙,雲鬢花顏,秋水無塵,款款蓮步,益顯得儀態萬千,清麗絕俗。


    呂鬆霖肩負龍鱗劍,另外配了一柄劍鞘,恰如尺寸,絲穗飄拂肩頭。


    群雄均皆注目,隻覺兩人不相匹配,呂鬆霖奇醜無比,直如一枝鮮花插在牛糞上,都有惋惜之感。


    店夥招呼二人入座,問明呂鬆霖所要酒肴立即匆匆離去。


    清風徐來,月色如洗,呂鬆霖仰視了中天明月一眼,歎息道:“飄零江湖,半載有餘,友朋故舊,散處四方,因月思人,獨多懷念。”


    秦婉玲知呂鬆霖胸中感慨,嫣然一笑,柔情似水道:“相公別胡思亂想了,請看那邊。”


    呂鬆霖循著秦婉玲目光望去,隻見小叫化等人已至,分占兩席,神機秀才苗冬青易容扮作龍鍾矍爍,須發如銀的老翁。


    同時又發現一席四人,僅相距兩付座頭,這四人正是八九玲瓏神鞭龍如飛及燕京名捕豹掌銀劍江振遠、霹靂掌華士弘、追風無影顧鳳舉。


    呂鬆霖黯然神傷道:“不料武林傳聞如此奇快,江湖群雄相繼趕至,轉眼又是一片血腥,在下恐有負幫主重托了。”


    秦婉玲道:“豈不聞船到橋頭自然直,相公盡自煩慮則甚?”


    呂鬆霖微微一笑不語。


    隻聽身後鄰座起了一個語聲道:“據聞匡道揚手中一柄“墨虹”劍,鋒利無匹,但不知與這柄“龍鱗”劍相較孰優孰劣。”


    另一個語聲接道:“這到未知,但神物利器唯有德者居之,看他意氣揚揚,儼然物主,哼,等會有戲在後麵好瞧呢!”


    呂鬆霖佯裝未聽見,秦婉玲偷眼望去,隻見一個貌像猥瑣,目光淫邪的漢子頻頻注視自己,其餘五人均是黑道中人,麵帶詭笑。


    忽見遠處樹下,兩個麵目陰沉的灰衣漢子立起,向這麵走來,到得呂鬆霖座前忽地身形一分,分立呂鬆霖左右兩側。


    左立一人鉤鼻鷹眼,望著呂鬆霖陰陰一笑道:“朋友,兄弟胡登魁有一不情之求,望朋友賜允。”


    呂鬆霖穩坐不動,淡淡一笑道:“胡老師請坐,有什麽事明白相告,無須吞吞吐吐,有失我等江湖英豪氣度。”


    胡登魁隻覺麵上一陣發熱,幹咳一聲道:“朋友快人快語,兄弟反落得一個不是了。朋友肩後龍鱗劍,是兄弟故友史大康舊物,不幸被仇宗胡小賊所害劫走,是以懇請朋友賜還,兄弟感德不淺。”


    呂鬆霖朗笑道:“史大康在下未曾見過,龍鱗劍是否是他所有,尚難確知,不過這話暫且撇過,但在下怎能相信胡老師乃史大康故友?”


    胡登魁聞言一呆,半晌才出聲道:“史大康與兄弟同是龍虎十二盟飛兔壇下共事。”


    呂鬆霖道:“龍虎十二盟現已分裂為二,目前胡老師在何令主麾下效力?”


    胡登魁麵色一變,沉聲道:“朋友,你問的太多了。”


    呂鬆霖頓時哈哈大笑道:“在下也是久走江湖,閱人何止千萬,那有胡老師如此欺詐混騙的你如是心切故友之仇,方才日間仇宗胡在此,何不向他伸手?”


    語音清朗聲驚四座,群雄不由自主地投目張望。


    立在呂鬆霖右側漢子,忽地冷笑一聲,左腕迅如雷電光石火般向秦婉玲扣去。


    那支左掌距秦婉玲僅尺許遠近,隻見秦婉玲嬌叱出聲,素手一揚,那漢子猛地怪叫一聲,身形彈起八尺高下,斷線般叭噠墜地,已是肝腸寸裂而斃。


    群雄大震,不料此絕色少女,竟有此神奇武學。


    胡登魁神色大變,顯然同時理屈,一臉鐵青僵在那兒做聲不得,半晌獰笑道:“朋友,咱們騎驢看唱本,慢慢瞧吧。”自下台階就待轉身離去。


    呂鬆霖伸手一拍桌麵,沉聲道:“慢走!”


    胡登魁麵色慘白,道:“朋友,你還有何話說?”


    呂鬆霖道:“無理取鬧,應予懲罰,胡老師請自斷一腕才可離去。”


    胡登魁聞之不由戰稟,神色異樣難看,道:“朋友你這是欺人太甚。”


    呂鬆霖哈哈大笑道:“今晚天下英雄均在此,理屈在誰?自有公論,倘謂在下不是,胡老師盡可揚長離去。”


    龍虎十二盟匪徒在此並不在少,大都掩藏身分,恐遭無妄之禍,暗中怨斥胡登魁冒率,如今卻又敢怒而不敢言,大概當年十二盟恃強得罪江湖人物太多,竟無一人出頭代胡登魁解圍,存心隔岸觀火,瞧瞧胡登魁自己如何解開斷腕之厄。


    胡登魁已知絕望,高笑一聲,伸手拔出一柄厚背金刀,道:“胡某要領教朋友絕學,如不是敵手,當死而無怨。”笑聲充滿含怨毒。


    方才秦婉玲出手一擊,玄詭絕倫,可知呂鬆霖武功並不稍遜,胡登魁明知不是敵手,但為免貽笑武林,索興放手一拚,冀求同道不平伸手相助。


    呂鬆霖緩緩立起,走出兩步,笑道:“好,胡老師請賜招。”


    胡登魁大喝道:“看招!”


    金刀一震,一式“風卷楊花”寒飆漫空,破空銳嘯襲出。


    驀地——


    漫空寒飆立清,胡登魁身形倒退兩步,手中金刀不知怎地到了呂鬆霖手中。


    群雄竟不知呂鬆霖如何出手的,不禁大為駭異。


    猛然胡登魁兩臂暴伸,一個“餓虎撲羊”身如奔矢向呂鬆霖撲去,拾指如刃,堪堪觸及呂鬆霖左右兩臂,才出聲大喝道:“倒……”


    秦婉玲不由驚出一身冷汗,震地立起。


    豈知倒下的並非呂鬆霖,而是胡登魁自己。


    隻聽胡登魁一聲淒厲慘嚎出口,身形倒撞出丈外,兩手變成了禿掌,拾指根根外折,肉裂骨斷,鮮血淋漓,內傷比外傷更重,喉間發甜,張嘴噴出一股箭似地黑血,昏死過去。


    呂鬆霖若無其事般坐下,揮手示意店夥將兩人抬去。


    經此一來,群雄不禁對呂鬆霖秦婉玲兩人另目看待,鄰座黑道淫徒更是噤若寒蟬。


    突鎮外道上,隨風飄送入耳一陣零亂奔馬響亮蹄聲,迷蒙月色之下,樹影掩映叢中,隱現十數匹快馬,煙塵滾滾,如風馳近鎮口。


    一個沙啞語聲騰起道:“西天目廣明法王趕至,芙蓉山莊將非一片淨土,噫,大行七燕中五燕也隨行而至,還有雙燕呢?”


    呂鬆霖凝目望去,隻見為首一騎身著赤紅袈裟,身量高大,頭大如鬥,兩道濃眉幾乎連成一字,貌相凶惡憎人。


    一行十四人下騎,向一張八仙大桌麵走去坐下,隻見一個瘦長黑衣漢子奔向廣明法王身前,低語數句。


    廣明法王厲聲道:“匡道揚這等目中無人,血債血還,本座不給他一點顏色,他也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隻聽遠處傳來一聲冷笑道:“你是什麽東西,人家金天觀主對匡道揚也敬畏三分,無可奈何,等三天就三天,沒有討價還價餘地。”


    這語聲竟不知是何人所發,四座群雄不禁一怔。


    顯然此話金天觀主也受用不住,但金天觀主等人,並未在此露麵。


    廣明法王猛然立了起來,豹眼寒電四射,欲找出此人是誰。


    呂鬆霖目注秦婉玲低聲笑道:“小叫化又在淘氣了。”


    隻見一鳶肩蜂腰長衫少年,走向廣明法王而去,忽聽鄰座驚噫一聲道:“那不是武當後起之秀雲中雁裴章麽?他怎麽與廣明法王拉上了關係?”


    裴章含笑走至廣明法王之前,抱拳一揖道:“老前輩別來無恙?這等不說人話,鬼祟鼠輩理他則甚,請問老前輩,不知此事信而有據否?晚輩現尚在疑信參半中。”


    廣明法王沉聲道:“老衲向不無的放矢。”


    裴章含笑道:“如此說來未必是假,老前輩甚少露麵江湖,此次諒老前輩誌在必得,但晚輩尚有疑慮。”


    廣明法王道:“裴少俠胸中有何疑慮,說出與老衲聽聽。”


    裴章道:“倘傳言是實,匡道揚一身武功已臻化境,深得地利人和,倚少林為助,何況又有骷髏魔君田雨蒼等凶邪,如虎添翼,恐老前輩不能如願……”


    廣明法王不禁臉色一變。


    隻聽裴章繼續說下去:“就是老前輩能在匡道揚手中取得,眼前天下英雄紛紛趕至,無不誌在紫府奇書,老前輩未得能安穩呢?”


    廣明法王不禁放聲大笑道:“裴少俠請放心,誰敢在老衲身上妄起念頭,那是他自找死路。”


    笑聲如雷,聲播夜空。


    群雄不禁怒火高湧,麵色猛變。


    裴章朗笑道:“晚輩不是存心挑撥,而是就事論事,就拿眼前而論,來此群雄無一不是卓著聲名,負譽一方的武林高手,老前輩這話似嫌說得太滿了一點。”


    驀地——


    “啪”的一聲大響,廣明法王門下第三尊者擊案霍地立起,盛怒大喝道:“裴章,你究竟是何存心?”


    雲中雁裴章大笑道:“忠言逆耳,良藥苦口,有道是,盛滿驕妄易招酷烈之禍,莫謂晚輩言之不預也。”說著甩袖大步走去。


    廣明法王放聲桀桀狂笑,示意第三尊者坐下,目中神光四掃了一眼,緩緩就坐。


    呂鬆霖不知雲中雁裴章是何用意,是否存心激怒廣明法王也未可知。


    此時店小二已送上酒菜,呂鬆霖伸箸挾菜之際,樹上忽掉下一粒白紙團,呂鬆霖忙伸箸挾在麵前,偷偷舒開,隻見紙上密密麻麻細如蟻蠅字跡,乃小叫化稽康所為。


    紙上大意謂雲中雁裴章存心激怒廣明法王,今晚廣明法王等人,必去芙容莊踩探虛實,匡道揚莊中網羅均是當今武林高手,目前僅廣明法主與金天觀主堪可與匡道揚較量,其餘之人似嫌實力薄弱。


    再謂漕河鎮群雄無不在匡道揚暗暗監視之下,吾兄伉麗最好佯裝置身事外,不要插手在此場是非中,才能收漁翁之利。


    呂鬆霖暗暗點頭,默忖置身事外之策。


    秦婉玲獲此翩翩如意情郎,已心滿意足,如非呂鬆霖另有隱衷,她可立偕呂鬆霖歸隱林泉,傲嘯煙霞,不問江湖恩怨。三日來,她表現得柔情似水,夫唱婦隨,呂鬆霖行事從不過問。


    此刻她也默默進食,半晌,呂鬆霖推杯而起,扶著秦婉玲望鎮外走去。


    呂鬆霖微笑道:“你我新婚燕爾,正好邀遊湖山,不料此來太湖竟遇上此事,你我最好置身局外,莫辜負了如此花月良宵。”說著以目示意。


    秦婉玲會意,凝目路旁林中隱約可見有人影暗暗跟蹤,不禁嬌笑道:“清風居外,烏煙瘴氣,令人厭惡,相公如今何往?”


    呂鬆霖朗聲笑道:“蘇境山水之勝,盡在太湖之濱,距此不遠即抵湖畔,玲妹,如此明月清風,臨湖一望,千帆風景萬頃湖光,俱收眼底,浩渺雄闊中別有幽遠淡泊之意境。”


    果然走出不久,即抵湖岸,月夜太湖如籠上一層白紗,浩渺煙波,遠山隱約,臨岸怪石嶙峋,鬆林蒼翠,景色如畫。


    秦婉玲道:“要得一棹,泛遊太湖,清風為衣,明月為被,水光山色,蕩漾幾席之間,雖南麵王不易也。”


    呂鬆霖大笑道:“那容易之極,明晚管教玲妹稱心如願。”


    兩人攜手並肩,沿著湖岸慢慢行去。


    忽見一老漢沉坐大湖石旁,吸著一筒旱煙,湖畔靠著一遊湖畫舫。


    老漢一見呂鬆霖秦婉玲慢步走來,不禁立起笑道:“少爺少奶奶可要遊湖麽?”


    秦婉玲道:“老人家,如此深夜你尚未睡麽?”


    老漢笑道:“不瞞少奶奶說,老漢日間載了一雙遊客從無錫搖來馬跡山,他們是一對老年夫婦在馬跡山住一晚,約好明日午刻去接他們,老漢已睡上一覺,老年人打一個盹就夠,少奶奶如有興,不妨登舟,老漢慢慢運槳就是。”


    呂鬆霖微笑道:“正好如玲妹心願,你我上船吧!”


    老漢聞言搶著奔下舟中,扶好踏板,呂鬆霖摻著秦婉玲登舟。


    前艙置有幾桌,可憑欄倚望,品茗酒酌,兩人對麵坐下,老漢送來一壺酒,四樣下酒小菜。


    呂鬆霖隻見是四碟油雞、爆蝦、鯽魚、肉骨頭,不禁連聲讚妙,斟出酒液,色如琥珀,芳香四溢,不禁笑道:“玲妹,想不到今晚有此佳遇,來,我先敬你一杯。”說著一飲而盡。


    秦婉玲嫵媚一笑,隻淺賞即止。


    此時舟已緩緩駛向湖心,一湖明月,習習清風,呂鬆霖不禁擊杯朗吟道:


    “明月幾時有。


    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


    又恐瓊樓玉宇。


    高處不勝寒。


    人有悲歡離合。


    月有陰晴圓缺。


    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


    千裏共蟬娟。”


    鏗鏘悅耳,隨風遠飄。


    秦婉玲嫵媚笑道:“相公,你又酸興大發了。”


    呂鬆霖道:“一劍在身,飄蓬四海,但文人積習猶自難改,倒被玲妹取笑了。”


    秦婉玲黛眉微皺道:“相公雖幸獲此劍,但恐遭無妄之災,賤妾之意,不如送還物主。”


    呂鬆霖道:“就是此劍並無物主,才能順理成章取在手中。仇宗胡劫自史大康,如今脫手飛出,又非在下向他劫得。”


    秦婉玲螓首微搖,不同意呂鬆霖說法,道:“他日相遇仇宗胡,相公又作何話答。”


    呂鬆霖道:“仇宗胡與我素不相識,未必日後相遇於江湖道上,仇宗胡傷在那少婦暗器之下,生死未卜。唉!仇宗胡自有取死之道,他傷夏丹手法,邪異怪詭,名叫紫焰毒掌,除我稍明療治之法外,恐無人知如何施救,唉!夏丹命恐難保。”


    秦婉玲嬌笑道:“相公,這等人整日隻曉尋仇劫殺,無事生非,你還憐憫他們則甚?”


    呂鬆霖長歎一聲道:“蜉蝣人生原為百代光陰之過客,蝸牛角上本爭何事。”


    秦婉玲笑道:“相公語近禪門,一切諸生均是有緣……”


    呂鬆霖忙笑道:“你我今晚不說這些,莫辜負了眼前這片大好湖光。”


    操舟老漢將他們這話一字不漏均聞入耳中,有頃,老漢忽喚道:“少奶奶,不遠就是龜頭渚,附近有芙容山莊,莊內萬花呈豔,亭台榭閣,是一個好去處,要去麽?”


    秦婉玲忙道:“老人家,我們不去,這等深晚,以不驚擾旁人為是。”


    此時,湖際遠處駛來一群群漁舟,慢慢圈成一個個圓圈,靜待撒網,漁火點點,熾成悅目奇景。


    呂鬆霖秦婉玲兩人不禁沉浸其中。


    一條閃電人影疾射入芙蓉山莊內,落在一塊玲瓏剔透的太湖石旁,正想作勢又起,忽聽一聲冷喝傳來道:“膽大鼠輩,夜闖民戶非奸即盜,你在找死。”喝時,一蓬暗器雨點般向這人射來。


    那人疾運右掌,劈出一股掌風,將襲來暗器悉數撞落。


    緊接著暗影中疾掠出一個長衫中年人,斜月映照下,顯得麵目森冷異常,定睛凝注了侵入山莊之人一眼,嘿嘿冷笑道:“我道是誰吃了龍心豹膽,敢侵入芙容山莊,原來是仇宗胡閣下,請問匡老爺子與閣下有仇麽?”


    仇宗胡冷冷答道:“仇某此來一則要索償玄衣賤婢九支毒針之仇,再則要問明匡道揚的是骷髏魔君金獅毒爪現在何處。”


    中年漢子大笑道:“仇老師你也太猖狂無忌了,是你先傷本莊夏三弟,你這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進來……”


    仇宗胡立即暴雷大喝道:“尊駕休再多言,來者不怯,怯者不來,速喚玄衣賤婢出來,不然仇某要血洗芙容山莊。”


    話音方落,四麵突撲來十數黑影,傳來喝聲道:“休讓仇姓小輩走,老爺子要生擒他。”一條黑影帶著一溜電奔寒光,身如奔矢,撲向仇宗胡而去,身至半途,刀光一變,灑出漫空寒星襲至。


    其餘諸人亦喝叱出聲,聯臂合攻。


    仇宗胡冷笑道:“想不到威震吳中之芙蓉山莊也是以多為勝。”話出掌出,疾掄如風,掌式辛辣,施出十成內家“小天星”掌力。


    隻有那中年長衫漢子退出丈外旁觀不動,忽見一條身影掠至這人身前,低聲道:“廣明法王與金天觀主已相繼來犯,老爺子現在卻敵中,無暇分出人手,但務必生擒仇姓小輩。”


    這人點點頭道:“知道了。”


    圍攻仇宗胡之人,均是芙容山莊上乘高手,配合無間,奇招迭出,仇宗胡雖身手卓絕,亦經不起潮水的攻勢,何況身負毒針之傷,現尚封住穴道不使毒性蔓延,但功力上卻大大打了個折扣。


    此次仇宗胡侵犯芙容山莊,看似憑血氣之勇逞強尋仇,其實是另有隱衷。


    此刻仇宗胡漸處下風,不禁怒湧心頭,忖道:“若不使出紫焰毒掌無法取勝。”心念一定,殺機頓萌,兩足疾踹身形暴起七八尺高下,半空中一個轉折,“蒼鷹攫兔”兩臂疾伸。


    紫焰一閃,兩聲慘嚎中一雙人影倒下。


    仇宗胡身形尚未沾地,雙掌變式分攻,紫焰流轉中,又是一雙身影倒下,曳出不忍卒聞的淒厲慘嚎。


    一旁觀戰長衫中年人見狀大驚,喝道:“心狠手辣.留下此人徒貽後患,死活不論,老爺子處自有我來回命。”疾逾飄風撲上,雙掌如刃,攻向仇宗胡而去。


    芙蓉山莊高手見四人均傷在仇宗胡紫焰毒掌下,已是心膽皆寒,奈匡老爺子嚴命務必生擒,甚多毒著均不敢施展,聞聽長衫中年漢子出聲,立即放手猛攻。


    仇宗胡紫焰毒掌連傷四人,已是真元大耗,內力不濟,長衫中年漢子一加入,立現敗象。


    長衫中年人手法奇奧無倫,掌指變化莫測,忽切,忽點,無不是奇招,突見他旋身飄,揚打出一片飛針,立即電奔欺身,雙掌戟指飛點仇宗胡肋下死穴。


    仇宗胡隻覺胸前一麻,指鋒銳嘯而至,尚有數般兵刃長虹疾卷而下,雷厲萬鈞。


    此刻的他已是身臨絕境,間不容發,但他卻臨危不亂,身形一仰,倏地一個鯉魚打挺,身形猛往上竄起。


    長衫中年漢子指尖堪堪觸及仇宗胡肋下,眼前紫光眨目,隻覺一股焚熱撲麵而至,由不得張嘴大叫一聲,栽仆塵埃。


    紫焰毒掌勢雖呈強弩之末,猶波及芙蓉山莊三名高手,肩臂頭麵皮焦發枯。


    隻聽一聲大喝道:“千萬不能讓這小輩逃去,追!”人影紛紛疾撲出莊外而去,僅留下一人發出一支告急響箭.一溜悸人的響聲,曳射奔空望內宅墜下。


    這人翻過中年長衫漢子,低喚道:“徐老師,你怎麽了!”


    那長衫漢子麵目全非,慘不忍睹,氣如遊絲,聞聲勉強睜開雙眼,神光黯淡,苦笑道:“不料仇宗胡身中匡七姑九支濾毒飛針尚幸逃一死,此為始料不及,他逃走了麽?”聲音微弱嘶啞,又道:“焦桐,你速往內報。”


    焦桐點頭道:“仇宗胡已逃出莊外,不過有人趕去,諒他逃不出手中,方才已打出告急響箭,徐老師,你尚能挺得住麽?”


    忽地,莊院深處飛掠而來七條身影,為首者乃玄衣少婦,先不問話,落指如飛,向罹受紫焰毒掌掌傷者點下,封住心脈各穴,使毒性不致侵延暫保性命,各人喂服了一顆金丹,然後目露詫容道:“焦桐,仇宗胡身中九支濾毒飛針能不死誠不可思議,且能闖過莊外十七處暗卡更是匪夷所思,他那掌力無比陰毒,現夏丹尚無法治愈,他難道與老爺子有仇麽?”


    焦桐答道:“小的看仇宗胡未必與老爺子有仇,他已說明來意,係向七姑奶奶尋仇及探詢金獅毒爪下落,被徐老師暗器打中多處,想逃去不遠。”


    玄衣少婦歎息一聲道:“不知此一謠諑,是誰傳播開來的,如今老爺子正在調遣人手堵截廣明禿驢及金天觀牛鼻子,後果難料。”隨命三人扶起傷者移往內麵靜養,蓮足疾踹,向莊外躍去。


    斜月傍西,星鬥淒迷,湖風撲麵尚有寒意。


    玄衣少婦一麵搜覓仇宗胡,一麵暗暗忖思道:“仇宗胡單人獨闖芙容山莊,其中圖謀必不簡單,顯然有人暗中指使,仇宗胡來曆似謎,身後之人必更為凶險巨邪。”想著不由心底冒上一股寒意,心念一動,暗道:“莫非他與崔瑚有關?”


    她沿途察視十七處暗卡,發現俱為人點了死穴廢命,她目光銳厲,隻覺點穴手法十分高明,似是虛空點穴,死者尚不自覺昏厥而死,不由暗暗大駭。


    玄衣少婦一陣飛奔,不覺奔抵湖岸,突見一條黑影由湖濱叢草冒起,疾如飛矢,麵色一變叱道:“什麽人?”


    這條黑影聞聲,猛然在丈外之處停住,道:“是七姑奶奶麽?小的胡清。”


    玄衣少婦叱道:“胡清,你在此做什麽?”


    胡清躬身稟道:“老爺子命巴八爺率領小的等人監視湖上可疑江湖人物,小的奉了巴八爺之命有要事向老爺子稟報。”


    玄衣少婦柳眉一皺道:“你與我說也是一樣!”


    胡清趨前低聲稟明。


    玄衣少婦柳眉一挑,道:“好,你轉告巴懷英可不能讓這一雙夫妻失去線索,我即去稟明老爺子。”說罷轉身疾掠回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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